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說完,又道:“只不過待會兒可能得麻煩這位姑娘跟着臣去錦繡坊一趟,喜歡什麼花色和料子,還得她自己挑選,以免我們私自做出來不得姑娘喜歡。”
“不用。”西宮良人道:“料子就用最好的鳳尾錦,至於花色,你直接問她就行了。”
阮綿綿一時皺了眉,瞪着西宮良人,“你憑什麼替我決定?”
青馥和冷雨同時愣住了。
雖然宮裡的聖女使女們偶爾也會和宮主說笑,但用這種語氣和宮主說話的,這位阮姑娘還是頭一位,只怕前任凰女百里長歌都不敢如此對宮主不敬罷?
然而讓青馥和冷雨更加驚訝的是,宮主非但不生氣,還挑了眼尾,脣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阮綿綿,一字一句道:“就憑……這裡是本宮主的地盤,在我的地盤上,你就得聽我的。”
阮綿綿同樣似笑非笑地看回去,“宮主大人,你有沒有搞清楚,我是來照顧小世子的,不是來給你當僕人驅使的,更不是你語真族的人,我擁有自由權。”
阮綿綿承認,她現在的確是缺幾身衣服,但方纔這些話並不全是針對他私自決定她的衣服而說,她只是從這件事上看出這個男人有主宰她的意向。
她曾經在五大環山上得罪了他,如今自己到了人家的地盤上,保不準他會伺機報復,所以……自己絕對不能失了主動權。
起碼,在量身裁衣這種小事上就不必他親自裁決了。
青馥清澈的眼眸內劃過一抹流光。
這位姑娘,真的是來照顧小世子的嗎?攝政王和王妃怎麼會找一個這樣的人,能照顧小世子的奶孃,夜極宮多得是,如此不尊宮主,不守宮規的女子,只會把小世子給帶壞了。
阮綿綿說完,看向冷雨,脣角一笑,“這位長老,待會兒我便陪你去錦繡坊,花色和料子我都可以親自挑選。”
“這……”冷雨面露猶疑,有些不確定地擡眼偷瞄西宮良人的臉色,但見宮主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臉色陰沉,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她才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低聲問:“不知宮主意下如何?”
西宮良人不想當着聖女和長老的面子與阮綿綿過分爭執惹人笑話,索性一擺手,道:“既然她要親自挑選,那就由着她去吧,記得早去早回,待會兒可還有宴席呢,遲到了就沒飯吃。”
西宮良人這些話聽起來極其隨意,但在有心人耳朵裡,就成了變相的寵溺。
青馥心神一震,幾乎不敢置信地擡起眼角看着西宮良人。
在她的印象中,宮主從未對人如此過,他以前對百里長歌的感情是小心翼翼的,好像雙手捧着漫天星子,稍微鬆懈一下就會全部碎裂墜落一樣,後來得知百里長歌心有所屬並且嫁爲人婦以後,他慢慢看開了,看開以後對待什麼事情都很冷淡,這樣囑咐一個女人,青馥還是第一次從宮主嘴裡聽到。
阮綿綿跟着冷雨去了錦繡坊。
前殿內只有西宮良人和青馥兩人。
一時氣氛凝結。
青馥最終受不住這樣的死寂,出聲問:“宮主,那位阮姑娘要留在宮裡過年嗎?”這句話實際上是試探,她想問那個女人會在夜極宮留多長時間。
西宮良人並沒有察覺青馥話裡的機關,想都沒想,直接道:“小世子要在夜極宮留很長一段時間,她也一樣。”
青馥垂下眼睫,抿脣不語。
這麼長時間,千萬不要發生什麼“意外”纔好。
*
出了王城,阮綿綿與冷雨坐上馬車。
冷雨只是名字聽上去冷了一點,實際上爲人很熱情,一路上與阮綿綿說笑。問她:“姑娘,你是第一次來地宮吧?”
