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是一片歌舞昇平、普天同慶的狀態, 靜思庵的某處院子裡, 則是鬧得昏天暗地。
之前小尼姑如同往日一般, 想要送上齋飯。
但是與她一同前來的,還有一位李姓的大太監。
靜思庵的尼姑都很怕宮裡的人, 哪怕是個身份低微的太監, 她們的心裡也充滿了恐慌的情緒。
畢竟上任師太清風可是丟了大人,滿身是傷的被攆回了靜思庵還不算完,在門口被杖責, 嚇跑了好多香客。
當時也是有個大太監前來宣讀了清風師太的罪責, 整個靜思庵的人都驚呆了, 萬萬沒想到自家的師太竟然如此丟臉, 還想滿口胡言地禍害宮裡頭主子的胎兒, 這是罪大惡極的事情。
後來清風師太被撤了, 一直丟在後院養傷,不過半個月後傷養得好了不少,宮裡頭又來人了,依然還是之前的張公公。
派人把她拖出去之後, 又是一陣好打。
不過這回好歹是給靜思庵面子,沒有拖到香客面前,而是就在後院打完了。
前院的香客們絲毫沒受到影響, 只是當時在後院灑掃的小尼姑們被嚇得瑟瑟發抖。
雖說新上任的清雨師太已經安撫過她們了, 但是她們的心底仍然認定了,只要宮裡有人來了,就必定是有人倒黴的。
小尼姑放下齋飯便匆匆離開了, 絲毫不敢有任何的停留,像是身後有東西追似的,嚇得面色蒼白。
來的這位公公不是別人,正是賞桃閣的掌事太監李德。
他的主子是秦翩翩,平時因爲與龍乾宮的人走得近,張顯能偶爾也會提點他兩句。
李德就從一個不起眼的太監,搖身一變成爲宮裡的大紅人,如今周身的氣勢也完全不一樣了。
“敏妃娘娘,許久不見了。”李德衝着她恭敬地行了一禮,只不過這語氣裡稍微帶着幾分調侃的意味。
祝敏的臉色微沉,秦翩翩在內殿一向喜歡用宮女,太監用得少,但是這位掌事太監,祝敏還是知道的。
“你誰啊,本宮沒有見過你。沒有皇上的允許,是不能進入靜思庵的。公公,請回吧。”祝敏冷哼了一聲,故意用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話。
她看見秦翩翩的人過來,就知道肯定是沒有好事兒。
李德絲毫不惱,依然是勾着脣角冷笑着,他這也是跟張顯能學得。
面對敵人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笑,生氣也好興奮也罷,始終保持着微笑,對方就猜不到你究竟想幹什麼,從而心裡生出幾分忌憚。
當然張大總管笑得極其溫和親切,李德倒是笑出了大奸大惡之輩的味道,陰測測的,處處都透着對他被割掉的蛋而感到哀傷的情緒。
“正是皇上讓奴才來的,有道聖旨要宣讀給您聽一聽。”他邊說邊從懷裡摸出一道聖旨來,也多虧他能藏得如此久。
祝敏一下子怔住了,看着那道明黃色的聖旨,一時有些五味雜陳。
“給我的?皇上派你來念聖旨?”她完全難以置信,瞪大了一雙眼睛。
李德又衝着她笑了笑,笑得讓祝敏心生煩躁,恨不得立刻就衝上去,撕爛了他這張臉。
不過李德手中有聖旨,她再怎麼憤怒也是不敢直接衝上去做什麼的。
在李德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下,祝敏不甘心地跪下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他滿意地看到了祝敏低頭叩首的模樣,輕咳了一聲,扯着嗓子開始念,還調整了一下婉轉的強調,爭取向張大總管看齊。
“秦氏有女翩翩,自入宮以來,端敏佳慧,容貌昳麗,甚和朕心。執掌後宮,勞苦功高;養育皇長子,辛苦異常。特封爲正宮皇后,與朕共享萬世河山。”
