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薛惜那副模樣,薛海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兒,“薛姨娘,薛姨娘!”
“哥哥,哥哥!”薛惜已經搖搖欲墜,整個人已經不由自足地朝着後面仰倒下去;薛海趕緊上前一步,從身後接住薛惜,急得眼珠子都紅了,抓着薛惜的手,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面跳出來了般,“妹妹,妹妹,你沒事吧,妹妹?”
薛惜頓時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沒有力氣了,她緊緊地抓着薛海的衣袖,強忍着小腹傳來的陣陣疼痛,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熱淚盈眶,順着眼角一滴一滴,不斷的搖着頭,朝着秦睿伸出手,“睿哥哥,睿哥哥;睿哥哥……”
“哈,哈哈!”猛然只聽到屋內一陣癲狂又帶着快意的笑聲,那樣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衆人回頭,卻只看到原本跪在地上的知荷雙眸瞪圓了,惡狠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薛惜,“報應,報應!哈,哈哈,薛惜你看看你,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果然是報應!”
“……”衆人無話,可知荷卻好似已經對周遭所有的事情都沒有感覺了般,兀自笑得異常的瘋狂,“報應來了,報應來了!”
薛惜此刻臉上仍舊淚跡斑斑的,不斷的搖着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不!”
“哈,哈哈!”知荷仍舊是笑着,那笑聲帶着癲狂,帶着絕望和決絕,帶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薛惜,我詛咒你,我詛咒你日日不能寐,夜夜不能眠;你就不怕知薇回來找你嗎?你就不怕嗎?”她整個人掙扎着,瞪着薛惜,“薛惜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
“咚——”
在衆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只看到那知荷猛然飛快地衝向旁邊的圓柱上,頭狠狠地撞了上去,最後整個人靠在地上,鮮血順着額頭不斷的往外;臉上血跡斑斑,可那雙瞪着薛惜的眼睛裡泛着的厲芒卻是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脊背發涼,“薛惜,我,我詛咒你,詛咒你永生永世,不得所愛……”話音未落,她整個人已經無力地倒了下去。
誰都沒有想到知荷會如此的決絕,似乎是到現在他們才終於明白爲什麼這知荷被抓住之後甚至連認錯都不曾有,更不曾爲自己辯駁過,那麼的平靜,那麼的冷靜。現在想來,怕是早就已經想好了,根本沒有想要全身而退吧。只是這樣的結果難免讓人覺得唏噓。
“王爺……”楊帆轉頭凝着知荷那樣的狀況,頓時眉宇微微顰蹙着,轉頭看着秦睿。
“帶下去吧。”秦睿雙眸半眯,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精芒,合着讓人看不透的幽深和晦暗,嘴角斜勾,笑意淺淡帶着幾許邪肆和魅惑;那樣飽含深意的眸色,楊帆幾乎很快就明白了自家爺的意思,朝一直侯在旁邊的兩個家丁使了個眼色。
知荷被帶走後,整個房間似乎又沉寂了下來。只有薛惜的痛呼聲,那帶着希翼又透着祈求的微弱嗓音;若是旁人聽到,定是心有不忍,只可惜秦睿不是別人,對薛惜的脾性瞭解非常,不管現在她是真的痛苦還是裝得難受,都引不起他絲毫的憐香惜玉之心。
“王爺!”薛海整個人坐在地上將薛惜的上半身攬在自己的懷中,擡起頭帶着濃濃的希翼瞧着秦睿,薄脣微微嚅了嚅,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頹然和挫敗。
原本還愣怔的安太妃看到薛惜這副模樣,頓時就着急了起來,轉頭瞪着愣怔的楊帆和秦睿,“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睿兒,不管怎麼說,我不相信惜兒會是這樣的人。先將她送到軟榻上,肚子裡的孩子要緊!”
“好!”薛海聞言,一把將薛惜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避開薛惜那微凸的小腹,動作輕喚將薛惜放到軟榻上,看到薛惜那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還取出自己的手帕輕輕地替她擦拭着。眼底滿是心疼,“妹妹,你沒事吧,妹妹?你感覺怎麼樣了?”
薛惜整顆心全都撲在秦睿的身上哪裡能夠感覺得到,看到秦睿那面無表情甚至無動於衷的模樣,整個人面如死灰,面色一點一點的暗淡,心也一點一點地沉了下來,手漸漸的無力低垂,語氣幽怨低泣,“爲什麼,爲什麼不相信我,爲什麼不相信我。”
“妹妹你彆着急,王爺他只是,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薛海薄脣緊抿,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艱難的開口,握着薛惜的手,“妹妹,妹妹!”