“嗯。”阮綿綿從車窗外縮回腦袋,點點頭,“的確是頭一次來,所以覺得這裡什麼都新鮮,與外面完全不同。”
冷雨瞭然,笑道:“這裡是地宮,成天見不到陽光的地方,自然與外面不一樣。”
阮綿綿眸光一動,“你們這樣見不到陽光,不會生病嗎?”
冷雨又笑:“姑娘有所不知,夜極宮裡住着的,全都是語真族人,族人或多或少都有靈力護身,我們不易生病。”
阮綿綿唏噓,原來語真族真的如同外界傳言那般,只要是族人,都或多或少有靈力,只不過是看天賦高低,靈力最純最高深的自然是王室,尤其是繼承人。
關於語真族的事,阮綿綿也是行走江湖的時候聽到些許零碎片段,即便是師父,也從未向她說起過什麼,師姐和攝政王更是絕口不提,一個字也不肯透露。
如今她親自來了夜極宮,才發現外面傳言根本不及實際情況的十之一二。
這樣一座地下城池,修建起來得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啊!
想了一下,阮綿綿道:“長老,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請說。”
阮綿綿開口,“王室所出的女兒是怎麼出嫁的?”她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
少宮主是繼承人,自然是要留在夜極宮繼承王位的,而少宮主的其他弟兄,會在少宮主繼位之後全部出宮。
這些事,阮綿綿都聽說過,但她從未聽人說起過王室女兒是怎麼出嫁的。
提起這個問題,冷雨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迅速掀開簾子望了一眼,確定阮綿綿這番話沒有傳到別人耳朵裡,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姑娘,您以後可不要再問這種問題了,夜極宮是沒有女兒的。”
“啊?!”阮綿綿滿面驚訝,“怎麼會?”
冷雨無奈道:“一般來說,嫁入夜極宮的凰女基本都生兒子,即便族史上有幾個生了女兒的,也都沒辦法養活,只要是女兒,生下來就必死無疑。”
阮綿綿唏噓,“那你們爲什麼不想一想興許是地宮太過陰暗,致使女嬰無法存活呢?”
“不是這個原因。”冷雨搖頭,“地宮是百年前才建造的,而語真族已經傳承了兩千年,那個時候,夜極宮在外面的山上,環境可比哪裡都好,但王室養不活女兒在語真族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只要是王后誕下女兒,所有人都知道那個孩子無論如何都活不了,哪怕是用靈力幫她續命鎖魂都不行。”
“原來如此。”阮綿綿徹底明白了,難怪她一直想不通自己師父有兄弟四個,卻沒有一個姐姐或者妹妹,西宮良人的父王輩有兄弟二人,也是沒有王妹。
不過語真族養不活女兒這件事,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馬車很快就到了錦繡坊坊門外。
根據冷雨所說,錦繡坊總的有族人四百三十個,進了坊門,看到的景象與王城的奢華璀璨完全不同,這裡也有長明街,街道兩旁掛着亮如白晝的燈,但坊內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小鎮,族人們在辛勤地勞作。
除了桑蠶養在外面,其他織染刺繡工序全部都在地宮裡進行。
過了族人居住的片區,便來到錦繡坊最大的作坊。
族人們見到長老親自帶着姑娘來,紛紛露出驚訝的目光,有人笑問:“冷雨長老,這位哪個坊的姑娘,長得這樣標誌,爲何不送進宮培養呢?”
冷雨嗔回去,“瞧你們這話說的,就不許本長老從宮裡帶一個人回來?”
衆人張大嘴巴,“這位姑娘是宮裡來的?”可她身上分明沒有靈氣。
莫不是被宮主一怒之下廢了靈力罷?
冷雨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解釋道:“這位是宮主的朋友,你們就別瞎猜了,趕緊幹自己的活兒去。”
族人們散開,各司其職去了。
冷雨帶着阮綿綿進了作坊的臨時房間,親自給她量身,又帶着她去挑選了布料,這才親自送她回王城。
馬車停在王城外,待阮綿綿下馬車以後,冷雨探出頭來,“阮姑娘,已經到了王城,你進去以後自會有人親自送你回長卿殿,我就不便相送了。”
阮綿綿問:“方纔我聽聞宮主說要擺宴席,長老不來參加嗎?”
