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幸好夢裡沒有出現人體某部位的特寫,足以欣慰。倒是夢到跟女孩子約會,開車兜風什麼的,雖然記不太清對方的面孔長相,但感覺很不錯,還有點戀愛中心怦怦跳的感覺。

醒來之後鍾理就有些鬱悶了,把臉埋在枕頭裡,緩衝現實與夢境差距帶來的打擊。夢裡他倒是談了場戀愛,可事實上他到現在仍然沒有女朋友,一點女人緣都沒有,他人品不錯,模樣也不是豬頭,怎麼就沒人喜歡呢?

仔細說起來,鍾理其實長得五官端整,臉頰跟鼻樑的線條尤其好看。從來都是在便宜的理髮店裡隨便剪的髮型,看起來也不會覺得醜。

個子又高,雖然瘦了點,但肌肉勻稱。蜜色的光滑皮膚,寬肩,瘦腰,翹臀,長腿,大腿線條緊實。

外在是一點也不糟的。

十幾歲的時候年輕氣盛,什麼行業都幹過,也跟着一羣追夢的年輕人混,起鬨着想去當明星。但他終究不是獵豹之類高貴的動物,只是一條皮毛還算光滑的土黃狗,沒有穿着精緻衣服在臺上作秀的氣質,還不如干點體力活,實實在在地賺點錢餬口。

迷迷糊糊想着年少的時候,還有人衝着叫聲「帥哥」,都只有跟男人們混在一起的命,現在一眨眼,已經要三十了,「女朋友」這種東西越發地遙遠,簡直就是天際的星星。

究竟是爲什麼得不到女人的青睞呢?鍾理埋在枕頭裡苦思冥想。大概因爲接觸女性的機會太有限了,弄得他見了女人只能緊張冒汗,來回搓手,半句好話都憋不出來。

另一種性別的人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裡的人,感覺纖細、嬌弱,個個都是精美的玻璃娃娃。他這種做事粗裡粗糙,滿手老繭的男人,抓緊了怕把人家弄疼了,放鬆了怕把人家摔着了,討一個女孩子歡心,比改裝十輛車難多了。

女人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應該是杜悠予那種類型吧。斯文,高尚,腦筋好,書念得多,懂得人心,經常講一些甜蜜的很體貼人的話,能請女生坐好的車,去好的餐廳吃飯。

想着想着就嘆了口氣,翻身撓撓頭。

他真的很想談個戀愛啊。三十年的單身漢生活實在太苦悶了。

正在枕頭裡獨自鬱悶,努力回想夢中女友的臉的時候,牀頭的電話在耳邊叮鈴鈴響了。響了一聲就沒了聲音,是歐陽在外面幫忙接了。

過了沒幾秒,就又聽到歐陽敲他臥室的門。

「鍾理,起牀接電話吧,是找你的。」

「喂……」鍾理悶悶的拿過話筒。他那班兄弟就跟蝙蝠一樣,休息日的白天都不會外出活動,晚上纔會大家湊起來飈車啊練琴啊什麼的。

「我吵醒你了嗎?」那邊是帶着微笑的聲音。

「啊?沒有沒有。」鍾理立刻翻身起來,有些意外於杜悠予比他早起,「找我有事啊?」

「不好意思,是想問你,今天有空嗎?」杜悠予很靦腆,「有人送了批不錯的螃蟹,一下子吃不完,就臨時想在家裡開個派對,還要在花園bbq。準備的事情有點雜,忙不過來,可以麻煩你過來幫忙嗎?」

「行,沒問題。」鍾理豪爽地,「你等着,我這就過去啊。」

體力活找他是肯定沒錯的了。朋友野外聚會也常常烤東西吃,生爐子、支烤架之類的他最擅長。

杜悠予親自出來接他,鍾理「噗噗噗」地把摩托車騎進別墅區,遠遠的就看見那個身形修長的男人一身休閒地站着,皮膚和頭髮在太陽底下有種晶瑩的光澤。

「我幫你停到車庫裡。」

鍾理聞慣自己身上帶點油煙的汗味,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乾淨的香氣,不由得深呼吸一下,又嘿嘿兩聲。

像杜悠予這種永遠都是不動聲色地微笑的美人,纔是沒有年齡痕跡的。

在杜悠予的帶領下,他見到了今天派對的主角們,頓時大爲驚豔,立即傾心,口水都快滴下來了。就算沒什麼見識,也看得出來那些身材相貌都是一等一的……

在幾個大桶裡「啪嗒啪嗒」冒泡泡的螃蟹們看得鍾理心動不已,這個時節吃螃蟹本來就是最好的,一個個膏滿肉肥,威猛結實,捆着繩子在不停吐泡泡。

鍾理伸手撿了一個大的,手感沉甸甸的,恐怕都快一斤了,兩個大螯猶如鉗子一般結實,一用力恐怕能夾得斷手指。那螃蟹雖然沒有表情,也看得出來它處於極度戒備和憤怒狀態,但被捆死了,只能吐出一堆泡泡。

鍾理對着這麼個毫無弱點的鐵甲將軍,忍不住道:「這麼厲害的傢伙,怎麼會被人逮到的啊?」

「很簡單的,我們以前唸書的時候出去玩,也抓過螃蟹。雖然種類不同,但道理是一樣,」杜悠予笑道,「用網兜裝着誘餌,放到水裡,一夥人做鷺鷥狀等着,過會兒拉起來就好了。」

