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側着臉,臉上五個指印紅紅的,要不是他的皮膚病是小麥色的,只怕那指印更清晰可見。他緩緩地回過頭,眼神慢慢聚焦在眼前的許小願上。
“清醒了?”許小願長吁了口氣,她真的害怕,他要是再不清醒的話,不是她死,就是他在這兒沒了命。
莫川把他脖子上的軟尺扯下來,兩個掌心裡全是血,血把工作臺,軟尺還有他淺色的襯衫都弄得狼狽不堪,他隨意地抓來工作臺上的一條布條,把手掌包裹起來。
“我來吧!”許小願看了一眼他胡亂地纏着他的手,終於還是看不過眼了。他的傷是她造成的,她幫他纏一下布條不爲過。
許小願從工作臺上抓來一條白色的純棉布條,三下五除二就把莫川的兩隻手掌都包裹起來,打完最後的結時,她總算忍不住了,“活該!我還算下手輕了。我要是再狠點,不是我死就是你死!”
莫川沒什麼表情,他縮回自己人的手。這樣,也很難見人!他居然一瞬間失去了理智,差點要了許小願的命。
“誰讓你上來的?”他淡淡地開口,眼裡閃過她凌亂着頭髮的樣子。
“看來我剛纔跟你說的話,你是聽不見了。”許小願把她的頭髮理了一下,隨意地紮了個馬尾,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行政部說要檢查消防栓,我他媽的全是忽悠我的,我總算知道,喬飛飛爲什麼一大早就出現在公司裡了。”
“莫總,我現在真爲我的直覺叫好,我早說了,喬飛飛這種人真的不能留,也就是這麼一下子,她就差點把我害慘了!”許小願轉過身去,拿起長剪刀來,走到陽臺的水龍頭處,清洗起血漬來。
“沒有人告訴你,不能上來?”莫總蹙了蹙眉,總算了解是怎麼回事。
“莫總,”許小願把長剪刀放回原處,又拿了條布塊清理工作臺上的血漬,“我要是知道的話,我還敢上來那我離白癡也不遠了。對了,你的襯衫,要不要清理一下,我怕你這樣走出去,嚇不死人也驚死人!”許小願指着莫川襯衫上的血漬。
“我讓小胡拿件襯衫。”莫川掏出手機來。
“幹嘛還要小胡多跑一趟,你換一件不就行了,不要告訴我,你自己不知道那邊那個櫃子裡有襯衫在展示。”許小願指了指工作間的一個小櫃子,她剛剛把這裡都打量了一遍,哪裡有什麼她敢說都清楚得很。
莫川走過去,打開小櫃子,裡面果然有幾件不同款的襯衫,他挑了件淺藍色就走進了更衣室。
“這工作間不是他自己弄的嗎,怎麼還懵懵懂懂的樣子。真是個變態!”許小願上陽臺拿來一把拖把,把地上的血漬拖乾淨,總算把這工作間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莫川出來的時候,把他那件染了血漬的襯衫準備扔了,可許小願卻一把搶過來,“你扔它幹嘛,這個牌子不是經常出襯衫的,買一件是一件,這設計總監都換人了。”她拿到陽臺上,對着水就搓起來。
莫川扶了扶額,他怎麼突然覺得,她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叨,她現在是工作時間,而不是居家時間,她是不是搞錯了。
“喏,我洗得差不多了,拿回去護理一下得了。”許小願把襯衫裝在一個環保袋裡,遞給莫川,“我剛纔差點沒命了,今天我要補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莫總肯定會批,是嗎?”
莫川好半晌才低低地答應,“嗯。”
“那我走了。”許小願趕緊地拉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勢想跑掉,不過莫川卻自顧自說了起來。
“你不問一下這裡?”他的聲音不高不低。
“呃?好吧,那就問一下。”許小願不是不好奇,她只是害怕,怕又踩了地雷,難保他不把她弄死!這麼驚魂!
