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新年, 對兩人似乎有着特殊的意義。
燕京今年依然是禁菸花，因爲葉緋懷孕的緣故，也沒帶着她出去折騰, 不過兩人呆在西郊，黎羨南倒也樂得自在, 說這樣還安全點兒，省的出去亂跑。
葉緋有點懶, 也是家裡太過愜意, 二月的時候過年, 葉緋正好懷孕第五個月。
大概也是黎羨南親自照顧着她, 事事熨帖, 葉緋的孕期沒有什麼太大反應, 除了胃口不算太好，吃什麼都是就兩口。
黎羨南寵她沒個底線，起先找了幾家知名私房餐館的廚師來試菜，葉緋喜歡吃什麼, 他親自跟着學什麼。
那會趙西政也來了一趟, 是年關將近來提前給黎羨南拜個年，那時趙西政還不信黎羨南真會進廚房。
結果來的時候正巧是飯點, 那天葉緋也在廚房裡，黎羨南讓她做的事情很少，是她自己非要打發時間，就在那剝開心果，說等會看電影的時候吃。
黎羨南笑着說, 怎麼非得在這兒剝, 客廳怎麼不行？
葉緋不樂意，非得跟他膩在一起。
趙西政來的時候, 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黎羨南穿着睡衣站在廚房裡，葉緋坐在他旁邊，長髮鬆鬆地挽起來，不知道跟他說什麼，臉上漾着笑意，黎羨南一邊給她洗水果一邊接話。
彷彿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
趙西政是真跟黎羨南認識了有快二十年的，見慣了他浮浪不驚，沉穩淡然的樣子，那時總覺得，黎羨南就是天生的冷淡，好像泰山崩於眼前也喜怒不驚，那時私底下總有人說黎羨南這樣的人心狠。
趙西政也只見黎羨南對誰都不太上心的樣子，也最不能想象黎羨南落入人間沾染煙火氣。
就諸如這樣的時刻。
萬萬千千藏於心，心裡也只有一個葉緋而已。
趙西政拎東西進來，黎羨南迴頭看了一眼。
“南哥，嫂子，新年快樂，我過陣子得回承德老家，提前來給嫂子和我這還沒出生的乾兒子送紅包。”
趙西政笑着將手裡的紅包遞給葉緋，還作勢雙手奉上。
“說不定還是個女兒。”黎羨南替葉緋收了遞給她。
“得，南哥你可別在我跟前兒秀，”趙西政厚臉皮問，“頭回見您下廚，能蹭頓飯麼？”
“那你得問你嫂子。”
“……嫂子？”
趙西政又將目光投向葉緋。
葉緋笑說行啊，在這兒吃唄，就多添一副碗筷。
那可真是趙西政頭一回嚐到黎羨南的手藝——
只是因爲葉緋懷孕，口味都偏清淡養生，一看這就是專程學了的。
趙西政咂咂嘴，一面給葉緋豎起大拇指，趁黎羨南不在的時候跟葉緋說，“嫂子，還是你行，以前南哥這嘴挑的不行，一輩子都沒進過廚房的人，這就是爲愛進廚房。”
葉緋淡笑，黎羨南戒酒戒菸，家裡連個冰塊都沒了，給趙西政倒的還是給葉緋榨的草莓奶昔。
趙西政到後面羨慕的不得了，大抵也是觸景生情，感嘆說，有人愛是真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葉緋就想起薛如意——看朋友圈，薛如意今年回了江南過年，前幾天還定位在機場。
黎羨南轟着他出去，說喝杯奶昔還醉了？
趙西政今年也不那麼年輕了，這陣子過的有點窩囊就是了，家裡給他定下來了，他也不回去，黎羨南心思都在葉緋那兒，只覺得趙西政最近沒什麼存在感。
隱約聽趙西湄提過，大概是被他爸停了卡，最近在那啃老本呢。
黎羨南披了件大衣，送他出來。
趙西政在西郊也有一棟別墅，但他總不太習慣住在這，老愛在酒店住套間，趙西政換了輛車，挺低調一奧迪。
“你要真想收心思，早點兒定下來算了，瞧你這陣子過的什麼日子呢？”黎羨南淡聲說，“你要捨不得你這日子，跟你爸低個頭。”
“南哥，時間過的真快，轉眼你都要當爸了，咱們這些人裡，就我還混的這樣，”趙西政沒答他，拉開車門說，“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我捨得我這日子……南哥，也沒人跟嫂子似的，我也做不到你這份兒。”
黎羨南沒接話，對他揚揚下巴，“到家早點兒睡吧。”
趙西政悶着應一聲，開車走，後視鏡裡看了一眼，黎羨南站在院子外，西郊亮着暖色調的廊燈，落地窗裡，還能看到葉緋彎腰站在架子上選什麼。
這氣氛太溫馨了，溫馨到讓趙西政無端心酸。
以前覺得黎羨南纔是那個跟煙火氣不沾邊兒的，這樣幾年過去，這圈兒裡就剩他混的孤家寡人。
