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羣的臉色不太好看。
陳耕說的是事實嗎？當然是事實，正因爲是事實，面對陳耕的話，他才無法反駁，好一會兒，他才生生的憋出來兩個字：“很多事情你不懂。”
“您說的是，”陳耕並不否認這一點，不過隨即，他卻又在莊羣的心頭上狠狠的捅了一刀：“不過羅馬尼亞總統差點死在紅旗轎車裡面的事在不是假的吧？”
羅馬尼亞總統差點兒死在紅旗轎車裡面這件事是紅旗轎車、也是共和國外交史上的一次最顏面無光的外交事件，很多人都知道紅旗轎車是美國總統尼克松來華訪問的時候指明要乘坐紅旗轎車，並且被宣傳成了紅旗轎車的舒適性、可靠性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的有力證據，但卻幾乎沒有人知道羅馬尼亞總統來華訪問的時候，某天按照我方的安排去遊覽長城，但在歸途下山中忽然出現了剎車失靈的糟糕情況，差點兒釀成重大外交災難，若非當時的司機反應快，機智靈活的採用發動機進行制動，羅馬尼亞的那位總統估計就成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犧牲在共和國的外國國家元首，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那樂子可就大了。
這件事之後，中央領導對紅旗轎車以及一汽進行了嚴厲的批評，這件事也成了一汽和紅旗轎車身上最大的污點。
這件事莊羣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可對於陳耕的話，他還無法辯駁，實話實說，以共和國的工業基礎和汽車行業的整體技術水平，以紅旗那全手工的生產方式，紅旗轎車的質量不穩定，出現各種各樣的質量問題甚至是安全問題其實是難以避免的，板子不應該全打在一汽的屁股身上，但誰讓紅旗轎車是一汽生產的呢，你一汽享受了這份巨大的榮耀。就要承受相應的責任。
哼了一聲，莊羣道：“那又怎麼樣？紅旗依舊是紅旗。”
言外之意，就算是差點兒鬧出這麼大的外交風波又怎麼樣？就算紅旗已經停產了又怎麼樣？紅旗依舊是紅旗，一汽依舊是一汽。
“您說的一點都沒錯。”陳耕笑眯眯的道：“不過紅旗不僅僅是一汽的紅旗，也是全國人民的紅旗，就像是一汽不但是一汽的一汽，也是全國人民的一汽一樣，沒錯吧？”
莊羣張了張嘴。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來反駁陳耕。
雖然實際的情況是“一汽是一汽全體職工的一汽”，但在任何宣傳資料上都得說“一汽是全國人民的一汽”，但從政治的角度來講，陳耕的這番話是絕對的政治正確，一點錯誤都沒有：誰敢說一汽不是中國人民的一汽？
看着被自己氣的臉色鐵青的莊羣，陳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莊副總，難道您就沒想過退休之後再爲咱們的汽車工業做點什麼？”
“呵呵……就憑你們？”莊羣一臉嘲諷的望着陳耕，老爺子顯然也是被陳耕給激起了火氣，到：“不是我看不起你們，一汽、二汽、北汽和上汽這些國家重點支持的汽車製造企業。有國家的大力支持尚且無法做好汽車，你們一個剛剛開始造摩托車的就想染指汽車？小夥子，你的想法是好的，不過聽我一句勸，汽車不是你們能惦記的，你們能把摩托車做好就很好了。”
“我倒是不認爲汽車有什麼難的，”陳耕毫無所懼的望着莊羣，不客氣的道：“汽車這個東西，說複雜很複雜，上面有上萬個零件。可若說簡單，其實也簡單，無非是一臺能走的組合沙發而已……”
莊羣被陳耕無所謂的語氣給氣壞了，老先生做了一輩子的汽車。對汽車有種由衷的敬畏，最聽不得的就是陳耕這種吊兒郎當的語氣，立刻就道：“一臺能走的組合沙發？你說的簡單！你以爲汽車是什麼？我告訴你，一輛汽車的研發涉及到方方面面……”
“我們改掉了212所有的老毛病。”陳耕忽然道。
“你說什麼？”莊羣愣了一下。
“我說。經過我們改裝的212吉普，我們修改了212身上所有的老毛病，包括北汽這些年來一直沒有修改好的問題。比如化油器在低溫情況下霧化效果不好、發動機低溫啓動困難、漏電等問題，”陳耕毫不謙虛的道：“我可以很自豪的說一句，經過我們修改之後的212吉普，絕對是目前最完美、可靠性最好的吉普。”
莊羣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胡說八道！這根本就不可能！”
“這沒什麼不可能的，北汽做不到的，不代表我們做不到，”陳耕毫不畏懼的迎着莊羣的目光瞪了回去：“我們不但對212吉普的可靠性進行了大幅提升，還對整車的安全性、舒適性、油耗做出了脫胎換骨的改進，尤其是油耗，212吉普的百公里油耗大約是15個左右，但換裝了我們自己生產的化油器之後油耗降低到了11個。”
“11個油？”陳耕的話對莊羣的打擊是巨大的，從建國之前我國就是個貧油國，一直到現在，我國的石油資源也不怎麼夠用，儘管國家在拼命的生產和出口原油，但這麼做是爲了出口創匯，就國內的情況來講，咱們的石油資源遠遠不夠用，各行各業、尤其是交通運輸行業一直都將節油列爲對員工考評的一個重要指標，212吉普百公里15個油的油耗水平已經是公認的“比較經濟”了，可眼前這個對自己這個老前輩一點都不知道尊敬爲何物的臭小子，竟然能夠做到將油耗降低四分之一以上？
莊羣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陳耕在撒謊、吹牛皮。
對於莊羣的疑問，陳耕的回答非常的簡單粗暴：“這次我就是開着經過我們改進的212吉普來的，現在車子就停在外面，如果您不信，現在就可以對車子的油耗水平、低溫啓動性能進行測試。”
既然陳耕敢如此大言不慚的讓自己進行測試，那顯然就是有兩把刷子的了，但饒是如此，莊羣仍然不敢相信，雖然一汽的主業是生產載重卡車，而北汽則是國內最大的越野車。但身爲汽車類央企，兩家單位不但有業務往來，甚至人員的交流也很多，莊羣是知道北汽方面爲了提高212吉普的可靠性和油耗經濟性是做了很多很多工作的。但受限於國內的技術水平和工業實力，一直沒什麼大的進展，現在，陳耕這個毛頭小子站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慚的說他們解決了這些問題。這讓自己怎麼相信？