莫川半倚着工作臺,修長筆直的腿斜伸着,“我女朋友的工作間,哦,她叫樑曳。”
許小願突然覺得,她剛纔怎麼不走掉呢,這回不得不聽下去了吧!其實她一直就不太喜歡聽這種像是回憶錄的東西,她覺得,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何必把自己放在過去!
不過,她倒是能理解,他爲什麼創立曳色了!像他這麼有錢而深情的,這世間纔算少有了,她就姑且聽一下。
“她的夢想,是成立一家以自己名字作爲品牌的服飾公司。畢業第四年的時候,她自己成立了曳色工作室,當時的規模就像現在這間工作間,她很用心,甚至拒絕了我的插手。”莫川走到那道彎彎的衣服掛架旁邊,拿起一個木製衣架來,隨意地轉着上面的掛鉤,“她是個沒有心眼的人,受傷被騙一百次,還是依然堅持着。她的工作室幾次都瀕臨倒閉,她還是不放棄。不過,她太執着了,如果她願意聽我的話,也許我們早已結婚。”
許小願看了一眼那些絲綢的隔斷,這麼夢幻的顏色,他的女朋友應該是個愛幻想,喜歡唯美和浪漫的小女孩。就連幫他設計的襯衫,都是這麼淡而粉嫩的顏色,跟他的身份和形象,不太搭配。
“那,她現在呢?”許小願真想他一次說完,她也好早點走人。
“她,走了。三年前就走了。應該很遺憾吧,沒有做到她想做的事。”莫川看了一眼遙遠的天。
許小願這纔看到,他眼裡隱隱的落寞。沒想到要什麼有什麼的莫川,竟會因爲愛人的離開愛而不得。這應該算是老天的公平了吧,讓你得到這些又失去了那些,圓滿從來那麼難。
“對不起,我不該問。所以,這裡就是你的一個念想。”許小願又打量了一番工作室,這裡的一針一線一尺,恐怕都是莫川的思念。只不過,都三年了,也該是重新開始了,一輩子不願放過自己,這也許不是他女朋友想要的。
然而,這些從來都是他人的想法,對於一個願意這麼做的人來說,勸不動也不該勸。
“偶爾我想跟她說什麼的時候,會到這裡來。不過,我漸漸地,少來了很多,竟然也沒有愧疚。”莫川把木製衣架放下。
“其實,你可能在慢慢地放下,只是你不自知而已。或許,她也想看到你重新收穫幸福。”許小願只說了這麼一句。
“她很小心眼,如果知道我要重新開始,或許會不開心。”莫川把他的西裝外套穿上,扣上鈕釦後,他的眼神已經沒有了溫柔之色,他又變成了人前的那個莫川。
“或許吧,不過最重要還是在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許小願直直走到了電梯門口,看着反光的電梯門裡,自己的影子。
什麼該死的行政部和喬飛飛,等着接她的招吧,竟敢這樣愚弄她!原來,莫川不是沒有溫度,只是他暖的人,已經不在了而已!
許小願回到了辦公室,餘莉跟她說,喬副總監還在最後的交接中,因爲資料太多,都等着她簽字才能走。
“是嗎?那我就過去看着她收拾。”許小願咬了咬脣,喬飛飛不過是等着看自己的笑話吧,所以一直拖着不離開曳色!
行吧,她不過去倒顯得真的怎麼樣了!
許小願打了內線電話,把行政部人事部財務部的頭兒都喊到了喬飛飛的辦公室,等人都上來了,她這才緩步走過去。
“許總監!”財務部的總監喊了許小願一聲。
許小願點點頭,看了一眼這幾個人,行政部的張經理她是一定要辦的,還有剛纔給她打電話的那小主管!