楊帆卻是轉頭看着秦睿的臉色,對安太妃的話根本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只是轉頭看向秦睿,眸色凝重,透着幾分疑問和請示的味道,“爺,這件事情……”話未說完,一直坐在旁邊的安太妃見狀卻是面色陡然就沉了下來,雙眼半眯,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危險的光芒。
“砰——”
陡然只聽到屋內傳來一聲巨響,安太妃整個人面色難看到了極致,緊緊抓着座椅的扶手,眸底似乎能夠噴出火來,“秦睿,你這是什麼意思?”那話裡話外,儼然已經透着幾分威脅的味道。
“那就聽孃的吧。”秦睿仍舊面無表情,眸底情緒斂盡,語氣不鹹不淡,轉頭看着那薛惜因爲疼痛而蒼白的面色,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着額頭滑落下來,溼潤的黑髮貼在兩頰,整個人顯得非常的狼狽。然而這副模樣卻並沒有引起秦睿半點憐香惜玉之心,他只是冷冷地低下頭,“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兒子怕是消受不起,這攝政王府也容不得她了。”
薛惜聞言,臉上的笑意透着幾分苦澀,擡起頭帶着點點不可思議的看着秦睿,那樣的神情似是不解,又似了悟,低下頭,笑意低沉帶着涼薄,“呵,呵呵……”
“不管怎麼樣先保住孩子!”安太妃垂眸看着薛惜,眼底似乎染上了繼續深思,不過說話卻是並不含糊,深吸口氣好不容易纔平復下來,“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秦睿仍舊面無表情整個人身上散發着冷冽的氣息,只斜睨了薛惜一眼甚至連正眼都沒有瞧她,笑聲清冷透着涼薄,“沒有以後了。等她孩子生下來之後滴血驗親,如果娘喜歡養着就養着吧。這種蛇蠍心腸連自己共患難過的姐妹都不在乎的人,哼!”
“……”雖然對秦睿這樣的態度非常的不滿,不過安太妃到底只是嚅了嚅脣卻並沒有再說什麼。凝着躺在軟榻上的薛惜,有些事情她雖然不是全部清楚但至少是明白一些的。比如說薛惜對秦睿的佔有慾,比如說薛惜對顧瑾汐的針對和耀武揚威;甚至有些事情縱然不是她親自授意,但也是默許了的。只是卻不曾想到現在竟然會鬧得這幅局面,委實讓人唏噓不已。
“王爺,薛姨娘肚子裡懷的可是您的骨血!您這樣不分青紅皁白甚至連給薛姨娘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這樣公平嗎?”看着薛惜那臉上的慘白和死灰,薛海只覺得心疼到了極點,雙手緊緊地抓着薛惜的手,不斷的輕聲安慰着,一邊還關注着秦睿和安太妃之間的互動。
“本王的骨血?”秦睿像是聽到這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般,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帶着十足嘲諷的味道,“夜半三更的不睡覺,跟蕭七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現在你來告訴本王她肚子裡懷的是本王的骨血?你以爲本王是傻子不成?哼!公平,本王給了她公平誰又給本王一個公平?”