冷雨笑着說:“這是宮主爲你們而擺設的宴席,長老們沒有特殊邀請是不能參加的,宮宴大概要除夕夜纔會有。”
阮綿綿瞭然地點點頭,衝冷雨揮手,“長老慢走。”
*
進了王城,果然有宮衛親自領着阮綿綿回到長卿殿。
彼時,叮叮已經沐浴完,西宮良人正耐心而動作輕柔地給他擦着頭髮。
阮綿綿進去的時候,青馥還在裡面。
西宮良人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看着她,“挑選好了?”
“嗯。”阮綿綿點頭。
西宮良人繼續盯着她,“冷雨還沒給叮叮量身,你爲何不讓她進宮?”
“這有什麼?”阮綿綿懶懶翻了個白眼走過去坐下,“我抱過叮叮,不用量也能知道他的大致尺寸,已經寫給冷雨長老了。”
青馥瞠目結舌。
西宮良人面露驚訝,“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麼厲害的本事。”
阮綿綿笑眯眯地看着西宮良人,“那是因爲我眼光好。”
“趕了這麼久的路,你要不要去沐浴?”西宮良人不想與她發生口角,索性轉移開話題。
阮綿綿心思一動,“聽聞你後殿有熱泉池,我能在這裡沐浴嗎?”
西宮良人一個“不”字還沒開口,阮綿綿就已經站起身朝裡面走了進去。
叮叮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使女取了池子裡的塞子把水換過了,在池子裡撒了不知名的花瓣。
地宮沒法種花,只有兩種植物,一種是顏色黑白相間的聖花“浮藏”,另外一種是王城外長流河裡面常年盛開的紅蓮。
但地宮沒法種花不代表族人不種花。
胭脂坊的人負責的便是婦人姑娘的胭脂水粉這一塊,與錦繡坊一樣,從種花到採摘再到提煉,所有的工序自給自足。
錦繡坊在外面有桑田,胭脂坊同樣有很大一片花田,常年有人負責照顧,這些花瓣便是從花田裡面摘來的。
阮綿綿看着浴池裡這些叫不上名字的花瓣,只覺得花香撲鼻,比她聞過的任何花瓣都要清香,並不濃郁,讓人嗅到就覺得全身心的舒服。
阮綿綿其實並不知道,這些花瓣並不是一採摘來就投放到浴池裡面的,花瓣採摘之後會先用寒香露浸泡一炷香的時辰,然後取出來用最柔軟的布料擦拭乾淨,過程中一定要輕柔,不能損壞花瓣表皮,一旦擦壞了一點便作廢了。
擦乾的花瓣用特殊技法定型保存,宮主沐浴的時候,負責伺候的使女會把這些花瓣取來投放到浴池裡,浸泡過寒香露的花瓣會在熱泉池水的燻蒸下把香味全部散發出來,因此,每一次宮主沐浴的時候,浴池裡的香味一整天都散不去。
浴池邊上還有兩名使女,見到阮綿綿進來,嚇得小臉一白。
宮主剛纔吩咐了他要沐浴的,怎麼是這位姑娘進來了?
兩人對看一眼,紛紛跑出去請示西宮良人。
西宮良人還在給叮叮擦頭髮,聽到稟報以後頭也沒擡,“既然她要沐浴,那你們倆進去伺候她。”
那兩名使女面面相覷。
宮主的浴池,竟讓女子下去沐浴?
青馥手指蜷了蜷,看向兩名使女,聲音添了些許寒,“磨磨蹭蹭做什麼,沒聽到宮主的命令嗎?”
兩名使女身子一哆嗦,趕緊擡步跑了進去。
“青馥,你今天很不對勁。”西宮良人是背對着青馥的,但他能從她的聲音裡面聽出來這姑娘今日心情不好。
不及青馥回答,西宮良人又道:“自古以來,夜極宮設一位凰女,四名聖女,聖女之下,使女無數。如今凰女制度已廢,聖女之中數你修爲最高,本宮主倒很想知道,誰還能有這麼大本事招惹到你?”
