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傍晚約莫還有兩三個小時。
天空正介於白與灰的交接，一片混沌。
初冬的天，讓人總感覺沉甸甸的空氣，會隨時會凝結出水珠兒，然後會毫不客氣地甩到路人臉上。如果在加上北京，這個特定的地點，那就是帶着沾滿髒兮兮的陳絮，包裹在水珠外圍再甩掉路人臉上的噁心感覺。
不過，這些並不會挫傷熱戀中人們，那顆火燙燙的小心臟。他們依舊相擁着，交換着彼此嘴裡吐出的二氧化碳。之後，心滿意足地在雪地裡，留下串深褐色溼漉漉的腳印。
就像在說……你好，我們存在過。
……
一對戀人相互依偎着，走向了街頭新開張的那家甜品店。
剛想推門，卻看到門上已赫然掛着“Close”的門牌。今天居然比往常提起打樣一小時，提起的興致頓時消失殆盡。只好轉身離開。
女孩兒嬌嗔着捶了下男友胸口，不高興的撅起嘴，男孩忙陪着不是拉着她走進了旁邊那間店鋪。
臨走的時候，他還特意往店裡瞥了眼。嘴裡嘟囔着：
——都是甜品店，幹嘛非它不可呢？
其實，他並不知道。
所有的甜品店都大同小異，只是做糕點的師傅不一樣。這家店之所以生意火爆，烘培培訓班總是被踩爛了門檻都報不上名，是因爲她們都想和傳說中神殿級西點師碰碰面，哪怕是來個點頭微笑也好。
店裡。
打烊後的甜品店還算乾淨。
店員簡單地做好清潔，又把圍裙摘下來收進櫃子。就在關上櫃門的剎那，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她顯然有點被嚇到了。愣了半天也沒做聲，探了下頭問：
“鹿老師，還沒……”
她的話還沒問完，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的男人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又開始犯了花癡。眼睛裡的桃花，咕嘟咕嘟的都要把人淹沒了。
鹿梓晗本來穿着件白色襯衫，底下配了條休閒褲。而現在，卻不知什麼時候套上了件黑色西服。深邃的眼眸在西裝襯托下顯得更優雅迷人，完全和之前那個手指靈活，製作西點的認真男人，八竿子打不着。
她的視線死死地，鎖定在他溫潤的眼眸中。
死活不肯解鎖。
無奈，鹿梓晗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讓她清醒點。
袖口飄散出的男士香水味道，立馬就被小店員迅速捕捉到了。她藉機多聞了幾鼻子，鹿梓晗的光輝形象頓時將她拿下……淪陷吶，淪陷！
桃花眼好像在說：“男神，快到碗裡來。” =_=
不過，話說回來。鹿梓晗他那棱角分明的輪廓、文質彬彬的作風再加上苛刻的形象管理……敢問，哪個雌性品種能置之不理？
鹿梓晗嘴角抽搐幾下，收斂起笑容。順勢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開口道：“是該走了。眼看天就黑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分明是再正常不過的回答，在小店員耳朵裡偏偏變成了曖昧。她嬌羞地繞着頭髮，臉頰浮起一抹紅暈。就連聲音立馬變得同志玲姐姐般甜膩：“鹿老師，你下班還要換正裝的吶？”
話裡有話，鹿梓晗又不傻。
他當然聽得出來，覺得沒必要跟她浪費功夫。便輕輕嗓子，說道：“去給糖糖開家長會。”
小店員像慢撒氣的氣球，一點點兒地蔫下去。心裡小九九盤算着：唉，全天下好男人難道都當爹了嗎？看的到，摸到着，卻永遠不屬於你的滋味……
思緒萬千，只好化作她脣邊一聲嘆息。
小店員趴在門上向男神告別，揮着小巴掌戀戀不捨的：“鹿老師，小心開車！”