薛海聞言,頓時只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低下頭,“王爺不管您信還是不信,薛姨娘沒有背叛過你!”薛惜對秦睿的感情,整個攝政王府上上下下誰不知道,誰不清楚。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妹妹雖然出身不高,但對他卻是一往情深,他怎麼能忍心這麼對待一個姑娘。
“這件事情,你還是給觀音菩薩說去吧!”秦睿面色清冷,臉上帶着濃濃嘲諷的味道,“連自己相處多年的好姐妹都不放過的人,本王可沒那個心思。楊帆,在這兒守着,等大夫來了直接將人送到孟園去,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
猛然想到薛海之前說過的話,安太妃眸色沉了沉,不管怎麼樣薛惜肚子裡的孩子絕對不能有事。想到這裡,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孟園是廢園,這麼多年無人居住,惜兒又懷有身孕,睿兒你……”說着,擡起頭看到秦睿臉上的冷然和決絕,視線又落在之前知荷裝柱之後留下來的血跡上,薄脣微微嚅了嚅,“惜兒身懷有孕,這孕期見血總歸不是什麼好事。聽聞城外的潭柘寺是千年古寺,最是靈性,就將惜兒送去那裡吧。”說着轉頭看向薛惜,拉着她的手,“在那裡修身養性,對你,對孩子都好。”
“既然如此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秦睿面色清冷,最後只冷冷地撂下一句話然後直接就轉身出了榮恩閣,直到最後,甚至都沒有給薛惜哪怕是一個眼神。
“是,謝太妃娘娘恩典。”薛惜因爲小腹的疼痛,面色早已經是蒼白如紙,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她的聲音非常的輕,又淺;若不仔細根本就聽不到一般。
“惜兒身子不好,請王爺和太妃娘娘容許小的一併前往潭柘寺照顧薛姨娘。”薛海聞言,知道事情不可違逆,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妹妹,他怎麼忍心讓她獨自前往潭柘寺過得那麼清苦。
秦睿尚未說話,安太妃卻是點了點頭,畢竟薛海對薛惜的寵愛衆人有目共睹,有他在,薛惜肚子裡的那塊肉也穩當些,她也能放心些,遂同意了,“這樣也好,那我可就將惜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交給你了,若是惜兒出了半點兒差錯……”
“太妃娘娘放心,只要小的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讓薛姨娘受到半點兒傷害。”薛海趕緊低下頭。
當大夫到的時候,薛惜早已經痛得滿頭大汗,只剩下一口氣在。整個人無力地躺在軟榻上,一直攏着小腹的手也已經失去了力道;不過最後卻只是簡單的腸痙攣並沒有什麼大礙;那大夫的話讓薛惜想找個藉口留在攝者王府的機會都沒有;最後只能悻悻地離開。
潭柘寺,千年古剎;盤踞在山嵐之巔,氣魄恢弘,莊嚴肅穆;縱歷經千年,朝代更迭卻始終屹立不倒;像極了屹立世外冷眼旁觀洞穿世事的神明;層層疊疊的山巒間,峰迴路轉。早就已經接到消息的小師傅早已經侯在山門,薛海領頭,梅紅和梅香攙扶着薛惜,漸漸往裡,原以爲山門已足夠的高大恢弘,可剛走到大雄寶殿時卻更勝一籌,那宮殿高約數丈,一米粗細的紅柱高聳,膝蓋高的門檻,裡面高大的佛像,撲鼻而來的檀香,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一切都顯得那麼的莊嚴神聖。
薛惜剛想彎腰跪拜,卻被小師傅阻止了,“這位夫人身懷六甲,我佛慈悲,體恤衆生,免孕婦跪拜之禮;夫人快快請起,以免衝撞神靈。”
“抱歉。”薛惜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
“不知者不罪,這位夫人請跟小僧來,師父已經給您們安排了一座客院,只是寺廟平日裡香客衆多,人來人往,夫人又有身孕有所不便,若非必要還請夫人不要出門走動。”小沙彌單手豎掌,將薛海、薛惜一行領到一座看起來雖然並不顯華麗可是卻非常雅緻的院子之後,就直接告辭離開了。
薛海見狀,趕緊讓隨行的嬤嬤和丫鬟趕緊進屋打掃,至於梅紅和梅香仍舊負責薛惜的生活起居。兩個人原本就是秦睿派來監視薛惜的,這樣輕巧的活計,自然也樂得接受。不過剛安置下來,薛惜就直接罷了罷手,遣走了她們兩人,整個屋內就只留了她和薛海。
“妹妹,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薛海瞧着薛惜那並不太好看的面色,頓時有些擔心地上前,抓着她的手,緊張兮兮地看着她,上下打量着,“要不要哥哥去請大夫?”