青馥垂下頭,聲音有些僵硬,“宮主多慮了。”
“那樣就最好了。”西宮良人手上動作不停,吩咐青馥,“阮姑娘的衣服還沒做好,你去一趟凰女殿,把以前錦繡坊爲凰女準備好的那些衣服挑選一套過來給她換。”
青馥大驚,“宮主三思啊,那些衣服可是爲凰女準備的,阮姑娘她……”不過是個凡人而已。
西宮良人淡淡勾脣,“凰女制度已廢,哪裡來的凰女,既然沒有凰女,那些衣服又能代表什麼?”
青馥被堵得啞口無言,再三權衡之下,只能點頭應聲,緊接着她帶了兩名使女乘了步輦去往凰女殿。
凰女殿,顧名思義,凰女住的宮殿,自從凰女制度被廢除以後,這地方再也沒有人能住進來,但每天都有人在打理,爲凰女準備的那些華麗衣服光鮮如初,保存完好。
站在紫檀木衣櫃前,使女小心翼翼地問:“青馥大人,不知阮姑娘喜歡哪種顏色和款式?”
“隨便挑吧!”青馥看都沒看,揹着身子站在門口,聲音冷硬,“這些衣服全都是錦繡坊花費了很多心力才完成的,每一件拿出外面都價值萬金,無論挑哪一件,想必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青馥遙望着凰女殿外的長明宮燈,心中越發鬱結,她不明白宮主爲何要對這樣一個女子上心,竟然把凰女的衣服都搬出去給她穿了,那接下來呢,是不是王后的宮殿也讓那個女人去住上一段時日?再然後呢?是不是宮主的暖玉牀也讓那位姑娘去睡一睡?
青馥承認,她自己是對宮主有那麼幾分心思,但這只是限於對宮主天人之姿和高深靈力的仰慕,並沒有到爲此癲狂的地步,她是個懂得適可而止和分寸的人,之所以心中不贊同宮主對普通女子上心,就是不想將來那位姑娘真的被宮主看上要封爲王后的時候會遭到長老們反對。
宮主年齡老大不小,的確是該成婚了,但先宮主有規定,宮主可以隨意挑選王后的前提是那位王后能讓全族上下信服,如果王后人選不討喜,那麼宮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她娶進來的。
縱然這位阮姑娘是宮主四叔公的親弟子,那也及不上百里長歌,若是沒法達到百里長歌的水準,青馥覺得,王后位置還是空着的好,反正宮主容顏不易老,便是五六十歲才娶親都無所謂,這麼長時間,族中總能出現一位讓所有人驚豔的姑娘了罷?
青馥出神這間隙,兩名使女已經挑選好一套銀紅色宮裝。
青馥只淡淡瞥了一眼就偏移開目光徑直走上步輦不欲再瞧。
回長卿殿的途中,青馥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執事顏倫,她吩咐人停下步輦走出來,面上帶笑,“執事大人這是忙着去哪兒?”
顏倫抹了額頭上的冷汗,道:“阮姑娘突然腹痛不止,宮主讓我去御藥坊請長老。”
青馥眉頭一皺,“這種事,何須驚動長老,宮主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不就是腹痛麼?我去給她瞧。”
在顏倫的驚訝注視下,青馥快速走回步輦,吩咐宮衛啓程去長卿殿。
步輦在長卿殿外停下的時候,青馥果然聽到裡面隱約傳來女子痛苦的叫喊聲。
她放慢了些許腳步,好久才走到前殿。
由於阮綿綿的突然腹痛,伺候她的兩名使女等不到凰女衣服送來,西宮良人只好讓人把自己的浴袍拿進去給她穿上。
此時的阮綿綿就躺在內殿西宮良人的暖玉大牀上,整個身子縮在被子裡,痛得額頭上冷汗直流。
聽到青馥進來的聲音,西宮良人擡目望去,問她:“可曾見到御藥坊的長老過來了?”