******
車子開到幼兒園的時候，剛好整五點。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因爲是私立幼兒園，所以幾乎沒有家長圍堵在院門口。長長的甬道，停滿了各式名車。身份尊貴的家長們，都等在車子裡，等待着院門開啓的剎那，將自己家的寶貝們接回去。
五分鐘過去了。
院門打開，小朋友們紛紛被家長抱起來，瞬間鑽進車裡。甚至連朋友間相互道別的功夫都沒有，日久天長小傢伙們便也見怪不怪了。
不過，這其中也有例外。
好比說他：
——鹿梓晗
糖糖的班主任是個特別磨嘰的中年女人，每次都是最後一個班帶出的。車窗滑下，路燈掩映下露出鹿梓晗那張略顯冷峻的側臉。
“粑粑——！”
穿着厚羽絨服的小女孩兒大叫了聲，衝着鹿梓晗跑過來。
“糖糖，慢點跑。”鹿梓晗淺笑着，勾起的嘴角在路燈下異常迷人“小心絆倒，慢點……”
糖糖跑到車窗前，用他那隻微涼的小手捧住了鹿梓晗的臉。接着，她踮起腳尖，重重地他臉上吻了一大口。
真不知道，這舉動能羨煞多少美人。
車子熟練地開出校區，拐到一片霓虹之下。
糖糖搓着肉呼呼的手指，在手裡哈着氣。雖然同樣是好車接送，她卻沒有半點有錢人家孩子的矯情勁兒，即使鹿梓晗從來不下車來接自己，她還是依照自己的傳統，先跑到車窗給爸爸一枚熱吻，然後再利索地爬上車。
“糖糖，”鹿梓晗騰出之手揉了揉女兒腦袋，“你是想自己回家，還是和我一起去見個阿姨？”
糖糖想都沒想，就答道：“和粑粑。”
鹿梓晗笑了，自顧自地點着頭：
“我倒是沒關係，就是那個人……”
另一邊。
早早就打車出發的孟小茜，再次被堵到了路上。
其實她早就發現，司機師傅已經不止一次偷偷從後視鏡裡看自己了。她還佯裝無所謂地樣子，插上了耳機。司機大叔看自己的原因其實再簡單不過了，全是因爲她的衣服。
從沒見過底下光着兩條腿，上面穿着路邊攤買的羽絨大衣的吧？
她孟小茜，就是這麼現眼的打上車的。
回憶起來的話，是這樣的——
孟媽爲了能讓女兒體面地去“相親”，特意斥巨資砸下一套CHANEL小禮服。當孟小茜看到那一沓子人民幣只換成了渾身露肉的小裙子的時候，都要暈過去了。
趁着還沒到約定時間，她竟戴着口罩。潛到CHANEL店裡，袋子往櫃檯一推，就倆字：——退貨。
店員小姐滿臉微笑，語氣溫和地告知她：“很抱歉，若不是質量問題。我們是不接受退貨的。”
躲在口罩裡的臉，抽搐了下。
“沒有例外嗎？”孟小茜哆嗦着問。
“是的，顧客。”店員小姐訓練有素，“如果是號碼不合適，我們是可以重新給您調換的，不過還是不接受退貨的。”
孟小茜的臉持續抽着：“是……這樣啊。”
“是的，顧客。”
回憶就此停止。
現在的孟小茜一掃之前陰霾。因爲她已經想到了，既能不在約會對象面前給她孟家人丟臉，又能有十足的理由退貨的辦法了！
她唯一要做的，僅僅是保證價籤不剪的前提下，儘量不把裙子弄髒。一想到大把的現金就要拿到手的感覺，就幸福的腿軟。
車子繞來繞去，終於到了約會地點。臨停車的時候，她還被撞到了腦袋。當她站在瑟瑟寒風中，兩條白腿簡直就要被凍掉了，每根腳趾頭都在叫囂着反抗。這讓她腦瓜子的疼也被忽略了。
迷迷糊糊地跟着轉門進到餐廳。
裡面的奢華裝潢讓孟小茜足足愣了一分鐘。眼球不斷地在眼眶裡滾動着，無論是從擺設還是到場面，都是她只在韓劇上見過的。
她從沒奢望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坐在裡面。吃着天價的料理，舉杯優雅地疊着雙腿，優雅地說句——Cheers
“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侍者的話，才讓孟小茜回過神兒來。她眨了下眼睛，這纔想起了預約的事兒。她脫下了礙眼的羽絨服，明顯看到侍者嘴角抽動了下。
她肯定的點了下頭，字正腔圓的說道：
“鹿梓晗。”
侍者查了下預約單子，很快做了個“請”的手勢：“好的，請您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