薛惜閉上眼深吸口氣,有些無力地搖了搖頭,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淡。轉頭,循着窗外望過去,遠遠的依稀能夠看到那黑瓦紅牆交錯掩映的林間;馬車來來去去,或達官貴胄,或鄉紳富戶,或樸實村民,此刻都安安靜靜的一片,那幽靜、肅穆的氣氛;參天的古木,森森的松柏,合着鬱郁秀竹,青青芳草,絲絲縷縷的禪意合着遠遠傳來的梵音,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寧靜;只是縱然如此,卻並沒有辦法磨滅她心頭的不敢和憤怒,緊緊地抓着座椅的扶手,猛的擡起頭,看着薛海面色扭曲,眸色陰鷙。
“……”薛海見狀,心一下子就懸到了嗓子眼兒上;其實身爲薛惜的哥哥,他又怎麼會真的不知道薛惜心中的想法,只走到桌邊斟了一杯熱茶,端給薛惜,語氣輕緩,透着幾分勸誡的味道,“妹妹,聽哥哥一句話,王爺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就別再去給王爺找不開心了。這樣累着王爺,也累着你自己。聽太妃娘娘的話,在潭柘寺安心的養胎,只要這個孩子平安的生下來……”
“不!”薛惜卻是整個人都好似陷入了魔障般,兩隻眼睛都瞪圓了,甚至已經染上了猩紅。她緊緊地抓着座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直冒,她不斷的搖着頭,“我不甘心,哥哥,我不甘心!”
薛海低下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薛惜卻是越發的激動,她雙手抓着薛海的手臂,那樣的用力帶着濃濃的希翼和期盼般,“爲什麼,哥哥,我只想要睿哥哥;這輩子,我就只想要這個一個東西,爲什麼?爲什麼那顧瑾汐的命就那麼好,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完美的家庭,友愛的兄長,慈和的父母,甚至連睿哥哥都,都……哥哥,我不能沒有睿哥哥,我不能。沒有他我會死的。”
“嗡——”
頓時薛海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懸到了嗓子眼兒上,好似有什麼東西卡在了那裡般;感受着薛惜的癲狂和越發加重的力道,他薄脣微微嚅了嚅,可到底卻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哥哥,幫我,幫我!”薛惜緊緊地抓着薛海的手臂,好像要溺水的人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帶着那樣濃烈的希望。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得幾近透明,讓薛海根本沒有辦法開口拒絕。他薄脣微微嚅了嚅;仍舊是搖了搖頭,不忍心看薛惜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只能背對着她,深吸口氣強壓下自己胸口那鈍鈍的疼痛,嗓子沙啞,“妹妹,不是做哥哥的不幫你,只是事情你也看到了。”
雖然現在看起來王爺似乎並不知道他們找蕭七曜來是爲了陷害顧瑾汐,可實際上如此卻只有他自己知曉。更何況,那個人是什麼性格,怕是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了,那樣冷清又涼薄的人一旦動了心又怎麼會這樣輕易的忘掉。縱然不知道爲什麼他會將薛惜收房還讓她懷上了孩子,但他知道這件事情定然沒有他們想象的這麼簡單。
那樣猶豫又帶着掙扎的表情落入薛惜的眼底,她的心一點一點的變冷,一點一點的變涼,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着,淚珠兒順着眼角又落了下來,深吸口氣擡起頭看着薛海那高大的背影,她突然就這麼撲上去從後面抱着薛海,將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聲音哽咽,“哥哥,別拋棄我,別拋下我。”
“妹妹,你……”垂首瞧着那環在自己腰間纖細柔嫩的手掌,強忍着將她推開的衝動,薛海深吸口氣閉上眼,可後面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我只有你了,哥哥;我只有你的,連你,連你也不幫我了嗎?”薛惜那樣可憐兮兮的嗓音,哽咽着,似乎好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那樣的話,字字句句都好似利刃般狠狠地從薛海的心頭劃過,“可是妹妹,如今王爺以及有了防範,蕭七爺也未必敢頂風作案……”不是他不幫她,只是他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不過顯然薛惜並不是這樣想的,她低下頭,眸底厲芒一閃而逝帶着濃濃的殺意,“不,哥哥,我們都錯了。睿哥哥對顧瑾汐早已經像是中了毒般,只要那顧瑾汐還活在這世上一日,他就不會放下她的。”
“那你的意思是?”薛海頓時遲疑了,將薛惜的手臂從自己的腰間拿下來。轉過頭垂眸瞧着薛惜那略嫌蒼白的面色,眼底透着濃濃的不敢置信,他雙眸都瞪圓了,“惜兒,你怎麼,怎麼還是有這樣的想法?”他薄脣微抿,“我都已經跟你說過了,顧瑾汐的身份不同一般,她絕對不能再西楚涼都出事,你到底……”
“呵呵,身份,身份!”薛惜頓時像是癲狂了般,沒好氣地瞪着薛海,“所以她顧瑾汐是高高在上的夏涼公主,我薛惜就活該是個賤民之女,就活該這麼下賤,就活該被人拋棄了,是不是,是不是?”