但陳耕給他的衝擊還沒完呢……
“另外，利用對212吉普進行改進所獲得的技術，下一步我們將在現款212吉普的基礎上推出大改車型，現在已經完成了相關的設計工作，如果你對我們的工作有所懷疑，我們熱忱的歡迎您到我們單位去，對我們的工作進行監督。”陳耕終於將自己的狐狸尾巴給漏了出來。
之前的一系列的話，都是爲最後的這句話做的鋪墊，至於之前說的話會不會太激烈、會不會刺激到莊羣，陳耕其實並不怎麼擔心。和這些退休老幹部打交道的時間長了，陳耕太清楚這幾年退休的這些老幹部的秉性了，對於其中的大多數人來說，不管你做的事情他們多麼不喜歡，但只要是正常工作範圍內的爭論，你完全不用擔心他們會利用自己的關係和人脈對你進行打擊——當然，另外的少數那就另當別論了，只是以陳耕對莊羣的瞭解，他並不是後者。
不過莊羣到底是一汽的副總設計師，做了一輩子工作了。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還情有可原，但在陳耕的狐狸尾巴都露出來的情況下還不明白陳耕在打的什麼主意，這輩子就算是白活了。
剛剛的怒火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上上下下打量了陳耕一番。頗有些驚訝的道：“小子，你真的是剛剛畢業？”
“是，我今年7月份剛剛從華清畢業的。”陳耕月立刻患上了一副老實學生的嘴臉。
莊羣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沉吟了一下，方纔道：“你說你把你們單位改裝的212吉普開來了？”
“我們就靠這個吃飯呢，”陳耕心中一喜。連忙笑着道：“如果我這個經理都不開我們自己改的車，還能指望別人信任我們的技術？”
“你小子倒挺大膽的，”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說說，你們都對212吉普做了哪些改進？”
莊羣不知道潤華實業對212吉普做了哪些改進，陳耕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身爲一汽的副總設計師，在退休之前莊羣不知道有多少工作要忙，如果是北汽自己退出的改進升級方案或許還能吸引他去關注、瞭解一下，可這個改裝方案不過是一家地方小汽修廠推出的，那就根本不可能進入莊羣的法眼，不瞭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陳耕連忙將潤華實業對212吉普做了哪些改裝，尤其是底盤和動力系統的改進，一一對莊羣說了一遍。
事實上還沒等陳耕說完，莊羣心裡就已經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四連桿加縱向扭杆彈簧的前後懸掛？全新的高精度化油器？與軍工系統進行合作？這麼好的辦法，北汽的同志怎麼就沒想到？
但是隨即，莊羣自己心中先苦笑了：就算北汽的同志想到了又怎麼樣？跨系統的合作？談何容易！
在建國初期，計劃經濟爲國家迅速發展起我們的工業和經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但到了後來，計劃經濟對經濟和工業的發展的桎梏也越來越明顯，最明顯的一個就是跨系統、跨行業之間的合作幾乎完全無法進行，比如同樣是生產車輛，軍用系統有自己的一套，汽車系統有自己的一套，農機系統還有自己的一套，每個系統都在努力完善自己，努力的讓自己成爲一個封閉的、自給自足的小圈子，比如現在讓魔都市領導們頭疼的要命的普桑國產化問題，其實普桑國產化當中遇到的很多問題，都可以從軍工系統和農機系統尋求解決，但他們就是偏不！哪怕是跪在地上拿頭拱地，他們也不肯向軍工系統和農機系統尋求幫助，第三軍械維修廠能夠成爲普桑的化油器提供商，那真的是多方巧合的結果。
正是因爲知道這其中的阻力有多大，剛剛的想法只是在心底裡轉了一圈就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但從陳耕剛剛的那番話裡面，他敏銳的抓住了一點信息，沉吟了一下，莊羣向陳耕問道：“你們單位有生產資質？”
陳耕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通通通～～”的猛跳了兩下，連忙道：“有。”
“哦……”莊羣應了聲，不說話了。
……………………
直到出來，被莊羣要走了車鑰匙的陳耕也沒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不管了，一汽的前副總設計師能夠加盟那當然很好，可如果他不肯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好不容易來一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與上次來首都的時候相比，同學們熱情的太多了，甫一見面，以前交情很好的、交情一般但比較熟悉的、熟悉但打交道不多甚至是不熟悉但認識的……同學、師兄、師姐以及同學的同學們，一個個熱情的一塌糊塗：“好小子，自己獨立研發了一款發動機啊，你到底是吃什麼藥了？怎麼做到的？”
華清、北大、人大包括整個首都高校圈子的師兄弟們，隱隱的有些羨慕陳耕。
回首往事，陳耕要求下基層的情景彷彿還在眼前，大家在背後討論這件事的時候沒少說“這小子絕對是被他爹給打傻了”，可現在再看，這纔多長時間啊，這小子就已經做出了這麼耀眼的成績，當真是……
陳耕謙虛的笑着：“運氣好，純粹是運氣好，如果不是得到了成發幾位工程師的幫忙，這發動機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