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則消息,是裴鈺告訴傅雲書的。
裴家幾個人中,也就唯獨裴鈺不知道傅雲書與蕭闕之間的恩怨,是以將京城中的事情當做閒話說給傅雲書解悶般。
時隔這麼久,傅雲書刻意的不去打聽關於蕭闕的任何事情,在驀然間從裴鈺的口中聽到蕭闕的名字的時候,恍惚之間竟然生出一種恍惚之感。是曾聽誰說過,終有一日會再也不見,縱然曾經那般親密無間。
一年的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甚至在兩個人有了血脈相連的孩子,如今卻相隔遙遙千里,他迴歸到了屬於他的京城翻雲覆雨,而她在千里之外的洛原、回到屬於她的故國,再無交集……
當初裴鈺在京城的時候傅雲書爲了不讓他重蹈前世的覆轍,設計送裴鈺到清波學院一段時間,裴鈺也在蕭闕的手下吃了不少的苦頭,倒是也學了不少的東西,是以說起蕭闕的事情的時候眉飛色舞,說道:“雖然皇上下旨對外稱太子在身邊侍疾,但是那一日晚上太子率領御林軍進宮、傅永信聯合羣臣在朱雀門外等待早朝,隨後左相持玉牌帶領謝家軍隊闖進宮門,如今皇后又被廢了,皇上病重卻不見太子出來主持政事,都在猜測那一日晚上是太子兵諫不成被皇上軟禁在宮中,爲了皇家的顏面所以對外宣稱太子在身邊侍疾呢。你沒見到這幾天伯父與大哥他們忙進忙出的,怕的是京城要變天了呢。”
傅雲書沒有接話,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玄凌本是太子,只要昭帝身體一旦有差池皇位便就是他的,他爲何要迫不及待的篡位呢?傅雲書想到楚江之行,蕭闕選擇在那樣的時機不惜一切刺殺臨鎮風,似乎有了解釋——臨鎮風的死讓臨皇后失了主心骨,所以她用計慫恿玄凌在蕭闕回來之前奪位,玄凌並非是愚笨之人,能輕信了臨皇后的話做出這樣的事情,蕭闕肯定提前佈置下了什麼。
不愧是毓煙公子啊,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中,無論是出使離國還是楚江之行都有他的目的,他不會因爲任何的東西而改變自己的計劃,所以傅雲書,曾經你還在奢求着什麼呢?
裴鈺見傅雲書垂眸不語,不知道哪句話惹到傅雲書不高興了,還不等裴鈺說什麼,卻見傅雲書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說道:“我要見二舅舅。”
“今天二伯也去了軍營呢,你有什麼事情我去跟二伯說吧。”裴正愷到底還在生傅雲書的氣,二來裴正愷好容易狠下心軟禁傅雲書,怕見了傅雲書心軟由了傅雲書去了,便就打定了主意不準備見傅雲書。
三個舅舅中,性格最好的是二舅舅,最爲倔強的也是二舅舅,一旦打定主意鮮少又人能夠動搖,當然這是對於一般人而言。
見傅雲書沒有說話,裴鈺怕傅雲書不高興,諂媚的笑着說道:“等二舅舅忙完氣消了自然會見你
,晚上想吃什麼?我去街上給你買梅花糕吃怎麼樣?”
傅雲書冷笑一聲,見着裴鈺說道:“你告訴二舅舅,只要他一天不答應見我,我就一天不吃飯……”
這一招耍賴的法子對裴正愷是百試百靈,小時候傅雲書常用,如今已經五天過去,傅雲書見裴正愷見都不肯見她,是以只能搬出這一招。
顯然,這種方法不僅小時候管用,如今也管用的很。
午膳傅雲書果真是一動沒動便讓丫鬟撤了下去,是以裴正愷進來的時候見到的是桌上一動沒動的晚膳,而傅雲書正靠在軟榻上看書,見了他進來,懶洋洋的擡了眼皮。
裴正愷見着傅雲書這般,昔日笑眯眯的狐狸眼此時眼中帶着無奈說道:“都多大了還耍小孩子脾氣。”
傅雲書的目光依舊在書上沒有移開,認真的說道:“只要二舅舅一天不放我們回洛原,我就一天不吃飯。”
知道傅雲書是說到必定做出的性格,裴正愷無奈的揉了揉額頭說道:“雲書,爲何一定要回洛原,留在寧州,任何事情有舅舅們在不好嗎?”