看到薛惜如此的激動,薛海也有些急了,雙手抓着薛惜的肩膀,“惜兒你胡說什麼?你是我這輩子最疼愛的妹妹,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難道不是嗎?”薛惜擡起頭看着薛海,眼底帶着濃濃的疑問和不敢置信,她不斷的搖着頭,“騙子,哈,哈哈,都是騙子!”她整個人好似陷入了深深的癲狂一般,“都是騙子!”
薛海薄脣緊抿,眉頭緊皺,心越來越沉,越來越冷,他緊緊地抓着薛惜的肩膀,厲聲呵斥道,“惜兒,你冷靜點兒!”
“我孩子的爹就要被別的女人搶走的,我都已經成爲了棄婦,我的兒子都快成爲沒爹的孩子了你讓我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薛惜整個人顯得非常的激動,非常的瘋狂,兩隻眼睛都泛着濃濃的火光,那樣的火像是恨不能將顧瑾汐給生吞活剝了般。
“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惜兒你冷靜點兒!”薛海低下頭,以儘量平緩的嗓音安撫着,“王爺說過等你的孩子生下來滴血驗親,只要證明這個孩子是王爺的,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兒上,王爺也不會不要你的。更何況還有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始終是站在你這邊的。”
薛惜仍舊不斷的搖着頭,掙扎着,“不,不!”
“妹妹!”薛海甚至有些怒了,雙手抓着薛惜的肩膀,聲音已經染上了幾分厲色,拉着她走到旁邊的梳妝檯前指着那銅鏡,“你自己看看,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現在已經變成什麼樣子了?別說是王爺看到,就算是哥哥我看到也都覺得不可思議,惜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薛惜頓時整個人愣怔了下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那銅鏡裡面印出來的容顏。蒼白,無神,透着幽暗和幽怨,淚頓時好似決堤了般,“不是這樣的,是,我也想要善良,想要變成顧瑾汐那樣的高貴,那樣的雍容,可是我不能,我出身低賤就合該被人拋棄,就合該放棄所有成全別人嗎?”
薛海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貝齒卻死死地咬着下脣,“惜兒,你……”
“你別再說了,被再說了,我不聽,我不聽!”薛惜雙手緊緊地捂着耳朵,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肯聽;擡起頭雙眼惡狠狠地瞪着薛海,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低低沉沉又透着涼薄和嘲諷的笑意響起,“她顧瑾汐高貴優雅,身份不凡;所以你們都愛上她了,是不是?呵,呵呵……我知道的,我早就該知道的,她那樣的女子有有誰不喜歡。”
看着這樣的薛惜,薛海只覺得自己的心頭痛了,他不斷地搖着頭,“不,不是這樣的,惜兒,不是這樣的。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對你的心嗎?你真的不明白嗎?”
“如果你愛我就幫我殺了她!”薛惜猛然擡頭看着薛海,“你敢嗎?你敢嗎?!”
“今兒連路顛簸,你應該也累了,還是早點兒休息吧。”薛海閉上眼深吸口氣,薄脣微微抿着艱難地吞了口唾沫,低下頭,只耐着性子又輕聲地安撫了幾句,然後就直接喚了梅紅和梅香來照顧薛惜睡覺,自己則是帶着滿腹的憋屈和怨悶回了房間。幫自己心愛的女人去追求別的男人,這天底下或許也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傻子了吧。其實他多想,多想將她擁入懷中,讓她從此呆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只是就算再想,那也終究只能是想罷了。
只是被薛海呵斥之後的薛惜卻並沒有就此打消心中的想法,就算躺在牀上,心裡、腦子裡卻仍舊不斷的浮現出秦睿那冷硬決絕的容顏和表情。明明之前,明明就在三個月前,睿哥哥對她還是濃情蜜意。雖然人前表現得那麼的冷漠疏離,但每到夜晚,他都那麼的熱情,那麼的瘋狂,爲什麼,爲什麼自從自己有了身孕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不其然,腦子裡又浮現出顧瑾汐那張清靈絕美的容顏,想到秦睿對顧瑾汐那近乎翻天覆地的變化,難道那顧瑾汐也……
