“真是瘸腿的嗎,走路】”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只要身體有一樣功能殘缺,另外一樣功能就特別靈敏嗎?可是他明明不能行走,卻還能動如疾風,這不是矛盾嗎?
秦挽依也不敢讓鍾九久等,三下五除二,將衣服該收的收,該提的提,絕對不會再犯第二次錯誤。
束縛好之後,秦挽依利索了許多,跑了出去,然而,身後的窗口,一隻白腳黑鴿,飛了進來,落在書案上,一跳一跳,轉動腦袋,朝着籠中的黑腳白鴿打招呼。
跑到圍欄處,秦挽依俯身下望,夜月下的那抹白衣,越發璀璨,周身彷彿鍍上一層白光,無論到了哪裡,都是鶴立雞羣,這副皮囊這副傲骨,實在令人難以忘懷。
如此恍若謫仙的一個人,若是出得藥王谷,世人必定會爲他的風采所傾倒,如果除去那點不良癖好的話。
仙若沾上了塵,還得是個凡人,而且,鍾九沾上的是一個色字,大色狼。
秦挽依一邊腹誹,一邊走下竹梯,見鍾九靜然而坐,她頓時起了逗弄的意思。
屏住氣息,伸着雙手,走路無聲,步步靠近,正當她暗自慶幸想要大叫出聲的時候,鍾九頭也沒回地道:“走吧。”
“切,沒意思。”秦挽依扭頭就走。
鍾九手指放在脣邊,吹了一聲口哨,夜空之中,一個龐然大物飛衝直下,嚇得她急忙抱住他的大腿。
黑鷹撲騰了兩下翅膀,飛回圍欄上站着。
“起來,替我推輪椅。”
“真會使喚人。”秦挽依不滿歸不滿,卻還是照辦,剛還覺得他是個仙人,現在覺得他依舊是個凡人,儼然是故意嚇唬她,好指使她做事。
淡雲微月之下,兩人皆是白衣飄飄,一人清雅而坐,一人齜牙咧嘴推着輪椅,輪椅所過之處,百花競相而退。
“真是奇了,我猜你前世一定是青帝轉世,纔會讓百花膜拜誠服。”
“青帝?”鍾九仿似第一次這麼聽說,呢喃着品味。
“對,青帝掌管百花,麾下皆是體態婀娜花容月貌的天仙,要麼是你濫用職權偷窺百花仙子,要麼是你麾下美女如雲遭人嫉妒,所以天帝纔會讓你受盡磨難,落在這個地方,像囚禁一樣,然而百花卻是生死跟隨。”秦挽依浮想聯翩。
鍾九沒有理會秦挽依的胡思亂想,輕嘆道:“我到這個地方,倒是真拜一個女人所賜。”
“是嗎?”秦挽依好奇心陡增,“是畫像上面的人?”
“用心愛我之人,怎麼會陷我於危險之地。”鍾九的眼眸,深深沉沉,可惜秦挽依看不到。
“那是誰?”在鍾九生命裡出現過的女人,一個是畫像上面的女子,一個就是秋韻水,難道是秋韻水?
“恕我暫時無可奉告,不過終有一天,你會知道是誰的。”鍾九的話,聽着有幾分冷意,不知道是風冷還是人冷,秦挽依一個哆嗦,卻聽他又道,“不過因爲她,我才受人排擠,惹人猜忌,最終遠離繁華之地,遠離那個所謂的家,想必那兒的人,應該早已將我忘了吧?”
“這麼慘啊?”秦挽依自覺失言,雙腿有疾,而且還被拋棄,這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吶,“那你是不是很恨她?”
惹了鍾九的女人,一定不簡單,然而讓這樣的男人忌恨,以後怕是不好過吧,她才闖了他的地盤,就落得如此悲催的下場。
“恨?”鍾九的聲音,透着淡薄,似乎在遙想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事情一樣,卻是沒有回答。
“是不是你對她做了什麼冷血無情的事情,所以她纔會對你絕情絕義,類似於她對你一見鍾情,但你無情拒絕,然後她一蹶不振,從此心性大變,然後纔會對你痛下殺手?”
一般女人都是心性善良的,除非受到什麼刺激,沒有女人向來惡毒,而是在相處之中遭受不平纔會轉變。而導致女人瘋狂的最主要原因,就在於男人。
鍾九沉默不語。
“看來是了,男人敗事,則怨女人紅顏禍水,那麼女人爲惡,當然要歸責於男人了。”秦挽依總結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自作自受?”
她哪敢啊!