“二舅舅。“傅雲書軟軟的叫道,聲音帶着哀求之意。若是別的事情裴正愷便就應允了,只是選擇回洛原……
裴正愷自然是不會由着傅雲書的性子胡來,而是看着傅雲書,臉上沒有了慣有的笑意,臉色微凝問道:“告訴舅舅,爲什麼一定要回洛原?是爲了蕭闕嗎?如今他在京城中,根本再沒有過問過你的生死,你爲何一定要爲了他去洛原。”
聽到蕭闕的名字的時候,傅雲書的眼眸微垂,很快擡眼看裴正愷,說道:“我去洛原,並非是爲了蕭闕。而是爲了我自己。”
“二舅舅,凰國是我的國家,雖然我從未去過那裡,但是骨子裡流着的是凰國的血脈,是不能抹滅的事實。若是因爲我而將裴家置於危險之地,就算是我能得以安穩、今後我這一生都會在愧疚中度過。如果能夠選擇,我不願意是被保護的、而是選擇有力量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最爲重要的人。”眼前的小姑娘擡頭看着他,眼神中是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篤定。
那一刻,裴正愷想起了君澤嵐的話——他們從未真正的瞭解過這個孩子。
他們一直將她當做孩子來看,可是她早就已經不是當年懵懂無知的孩子,有了自己的決斷、自己的思想,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和選擇。
那一刻,裴正愷長長的嘆了一聲,這樣篤定的眼神恍若是回到了多少年前,裴湘也是同她一樣篤定的說要與公子陵同去洛原。
那時洛原局勢紛雜,爲了保護她父親和他們三個兄長強硬的將她留在了身邊,以爲這是裴家能夠給她最好的保護。卻不知,裴家比起洛原纔是最危險的地方。
很多年後,他們常在想,若是那時讓裴湘去了洛原與公子陵在一起,會不會很多事情就是不一樣的結局。
傅雲書見裴正愷沉吟不語,心中惴惴不安
,二舅舅,會被她的話而打動同意她去洛原嗎?
裴正愷輕嘆了一聲,終於在傅雲書惴惴不安中開口說道:“這件事情太大,我不能做主,你若是真的要去洛原的話需得你大舅舅點頭纔是。”
話語已經鬆動,沒有了之前的堅決,卻也沒有一口答應下來的意思。
此時的帥帳中,裴亦云與裴正軒兄弟二人難得有時間在對弈,裴亦云夾着黑子一面思索,下一步棋一面跟裴正軒閒聊說道:“今日二哥回府去了,你覺得他能夠將雲書關多久?”
溫潤的聲音帶着淺淺的笑意,聲音中不難聽的出來幸災樂禍之意。
見裴亦云這般說,裴正軒的眼神從棋盤上移到他的臉上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雖然老二將雲書軟禁起來並非長久之計,但是爲了斷了她回洛原的念頭也只能這般做了。”
裴亦云嗤笑了一聲,他與傅雲書而言是啓蒙的師傅,也是最瞭解傅雲書性格的人:“雲書不是孩子了,又怎麼關上一陣子就能夠改變主意呢。”
裴正軒的眉頭皺了皺,看着裴亦云說道:“你不反對雲書去洛原?難怪老二不讓你見雲書,是怕你偷偷的放她離開了吧。”
裴亦云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沒有回答裴正軒的話,而是說道:“雲書這個孩子的主意向來大的很。我記得她六歲那一年我帶她去梅山賞梅,她見那紅梅開的正好很喜歡,我摘了一枝給她她卻沒有要,非要我抱着她她親自摘。”
裴正軒看着裴亦云,卻見他緩緩的說道:“雖然雲書的模樣隨了阿湘,但是性格卻像那個人。別人給她的她不會要,她要的是將所有的東西都握在自己的手上。我們給她安排的路她不會照着我們的安排去走,她要的是命運掌握在她自己的手心。”
裴亦云的話讓裴正軒有些出神,裴亦云的黑子落了下來,子落棋盤發出清脆的聲音,裴正軒回神,卻見裴亦云笑着說道:“大哥,這一句你輸了……”
京城中,看似平靜的局勢卻暗藏洶涌。
書房中,留痕拿着薄薄的一封信,問蕭闕道:“公子,這一封信交到誰的手中?”
“交給裴原,他是個聰明人,看到信之後自然知道如何去做。”蕭闕冷着聲音說道。
信上,是暗衛從昭帝的書房中偷到的被揉碎的密詔——昭帝下密旨,要處置裴家,最終卻又不知爲何這一份密旨沒有宣出去。
那一日傅永信從昭帝的勤政殿出來,蕭闕便就加派了勤政殿的守衛。雖然暗衛沒有探查到傅永信與昭帝二人究竟在勤政殿中說了什麼,可是還是截獲了這一封沒有傳出去的密詔。
在這個時候昭帝下密旨處置裴家無異於是自斷一臂,讓昭帝會起這樣念頭的肯定是傅永信與昭帝說了什麼,除了傅雲書身世的隱秘,蕭闕想不出會有別的原因在這個時候令昭帝想動裴家了。
蕭闕深深的嘆了口氣,眉宇之間有些憂慮,終究是瞞不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