對,是這樣的,肯定是這樣的。
薛惜越想越是這麼回事,肯定是那顧瑾汐用了什麼下作的手段勾引了睿哥哥。如果不是這樣,睿哥哥又怎麼會對自己這麼的無情,這麼的絕情的。顧瑾汐,顧瑾汐……她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咀嚼着這三個字,像是恨不能將顧瑾汐給生吞活剝了般。之前在攝政王府的時候,有安太妃在,她倒是還有點兒辦法,可是現在;除了薛海,她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了。但薛海卻一直忌憚顧瑾汐的身份而遲遲不敢有所動作,不行,看來她得想個辦法。
山中的夜,來得很快,也比山外要冷許多。
仍舊可以依稀的聽到遠遠傳來的嫋嫋梵音,三更鐘聲響,薛惜仍舊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閉上眼,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只要有顧瑾汐一日,睿哥哥就定然不會想起自己,顧瑾汐必須得死!只是如何讓薛海答應對顧瑾汐動手,猛然腦子裡靈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辦法般,臉上帶着志在必得的笑意;不過這件事情卻不能着急,得冷靜的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來。
轉眼,已經是數日之後。
半夏拿着剛纔門外一個小孩兒送來的信箋,說是有人送給自家小姐的,臉上帶着疑惑;想要拆開可又覺得不太好,站在淺閣的門口,進退兩難。
“半夏,怎麼了?”剛去水榭汀蘭瞧了蘇怡和小子安的顧瑾汐在青黛的攙扶下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半夏那眉頭緊鎖的模樣,頓時有些好奇的上前道。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東西,薄脣緊抿,“這個是什麼東西?”
“這……”半夏頓時有些非常猶疑地將話給說出來。
顧瑾汐卻是渾不在意般,臉上的笑意淡淡的,“哦,這倒是稀奇了。”她顧瑾汐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這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要用這種迂迴的方式給她送信。從半夏手中將信箋拿回來,直接拆開,抖了抖,只是那雪白的宣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想知道安太妃回涼都的真正目的,明日卯時,潭柘寺蔚藍居見,記住只能你自己一個人來。頓時,顧瑾汐就怔住了,雖然她的確非常疑惑那安太妃回涼都的目的,畢竟沒有哪個母親會這麼的對待自己的兒子。直覺告訴她,這安太妃的目的定然不是那麼簡單的,只是這個給她送信的人究竟是誰;不過不管如何,這一趟她都要去看看,“吩咐下去,明日寅時讓莫雨送我去潭柘寺。”
“可是小姐,萬一有詐……”素來沉穩的青黛聞言,竟然少有的開口反駁。
“就是小姐,要不就讓奴婢去一趟吧。”半夏低下頭,之前葉貞娘在的時候都是貞娘再做這些事情,現在貞娘不在,她也能夠幫到自家小姐的。
“不必。”顧瑾汐搖了搖頭。
青黛瞧着顧瑾汐那似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一旦下定了決心,就是非常難以改變的。只是自家小姐的身子本來就不是很好,而且這信箋來得也太蹊蹺了些,“如果小姐非要去,那不如讓大少爺陪您一起?這樣奴婢們也放心些。”
“不用!”顧瑾汐低下頭,“讓莫雨送我去,就算髮生了什麼,想必那個人也不敢公然在潭柘寺行兇。不過蔚藍居,前頭薛惜不是被趕到了潭柘寺嗎?你們說會不會是……”
“奴婢立刻讓綠蕪姑娘去查查!”青黛低下頭,薄脣緊抿。
顧瑾汐點了點頭,“也好!”
到底是葉貞娘訓練出來的人,很快綠蕪就送來了消息;薛惜被從攝政王府趕走之後,的確是到了潭柘寺,而所住的院落也正是蔚藍居。
半夏聽了,面色頓時就沉了下來,雙眼泛着惡狠狠的怒火,“那個薛惜不知道又要鬧什麼幺蛾子,暗小姐,您還是別去了。她怎麼會知道這麼機密的事情,如果真的知道,怕是安太妃也不會任由她給趕去潭柘寺了!”