從他念出“秦翩翩”的時候,祝敏就猛地擡起頭來,等到最後一句話讀出,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整個人都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架勢。
“皇上竟然真的封秦翩翩爲皇后?她何德何能?爲什麼又是她,爲什麼皇上一次又一次給她破例?她憑什麼……”
祝敏幾乎要癱倒在地,要不是一旁的宮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興許她就要整個人躺在地上打滾了。
前所未有的絕望,幾乎將她淹沒了。
她明明臨走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跟秦翩翩說,皇上即使爲她破例,給她生孩子,但是皇后之位也不是她所能肖想的。
但是祝敏說出這話纔多久,打臉來的如此之快,秦翩翩已然登上了皇后之位。
並且當真兌現了當初的諾言,讓人來通知她一聲。
“奴才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特地拿着聖旨來宣讀給您聽。不過奴才這嗓音,還是學不會張總管那種,您就湊合聽吧。皇上與皇后此刻正在大宴諸位妃嬪娘娘們,歌姬舞姬還有戲子都是輪番登場。皇上一連敬了皇后娘娘三杯酒。敏妃娘娘,我們主子讓奴才跟您說一句,您在靜思庵裡好好的呀,等她以後再有什麼好事兒,一定派奴才再來與您說。”
李德邊說邊收起了聖旨,臉上還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當然他這話裡話外,依然是如此的氣人。
“皇上爲何要封她爲皇后?她是不是狐狸精轉世,一次又一次地讓皇上爲她破例?那宮裡的其他女人算什麼?都是秦翩翩的墊腳石嗎?我要問問皇上,他還有沒有良心,難道只有秦翩翩是嬌貴的女人,其他人都不算人嗎?他以前那麼對我們又算什麼?”
祝敏猛地站起來,想要衝向李德。
兩個伺候的宮女臉色都變了,李德如今的身份,繼續跟着皇后娘娘水漲船高,可不是誰都能碰的。
不過祝敏最近也不知道是素齋吃多了,還是鬱結於心,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李德不過輕輕一推,她就已經跪倒在地了。
祝敏滿臉都是絕望的神色,她擡起雙手捂住臉,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的這些質問,如今在李德聽來都覺得可笑,他也沒僞裝,當場就諷笑出了聲。
笑得更加像一個壞到了骨子裡的閹人。
祝敏擡起頭,雙眼赤紅地看着他,眼神裡透着十足的恨意,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笑什麼?”
李德收了笑,沉聲道:“敏妃娘娘,奴才不是皇上,也沒法子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您這話本身就挺好笑的,因爲諸位妃嬪主子對皇上都是心心念唸的歡喜,都想要得到聖寵,所以皇上就要一一回應你們的情感了嗎?”
他輕咳了一聲道:“不能吧,後宮佳麗三千人完全數不清楚,皇上卻只有這麼一位。況且皇上之前還說要把幾位妃嬪送回家去,讓她們好好地活着,保管孃家人不敢對她們如何。可是那幾位娘娘簡直如喪考妣,拼命哀求不要回家,就想待在宮裡乖乖的,保證什麼事情都不會做出來。”
他故意地嘆了一口氣道:“奴才就奇怪了,你們一會兒說要這樣,一會兒又說要那樣,可是等滿足你們的時候,又都不高興了,還要責怪皇上。說起來你們說的那些乖乖在後宮待着,不會爲難我們主子,都是一些屁話,用來安撫皇上的緩兵之計。你們想要的從來都是高位份和皇上的聖寵。可是啊,對不住您了,這些都是我們主子的,您一點兒都別想碰!”