想想也是不年輕了，從那年2013年底，到現在邁進2020年。
馬上就是七年了。
這七年裡，黎羨南身邊兒那位置始終是葉緋，眼底的愛意也是愈深。
趙西政也無端想起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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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緋跟黎羨南宅在家裡過年，飯後電視裡在播着聯歡會，葉緋抱着手機窩在黎羨南懷裡，百無聊賴地刷朋友圈。
是有看到薛如意的動態的。
那是個南方城市，在一家蘇式餐館裡，看起來用餐蠻正式的，那配文讓葉緋的手停頓了幾秒——
自己談不成，不如看看爸媽介紹的。
那天葉緋跟薛如意聊天，問她相親了？
薛如意也沒有明白地回，她只說了一句，緋緋，快七年了。
七年真是一個神奇的數字。
七年裡，有些愛會開花結果，有些愛散在人海。
大概也是因爲懷孕，葉緋的情緒挺敏感的，抱着手機連連嘆氣，黎羨南給她剝着開心果，遞她嘴邊，說吃點開心果開心開心。
葉緋想感嘆兩句，結果一腔話說出來，只變成了一句，黎羨南，有你真好。
黎羨南就那麼騰一隻手撫着她小腹說，得，你媽又多愁善感了。
過年前兩人只出門了一趟，還是採購了些過年的零食水果，這兩年過年政策收緊，越來越沒年味。
西郊的物業倒是挺好，年年佈置的漂亮，可惜西郊沒多少人住這兒，更顯得冷清，葉緋有模有樣貼了個對聯，還貼了個剪紙，在家裡掛了個紅燈籠。
晚間散步回家，葉緋驚奇發現整個西郊就他們這兒亮着燈。
葉緋挽着黎羨南的手，感嘆說，“還是我們家好。”
“是有你纔好，”因爲懷孕的緣故，黎羨南不跟她走太遠，西郊的綠化很好，有私家造景花園，綠意盎然，在這兒散步跟景區似的，葉緋身上還穿着一毛絨絨的外套，挺有少女心。
黎羨南幫她好攏了攏圍巾，葉緋就那麼仰頭看着他。
宮廷路燈投下淡淡的光，周圍灰皚皚一片，葉緋看着天空說，“今年冬天還下雪嗎？”
“天氣預告不是說這兩天有大雪？”
“你說大雪，我就想起來幾年前初五那場人工降雪，”葉緋彎起眼睛笑了，“下了一整夜呢！”
“那也不能全是我，得虧那幾天空氣潮，不然人工也降不下來。”
葉緋看着他笑，兩人牽着手繞了一圈，葉緋恍惚看見天上飄了點什麼，擡頭一看，正好看到路燈下盈盈飄下來一點雪花，薄薄的一片。
黎羨南牽着她回去，葉緋挺喜歡看雪，看了一會春晚，爲某個走溫馨流的小品感動落淚，偏頭看的時候，外面的雪已經下大了。
在草坪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色。
那天也絕對是黎羨南早有準備的，燕京現在禁菸花政策越來越嚴，加之這兩年春運大潮，整個城市都好像空了。
黎羨南提前給她準備了仙女棒，葉緋瞧見就樂了，不過也是真的挺驚喜。
客廳裡的電視在播放着春節聯歡晚會，葉緋跟黎羨南坐在西郊門廊前的搖椅上，仙女棒燃起火光，明明滅滅，一閃一閃，黎羨南看着她就笑，葉緋開心的不行，跟他在這閒聊，問他，“你給孩子想好名字沒有？”
“想好了。”
“這麼快？”
“嗯，想好很久了。”
“叫什麼？”
葉緋晃着手裡的仙女棒，只覺得這樣的夜晚也是真的惹人愛。
萬籟俱寂，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依偎在屬於他們的家裡。
“黎遇冬。”
“哪個yu啊？”
“遇見的遇。”
說着，黎羨南還拉過她的手，在她掌心摩挲過。
遇冬。
他們是在一個冬夜相遇。
“挺好的，男孩女孩都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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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孩子，是在夏天出生的。
葉緋孕期後半程也很順利，黎羨南做什麼都遊刃有餘，提前很久就給她訂好了醫院和病房，只是那會稍稍猶豫要不要讓葉緋去什麼月子中心，那會有那種酒店式高端月子護理，黎羨南真研究了一下。