“半夏說得是,小姐您還是再考慮考慮吧。”青黛的面色也非常的不好看,眼底帶着濃濃的擔憂,“那個薛惜一向將小姐您看做是眼中釘肉中刺,這次被趕到了潭柘寺,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顧瑾汐卻是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不敢她想鬧什麼幺蛾子,想要知道安太妃的秘密,薛惜是個非常關鍵的人物。既然她下了戰書,那本小姐也不能太怯懦了不是。”更何況,薛惜想要動她,還需要點兒本事;更何況她也想看看,這薛惜究竟是要鬧哪樣。
時近傍晚,天已經漸漸地沉了下去,按照慣例將薛惜送回房間之後,薛海正準備回房卻是被薛惜給拉住了衣袖。
“妹妹,怎麼了?”因爲近來薛惜表現得都非常的平靜,也沒有再入剛來時那樣癲狂、失去理智的行爲,薛海的心自然也就放了下來。
或許因爲潭柘寺真的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在這裡不過十餘日,薛惜的面色瞧着就好了很多,整個人似乎也有精神了,閒來無事時,跟住在旁邊的貴婦或者貴女們聊聊天,也再沒有之前那樣瘋狂的或自卑、或自我埋怨的行爲了。
薛惜低下頭,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看着薛海,“沒什麼,只是這潭柘寺中的日子雖然枯燥卻非常的安寧,非常的真實,這些日子讓哥哥擔心了。”
“傻丫頭!”薛海聽了頓時只覺得心頭暖暖的,擡手輕輕地揉了揉薛惜頭頂的碎髮,臉上的笑意非常的淺淡,搖了搖頭,“山中夜涼,你也早點兒休息,你如今身子越發的沉了,可不能着涼了。”
“我哪兒有哥哥說得那麼虛弱。”薛惜低下頭,露出那光潔纖細的脖頸,還有胸前那若隱似現的雪白肌膚;薛海頓時喉頭滑動間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別開臉,“不管怎麼說你如今可是雙身子,可不能疏忽了。”
窗外,夜風起;穿過叢林樹間,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不多時,梅香和梅紅兩人一前一後捧着托盤,上面都是精緻的配菜,甚至還有一壺酒,散發着清冽的味道;兩個丫頭都是手腳麻利的,山中的資源不多,兩人直接將所有的菜色擺放到桌子上,又恭謹地朝着薛惜和薛海福了福身,“薛姨娘您要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麻煩你們了。”薛惜臉上的笑意淡淡的。
“這些都是奴婢們應該做的。”梅紅和梅香低下頭,並沒有特別的表現。
薛惜早已經習慣了她們這樣的態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兒歇着吧,這些東西明天早上再來收拾就好;雖然說你們的身子好,可咱們在這兒的日子,可長着呢。寺中不如王府,你們也不必如此拘謹。”
“那奴婢們就先告退了。”梅紅和梅香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兩人異口同聲。
“妹妹你……”不知道爲什麼,薛海總覺得薛惜有哪裡不對勁,可看着她臉上露出的難得笑容,又不忍心開口想問,只能循着她的意思,臉上的笑意淡淡的,任由她拉着做到桌子前面,只是嗓子眼兒卻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般,所有的話都再也說不出來,只是靜靜地看着薛惜給他斟了一杯酒,遞給他,“這些日子辛苦哥哥了,惜兒敬你一杯!”
瞧着那滿滿當當的就被,薛海頓時眉頭緊皺,猛的抓着薛惜端着酒杯的手,“惜兒你還懷着身孕,別喝酒了就……”
“不妨!”薛惜卻狀似無意地躲開薛海的手,臉上的笑意淡淡的,端着酒杯一飲而盡,“大夫可是說過,適當的飲酒對孕婦的身子很好,哥哥不必擔心。這些雖然都是素菜,卻是妹妹特地讓梅紅和梅香去地裡摘的,哥哥也嚐嚐。”
“惜兒你……”直覺告訴薛海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看着薛惜的模樣,他又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裡不對;只是端着酒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他心情煩悶的時候就有小酌幾杯的習慣,如今也是不自覺的開始一杯又一杯的飲着,看着對面的薛惜,偶爾順着她的意思用一兩口小菜,漸漸的,竟是覺得人有些醉了。
瞧着薛海那迷離的眼神,薛惜薄脣微微抿着,試探着喚了兩聲,“哥哥,哥哥……”
“呵呵,惜兒,惜兒。”薛海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薄脣開合間喃喃着仍舊不斷的輕聲喚着薛惜的名字。
薛惜低下頭嘴角微微勾着,她頓時朝暗處使了個眼色,立刻從暗處走出來一個身着天青色粗麻布衣衫的老嫗,“薛姨娘,您真的決定了嗎?如果這件事情最後被王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