青馥直接道:“宮主,屬下懂醫,可以爲阮姑娘看診。”
“好。”西宮良人站起身,帶着一臉驚奇的叮叮走了出去,內殿只剩下青馥和阮綿綿兩人。
青馥將阮綿綿的手腕從被子里拉出來,指腹輕輕釦上去探了片刻,神情很是凝重。
一直縮在被子裡喊痛的阮綿綿突然不喊了,一雙明透的大眼望着青馥。
青馥緊皺着眉頭,聲音發寒,“你,你竟然……是裝的!”
阮綿綿坐起身來,眸光一瞬不瞬看着青馥,“在陣法門後面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發現你似乎很不喜歡我,我這個人很敏感,不喜歡我的人,我也不會喜歡她,用此計騙你與我單獨相處,只是想知道我哪裡得罪聖女大人了嗎?”
青馥緊繃着臉,這個女人用了宮主的浴池,穿了宮主的浴袍,睡了宮主的暖玉牀,還問她哪裡得罪她了?
真是可笑!
“姑娘真會說笑。”青馥嘴角微扯,“你我初識,此前並未有任何交集,如何會得罪我,還有,姑娘又如何得知我不喜歡你?”
“是嗎?”阮綿綿冷笑,“既然你對我沒有任何看法,爲何要阻止執事去請御藥坊長老?”
青馥面色平靜,“我本懂醫,能爲姑娘看診,長老們平素都是很忙的,更何況御藥坊長老只爲宮主看診,若是因爲姑娘一人便驚動他,那豈不是得耽誤御藥坊裡的很多事情?到時候無論哪道工序出了差錯或者是延遲,都將是夜極宮不可挽回的損失。聽聞姑娘知書達理,善良大度,想必不會拿夜極宮的利益來任性揮霍。更何況……”說到這裡,青馥臉色一寒,“姑娘本沒病,又何必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博取宮主同情?”
呵呵。
阮綿綿心中冷笑。
知書達理?善良大度?這個女人自己承認纔剛認識她,怎麼就知她知書達理善良大度了?
再有,青馥說她裝病博取西宮良人的同情?
她是需要同情的人嗎?
這些冷嘲熱諷的話,阮綿綿最是受不得。
她名字叫做阮綿綿,性子卻是山大王!
想了一下,阮綿綿道:“聖女大人,如果你沒本事瞧出我的病狀,還是趕快去請御藥坊長老,否則我待會兒出了任何狀況,不僅宮主不會放過你,就連我師姐百里長歌也會要了你的命!”
外面等候已久的西宮良人見青馥半天不出來,他索性起身走到裡間,便聽到阮綿綿的這番話,兩道秀眉蹙攏,微抿着脣,問:“怎麼回事?”
“宮主,阮姑娘根本沒病。”青馥急着解釋。
阮綿綿沒有再喊痛,一雙眼死死瞪着青馥,額頭上的冷汗卻流個不停。
西宮良人深深看了青馥一眼,吩咐顏倫,“速速去往御藥坊,讓長老用最短的時間進宮!”
顏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宮主臉色很難看,他不敢多問,帶着人又迅速去往御藥坊。
爲了方便長老爲宮主看診,御藥坊是設在王城內部的。
二十七個坊,也只有御藥坊一個坊在王城內,其餘坊全部在外面。
御藥坊的長老沒多久就提着藥箱趕過來了,他反覆爲阮綿綿診斷了幾遍,原本一開始也和青馥一樣看不出症狀,擔心被宮主怪罪,他又反覆探了幾遍,終於發現端倪。
臉色微變,長老轉過頭對着西宮良人道:“回稟宮主,阮姑娘這是中的花毒。”
“花毒?”西宮良人面色狐疑,“何意?”