因爲這種月子護理都很高端，是住在燕京一環的某高檔社區，一個孕婦配了四五個管家，一天的餐食營養搭配得當，餐食標準就是一天大五位數。
葉緋那會才懷孕八個多月，她瞧見黎羨南看的這個官網，笑着問他，“真有人去這種地方嗎？做個月子都要上七位數了吧？”
“這不是一輩子就這麼一回？”黎羨南說，“總擔心我會照顧你不周。”
“不想去，一想到這麼多人跟在我身後跑我就要社恐發作了，”葉緋說，“有點兒參與精神啊，我相信你。”
黎羨南失笑，說行行行，都依着你。
臨近生產前，黎羨南早就給她訂好了病房套間，葉緋沒當自己是來生孩子的，倒像個度假的，反倒是黎羨南，再三確認了她的體檢單。
葉緋的緊張是後知後覺，是在跟醫生定了生產日的前一夜。
這是葉緋這些年裡頭一次失眠，翻來覆去睡不好。
好在黎羨南在她身邊，他雖然並沒有說什麼，沉默中卻也依然能感覺到他也是有一些緊張在的。
“黎羨南，”葉緋枕在他懷裡，小聲叫了他一句。
“怎麼了？”黎羨南挺緊張的，問她，“不舒服？”
“不是。”
“那怎麼了？”
“……明天，我們就要變成一家三口了。”葉緋說這話的時候，心裡酸酸的，手撫在肚子上，“明天就能見到ta了。”
“……”
一家三口，真是個美好的詞啊。
明天，是漫長，又是值得期待。
葉緋一夜沒怎麼睡好，跟黎羨南聊了好多碎話題，黎羨南都接上，彷彿寬慰她這不易察覺的緊張。
“黎羨南，等以後，我們每個月都要去過一下二人世界。”
“嗯，去華景那裡。”
“我們還可以去港城的小西郊……”
“江南的巷子也可以。”
“冬天去港城，那裡暖，夏天去江南。”
“好，都答應你。”
“黎羨南，我挺緊張的。”
“我也是。”黎羨南攬着她，手覆在她手背上，順勢牽住，“再堅持一天，我陪着你。”
葉緋睡着的時候都是凌晨了，病房裡的窗外，有了第一縷晨光。
瀰漫在深藍色的空中，月亮與星星還未謝幕。
黎羨南攬着她，彷彿哄她睡覺，給她輕哼着一首歌。
是一首有點兒老的英文歌。
他有點低沉的聲線，融在這淺淺的晨光裡，讓她心裡那些無端的緊張慢慢鬆緩起來。
“我下定決心要將你找尋
多想告訴你你在我心裡是多麼完美無缺
在我眼中你是那樣與衆不同
深情科學難解，理智難賦
……”
葉緋睡前牽着他的手，下意識地吻了他下巴，輕聲跟他說，“黎羨南，我也挺期待明天的……”
葉緋是在下午的時候進入產房的，那天黎羨南怎麼都放心不下，在最後的時候換上了無菌服，陪在葉緋的身邊。
葉緋覺得自己那樣子實在談不上雅觀，在產房裡多少緊張，但看到了黎羨南的時候，她又無端安心起來。
他戴着口罩和無菌帽，只露着一雙好看的眼睛。
葉緋的手被他緊緊地牽着抵在脣邊。
“緋緋，辛苦了。”
——葉緋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黎羨南這樣的時刻，他是剋制的，眼眶卻微微泛紅，兩隻手捧着她的手抵在脣邊，無意識地吻了又吻。
嬰兒的啼哭劃破了黃昏時的手術室。
黎羨南甚至沒有注意到啼哭不止的黎遇冬小朋友，只是牽着葉緋的手，緊緊地牽着。
葉緋啞然失笑，說好快啊。
醫生誇她，說對呀，就不到半小時，還是多虧你身體底子好。
葉緋看着黎羨南，轉頭又誇他，“是你照顧得好。”
那天說起也是挺好笑，黎羨南親自推着葉緋回病房休息，護士在後面抱着孩子，還心想這夫妻真是，孩子生了還沒看一眼。
——“那是心疼老婆吧？”小護士偷偷說。
——“感情真好啊。”
葉緋有點累，回到病房裡困得不行，昨天睡的很晚，這會沒什麼力氣，困神也上來了。
護士推來了嬰兒牀，將小傢伙放進去，葉緋想看看，護士就教給黎羨南怎麼抱孩子。
黎羨南也覺得挺驚奇的，剛出生的嬰兒小小的，身上皺巴巴的，那小小的手看着就嬌嫩，一點兒看不出像誰。
葉緋看了一眼，才放心說睡一會。
葉緋其實就睡了幾個小時，醒來的時候是晚上十一點多，夜幕漆黑，明星閃爍。
是夏天，自然風很舒適。
回黎羨南倚靠坐在牀的另一側，小傢伙在嬰兒牀上酣睡。
葉緋恍惚間總覺得這一幕分外的惹人心口柔軟。
黎羨南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她醒來，低聲問她怎麼樣，說護士說你還得等會才能吃東西，問她有沒有痛？
葉緋笑起來，摸索着牢牢跟他十指相扣，“黎羨南，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