李德說到最後,衝着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完全就是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將一個不要臉死太監的架勢擺得足足的。
“這還輪不到你一個閹狗說!”她邊說邊爬起來,猛地撲向他,張牙舞爪的樣子,顯然是要把李德那張臉給撕了。
不過李德非常靈敏地後退了一步,直接避開了,將聖旨卷好之後就準備走了。
“臨走之前,送幾句話給您。做人還是得善良點兒,不要鑽牛角尖。敏妃娘娘,您在靜思庵好好地待着,說不準哪天皇上見您如此聽話不鬧人,就給您自由了。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何苦一定要進宮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李德這回倒不再那麼陰森森的笑了,反而是帶着一種語重心長的口吻說話,明顯是真心規勸。
其實這幾句話倒不是他的意思,是秦翩翩特意叮囑的,但是硬要他不要提主子的名字。
就是爲了避免祝敏聽到“秦翩翩”三個字生理性厭惡,想讓祝敏能真的聽進去,到時候秦翩翩也好替她跟皇上求情。
倒不是秦翩翩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硬要多管閒事,而是如今的她當了皇后,有了大皇子,還有皇上無上的寵愛,可以說別無他求了。
何必讓其他人受罪呢?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祝敏得了自由,無論是離開京都去找祝家人,還是去別的地方,盤纏什麼的肯定不缺,隱姓埋名之後用心過日子,依然有無限光明的未來。
“我呸,你個閹狗站着說話不腰疼!祝家已經把我除名了,除了後宮我哪裡都不去。我前半輩子的青春與感情,都浪費在了後宮裡,如果就這麼灰溜溜的離開,我就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我堅決不允許這樣的失敗,無論如何就算是爬,我也爬回去。你告訴——”
祝敏直接衝着他就狠狠地啐了一口,臉上怨恨的表情十分明顯,氣急敗壞地說了一堆。
李德沒等她說完,轉身就走了。
後面那些廢話他都不想聽了,無非又是一些空口大話,只不過可惜了主子的一片良苦用心。
這些腦袋軸的妃嬪們,根本就說不通的。
讓她們出宮找個好活法,就跟要了她們的命似的,敏妃娘娘就是這樣的代表,之前被攆出宮的月貴妃也是如此。
當然想舒貴妃這種通透人,不用其他人多說一句廢話,人家自己就能想明白。
“哎,什麼樣人什麼樣的命啊。”李德長嘆了一口氣,離開了靜思庵。
***
酒宴散了之後,秦翩翩喝得有點多了,她主要是太高興了。
即使當時宴會廳內,至少有一半的妃嬪不是真心替她祝賀,但是她內心的激動之情仍然剋制不住。
她當上了皇后,皇上還一連敬她三杯酒,這一喝就完全停不下來了。
舒貴妃也上來敬她一杯,還有幾個妃嬪也過來了,秦翩翩都是來者不拒的架勢,臉上始終帶着真心實意的笑容。
等出了宴會廳的時候,她連走路都有些站不穩了,還要人攙扶着。
“主子,您慢些。”紅衣扶着她都覺得有些吃力。
這喝醉酒的人,真的是方向感不好,連走路都走不成一條直線,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去哪裡。
“要要,你等等我。你怎麼走得這麼快。”
秦翩翩不覺得自己醉了,反而覺得體內有用不完的力氣一般,要一路小跑去追蕭堯。
她這一聲喊出來之後,周圍的宮人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我的親孃啊,這稱呼都變了,而且主子喝醉了說話聲音真軟啊,糯糯軟軟的,像是剛蒸出鍋的糉子,又黏又糯。
她這口齒還有些不清楚,簡直是自帶撒嬌的口吻。
蕭堯勾着脣笑了,其實他沒有離她很遠,兩個人明明就是一前一後走的。
但是喝醉酒的她變得非常粘人,連這麼點的距離都無法忍受。
他停下了腳步,看着她跟小孩子學步一樣,搖搖晃晃地衝他小跑了兩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秦翩翩擡起頭,衝着他柔柔一笑,眼睛裡盛滿了朦朧的星光。
她的臉色泛着紅暈,更加顯得面白如雪,喝醉了犯迷糊的她,比平時要可愛數倍。
“抓着袖口就可以了?”他低聲問她。
秦翩翩點頭:“可以了。”
邊說他邊又往上抓了幾分,掌心裡是金線繡制的五爪金龍,察覺到那種粗糲感,秦翩翩的心裡一陣安然的舒心感。
蕭堯看着這樣乖巧的她,只想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好好的疼一疼。
“走吧。”他帶着她往前走,她抓着他的袖口,一搖一晃地跟着。
紅衣猶豫了片刻,還是後退了一步,跟在兩人的後面,沒有再去攙扶秦翩翩。
她總覺得那兩人之間,根本不允許有任何人的加入。
但是秦翩翩這醉的夠嗆,搖搖晃晃的走不好路,隨時都要摔倒的架勢。
紅衣的雙眼一直盯着她,好幾次都伸手要扶住她,最後秦翩翩又都穩住了,急得她一腦門的冷汗。
“哎。”秦翩翩忽然叫了一聲,腿一軟就往前摔,正好撲了蕭堯滿懷。
作者有話要說: 等我去寫下一章大甜章,甜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