長老道:“這位姑娘身上有宮主專用的沐浴花瓣寒香露清香,若是老臣沒有推斷錯,她應該是在沐浴的時候不小心用到了曾經在製作過程中被擦破錶皮的花瓣。”
長老戰戰兢兢,浸泡過寒香露的花瓣在擦乾過程中一旦破了表皮就必須作廢扔棄的,他只是推測而已,究竟王宮裡存不存在還被留着的廢棄花瓣,他也不太清楚。
西宮良人臉色一寒,“製作過程中被擦破錶皮的花瓣不是全都扔了嗎?怎麼可能出現在浴池裡?”池子裡的花瓣原本是爲他準備的,只不過後來換了阮綿綿下去而已,這麼說來,背後之人其實是想謀害他?
阮綿綿聽到長老這麼一說,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之前的熱泉水的確是撒滿了花瓣爲西宮良人準備的,可伺候她的兩個使女中途又加了一次花瓣,那兩個人一定是趁此機會想要害她。
阮綿綿想明白了一切,卻不戳穿,她就是要讓西宮良人覺得有人害他,這樣一來,處罰的力度纔會加大。
那兩名使女偷瞄了阮綿綿一眼,見她沒有要戳穿她們中途加花瓣的意思,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都覺得這個姑娘人如其名,只怕是不敢與她們這些使女結下樑子。
其實她們沒想過要害阮姑娘,只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替青馥聖女出一口氣而已。
胭脂坊在製作這種花瓣的時候難免有被擦破錶皮的花瓣被扔掉,要知道那可是浸泡了寒香寶露的東西,就這麼扔了是很可惜的,所以那兩個使女某次去胭脂坊的時候便偷偷將被扔棄的那些花瓣拿了些許回來放着,但是她們自己又不敢用,因爲胭脂坊的人說了,一旦被擦破錶皮,花瓣就沾染上了些許毒,雖然投入水中香味與完好的那些花瓣無異,但會讓人中毒。
這種花瓣只有宮主一個人用過,其他人自然都不知道用了廢棄花瓣會產生什麼樣的效果。
剛好阮綿綿來了,又剛好她非要進入宮主的浴池沐浴,於是兩名使女心思一動,準備把那些廢棄花瓣拿來給這個陌生女人洗浴,一來是試探這種花瓣沐浴的效果,是不是真的會中毒,二來是爲青馥聖女出一口惡氣。
兩名使女覺得,這個姓阮的姑娘是在沒什麼禮教,既然是夜極宮的客人,就應該遵守客人的規矩,哪裡能主動要求去主人的浴池裡沐浴,更何況,青馥大人等了宮主這麼多年,她們實在是不忍心看見青馥大人因爲阮姑娘而糟了宮主的冷落。
阮綿綿心知,這件事絕對與青馥脫不了干係,因爲她纔剛來,絕對不會與人結怨,最有理由害她的,只能是青馥。
阮綿綿是個心思敏感的人,她早就發現青馥看向西宮良人的目光裡多了幾分愛慕,青馥一定是以爲自己的到來威脅到了她在宮主心中的位置。
冷笑一聲,阮綿綿偏開頭不去看任何人。
她是百草谷谷主的弟子,這點毒還難不住她,在浴池裡的時候痛得打滾,她匆匆出來從換下來的衣服裡取出銀針給自己紮了幾針減緩疼痛,原本能完全止痛甚至清毒,但她不想那麼做,她非要把事情鬧大,好讓西宮良人替她出面把幕後主使揪出來。
這種小肚雞腸的人活在語真族,只會成爲禍害!
這件事從頭到尾,青馥都是不知情的,但她的確是不喜歡阮綿綿。
此刻感受到阮綿綿看向自己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陰毒,她心神一凜,不明白這個女人要搞什麼花樣。
目光瞥向西宮良人,阮綿綿語氣冷鷙,“宮主有沒有想過,今天幸好是換了我下去,若是您自己去浴池,豈不是正中背後之人的下懷?真沒想到,這地宮之中,竟然還有這樣居心叵測的人,她們對宮主下毒,意欲何爲呢?”
西宮良人臉色陰沉,囑咐了御藥坊長老給阮綿綿施針開藥方,他面若霜雪,轉而拔劍指向伺候阮綿綿沐浴的那兩名使女,厲喝:“說!誰指使你們的!”
兩名使女戰戰兢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聲道:“宮主饒命,奴婢們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