“張經理,你部門有幾個主管?”許小願突然問了一句張經理,他說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剛纔誰給我打電話說要檢查消防栓的?讓她上來吧!我有工作要吩咐。”許小願抱着胸,看到不遠處的喬飛飛扯了扯嘴角。
笑吧,賤人!等會兒你想笑也笑不出來了!許小願心裡唸了一句。
沒一會兒,那個小主管就上來了,她戰戰兢兢地,一雙眸子老是閃乎着,像在擔心什麼似的。
“張經理,今天是喬副總監交接工作,每一樣你都給我好好清點,鑰匙少了一個齒都不能離開。還有,你這小主管能力不錯,現在去,幫我把頂層的消防栓換一下,莫總說是時候換了。”許小願的聲音響透了半個辦公室。
“許總監,你有所不知,這頂層是莫總直管的,沒有他的允許沒有人能上去。”張經理好心地回了許小願一句。
“是嗎?這件事怎麼沒有人跟我說呢?你的主管讓我親自去問莫總呢,還擺明了我問不出來的話,就得自己上去呢!你說她這工作態度是不是很負責啊?所以我打算把她直接提拔出來,專門負責頂層的行政工作。”許小願看到這幾個人的臉色都變了,那小管直接就掉眼淚了,喬飛飛一張臉繃着。
“這,許總監,這不太好吧,畢竟……”行政部的張經理明顯聽出了許小願話裡頭的意思,可是他不敢說什麼啊,這死丫頭誰讓她跟許總監說頂層的事的?誰讓她自作主張的,每次頂層的消防栓哪裡需要他們行政部操心了?
“別擔心,我剛纔都上去了,我跟莫總也說了,正需要一個人負責上面的行政工作呢。”許小願笑眯眯地對那小主管說道,她倒要看看,這小姑娘能撐到什麼時候!
“許總監,我,我再也不敢了,檢查消防栓的事情,全是喬副總監跟我說的。”小主管嘩嘩地哭出來,指着喬飛飛。
“你亂說什麼!我都要離職了,還能指點你做事?”喬飛飛站起來,臉色很不自然。
在場的人都把眼光放在喬飛飛的身上。都說她跟新總監結了樑子,沒想到真是她故意把許總監忽悠到頂層去的!這人怎麼心腸這麼壞呢!
“好吧,你先下去,我晚點再跟你說要不要上頂層辦公。”許小願揮揮手,讓小主管下去。“柳總監,你把喬副總監這些年的報銷金額和明細都弄一份出來,當然,每次去時裝週的花費都要算上,然後把這三年來,喬副總監的業績彙總一下,既然她今天要離開曳色,總不能不明不白地走,對嗎?”許小願的語氣很輕。
“許總監的說法沒錯,我會一條條一項項把這些數目拉出來。”這財務部的柳總監早就對喬飛飛的做法看不過眼了,每次都大手大腳地花公司的錢,她每次去找喬飛飛,這喬飛飛都拿莫總來壓她,她可受了不少的氣。這下喬飛飛要被新總監踢出公司了,她正好出出氣。
“嗯。人事部就跟着財務部一塊結算吧,反正這裡面都有交叉的地方,把出差費用、部門花費都給我做仔細了。還有她招聘的人,把簡歷和背景調查都發給我。”許小願繼續交代人事總監。
人事部總監一直很會辦事,她曾經跟喬飛飛對立過,發現沒能弄倒喬飛飛後,她做事就圓滑地避過了喬飛飛,不跟喬飛飛正面起衝突,所以平素兩個部門之間倒沒有太多的交流。然而這次新來的許總監要大辦這件事,她也就賣個人情吧,反正以後這曳色裡,也沒喬飛飛什麼事了。
“許小願,你別太過分。”喬飛飛指着許小願的鼻子開罵。這賤女人想讓所有人都把矛頭對着她?想都別想,就算是那樣又如何,她可是喬家的大小姐,她父親動一動手指頭,就能把曳色吞了,這些人還假正經呢!
“等結果出來了,我再告訴你,是誰過分。”許小願轉過身,“對了,你現在還不能離開,等結果出來了,你再走也不遲。”她強調了兩次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