這條路怎麼這麼漫長啊,竹樓通往池塘的路很短,然而現在怎麼走都沒有走到,想必是要從百花之中直接走出。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被迫遠離繁華的家鄉,不能全怪那個女人而已。”秦挽依替素未謀面的女人說了一句公道話。
“這麼說,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我,那麼是否說,無論哪個女人投懷送抱,都得欣然接受?”鍾九的話,一句比一句犀利,她本來還覺得自己說的有理,可辯論下來,都快理屈詞窮了。
“自然不是,不過你得委婉的拒絕啊,大家不傷顏面,和和氣氣嘛。”
秦挽依望了望前方,怎麼還沒有走到。
“若是真能和和氣氣,在那個地方呆着,想來比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吧。”鍾九的話越說越輕,她使勁俯身,仍舊聽不到。
秦挽依一個巴掌正想拍在他的頭上,想了想,他不是鍾流朔,也不是鐘樂軒,拍完之後,就會出大事,繼而改爲拍在他的肩膀。
“你也別泄氣,有你這樣的兒子,你父母應該感到榮慶的,藥王谷醫聖孫遙二徒弟,說出去,多風光的一件事。”
鍾九難得沒有追究她的過失:“風光?那個戲園子,每天上演不同的戲碼,個個粉墨登場,熱熱鬧鬧,都是龍章鳳姿,多我一個少我一個,也沒有差別。我是誰,風光也罷,落魄也罷,想必也沒什麼人在意。”
“原來你家是戲園子啊。”秦挽依實在難以想象鍾九臉上畫着花臉對着臺下賣唱的模樣,不覺安慰道,“你也不要天天帶着怨恨過日子了,都說福禍相依,你怎麼知道遠離繁華之地,就是禍端呢?其實天天唱戲也沒有意思,臺上一刻鐘,臺下十年功,看你也不是很想出風頭的樣子。再說了,今天扮紅臉,明天扮黑臉,後天扮白臉,還要左右逢源,身心投入,也不見得受人尊敬。唱得好,有賞,唱得不好,還得捱罵。雖然你被迫離開,但也算遠離是非之地,在這兒多逍遙自在啊,有師父關心,有師弟師妹尊敬,你不知道,外頭對藥王谷的崇敬,那是對神一樣的崇拜。”
不知道秦挽依怎麼就聽成了戲園子,還是她的理解能力有限,鍾九沒有點破,就這麼誤會着,反而便宜行事。
沒有聽到說話聲,秦挽依繼續安慰道:“再說了,我方纔不小心碰到你的雙腿,怎麼說呢,你的雙腿,沒有肌肉萎縮,也沒有截肢,反而修長正常。至於爲何沒有力氣,不能行走,要麼跟骨頭有關,要麼跟經脈有關。看你身形敏捷,思維清晰,不像癱瘓,應該跟頭部神經損傷沒有關係。雖然沒有各種輔助檢查,但只要不是前邊兩種可能,假以時日,應該有重新站起來的可能。”
“重新站起?”鍾九彷彿很多年沒有聽到這四個字了,也已經麻木了,連孫遙都沒有辦法,還能寄希望於誰,背後這個毀了容的女人嗎?
“對啊,骨科的疑難病例,我也接觸過幾個月,手術嗎,都是日常所見的骨科疾病,不過像腫瘤切除之類的高難度手術,我也在旁邊觀摩過,其實你這種也不難排除骨頭中滋生癌細胞的可能,這段時間,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替你看看。”秦挽依好心道,幫助困難之人,纔是行醫之人的天職。
“你?”鍾九持懷疑之色。
“我怎麼了,好歹我也是對中醫和西醫都瞭解的人,上得了手術,下得了廚房,我自豪,我驕傲,要是有醫療器具在,只要不是癌症末期,不是失去最佳搶救時間,怎麼說,我也能獨當一面。”秦挽依自誇道,一點兒也沒有覺得羞愧。
“你到藥王谷,就是爲了治臉上的傷疤,既然如此有能耐,何不先治自己,才能讓人信服?”鍾九雖然沒有嘲諷的口吻,聽着卻不太友善,“藥王谷來這兒治病的人,若是看到我這副樣子,你覺得會相信藥王谷的醫術嗎?”
“我知道大家都對我質疑。”秦挽依撫了撫臉上的傷疤,“其實也不是不能治,只要進行植皮手術,就能好了。”
“植皮手術?”在藥王谷的這些年,他似乎並未聽過,哪怕博覽羣書,都無法找到一個相近的詞。
“就是從人體身上切除一塊完好的皮膚,移植到臉上,進行修復,但這種手術也有排斥的可能,就是萬一不適合,還得是醜八怪,而且,我也不會從自己身上割肉填臉呢,治好了臉上的疤,回去還得嫁給不喜歡的人,我幹嘛虐待自己啊。”想起鍾麒煜那副厭惡的神情,她心情就很不爽,“女人也不見得只有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若非有牽絆,我才懶得回去呢。”
“若你恢復容貌,想必嫁給王孫貴胄都沒有問題,榮華富貴唾手可得,難道還不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