「哈?」鍾理沒去過海邊,覺得新鮮,「有這麼容易?那把它從網子裡撈出來不是會被夾得很慘?」

「喏,螃蟹很笨的,你從後面下手,瞄準它兩個大螯的後方,一把拿住,它就沒辦法了。連裝螃蟹的袋子都只要厚點的塑料袋就行,它雖然腳鋒利得很,卻根本不會聰明到劃破袋子逃走啊。」

「四肢發達有什麼用,腦筋笨的東西,對付起來一點都不難的。」

明明是看起來如此強壯的東西,卻那麼容易就被捆得像糉子一樣,鍾理跟它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

杜悠予微微笑:「我挑了一些給你留起來了,等下帶回去,隨便怎麼做都可以。」

「嘿,不知道小聞能不能做得來?」鍾理有點怕解開繩子,它會把歐陽那文弱書生的手活生生夾斷。

「你怕不乾淨,就解了繩子洗洗,再切塊做菜也可以。先把它弄死就好了。」

「嘿,這個到處都硬邦邦的,怎麼弄得死?」鍾理撓撓頭,覺得自己很無知。

「很容易。」杜悠予接過他手裡的螃蟹,輕描淡寫,「你看這裡,肚臍尖,或者兩眼之間,拿筷子捅一下就好了。」

「這樣就行了?」鍾理難以相信。他見識過螃蟹的生命力,以前幫歐陽切過螃蟹,那殼硬得跟鐵一樣,好不容易纔硬生生給它砍斷成兩截了,一半的身體還爬出老遠,看得兩個人背上都發麻了,從此以後就沒自己做過螃蟹吃。

「不要被外表騙了,越是看起來強硬的東西,弱點就越致命的,你看。」杜悠予微笑着,拿過一支雕花長筷,乾淨利落地往蟹眼之間狠狠一插。

剛纔還「啪滋啪滋」冒泡扭動的螃蟹,一下子就安靜了。

「……」鍾理背上起了點寒毛。有點不敢相信那麼一隻威猛有力的大鐵甲,居然是給根象牙筷子插死的。

「簡單吧。」杜悠予笑着。

「嗯……」鍾理吶吶的,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些發毛。

其實算下來人手卻是充足的,螃蟹跟烤肉都分別請了專門的廚子在料理,鍾理只幫忙架好烤肉架子,杜悠予就笑着叫他休息了。

鍾理來這裡就是當幫工的,不是蹺着腿在樓上喝茶看風景。他也不好意思那麼無所事事,就算沒活也要找活幹。

於是便忙着跟廚子一起洗螃蟹、配醬料,察看飲料和冰塊的數量。杜悠予主張環保,不用免洗手套,鍾理就幫忙去張羅大量擦手用的溼毛巾,還有裝垃圾的環保紙盒子。

一早上都在來來回回跑動,揮灑汗水,像個盡職的服務生。

終於一切都妥當下來,只等客人拜訪。鍾理出了一身汗,站定了才覺得渴,拿了瓶水就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上一氣,喝得太急,水從下巴淌下來,順着喉結往下滴,把t恤胸口都打溼了。

「很累吧。」杜悠予過來,遞給他一方手帕擦汗。

「嘿,沒有的事。」

「要不要換件衣服?」

「不用,等下還是要出汗的。」

杜悠予笑着看了他幾眼。鍾理也低頭看看自己,剛纔那瓶水一半喝下肚,另一半都澆身上了,t恤黏在胸口,有點涼颼颼的,胸前兩點突起倒是分外明顯。

鍾理撓撓頭,這樣是不太體面,但他又不是女人,兩塊胸肌就算直接裸出來也沒關係,沒什麼好扭捏,便衝杜悠予哈哈笑:「吹一吹風,它等下就會幹了。」

杜悠予微微笑,看着鍾理拿手帕在臉上擦了兩把,又擦擦脖子,端整的臉上是不設防的率真。突然就伸手摟過他的肩膀,湊過去在他額頭上「chu」了一下。

鍾理石化了幾秒鐘,臉都硬了。但看杜悠予笑盈盈的,想起杜悠予身上有好幾國人的血統,算大半個外國人了,老外總是動不動就愛把熟人逮住,親臉頰親額頭,左左右右親個不停,也沒什麼稀奇吧。

這麼一想,拿手帕又擦了一回臉,也就沒那麼尷尬了。

準備就緒之後,很快便陸陸續續來了十多個人,逐漸熱鬧起來,聚會的氣氛漸漸濃厚,酒跟肥大的螃蟹都準備好了,燒烤的香氣也瀰漫開來。

吃整隻的螃蟹很難文雅得起來,不好裝模作樣,因此前來的都是杜悠予有了相當交情的熟人。大多是娛樂圈人物,有男有女,還有人帶了小孩子過來的,父子倆打扮得一樣hip

hop,怪模怪樣地四處走動,看起來很有趣。

鍾理頭一回看到這些明星穿奇奇怪怪的家居便服,有的連妝的沒化,一副餓着肚子的睡眼惺忪。歪歪扭扭斜站着的有,盤腿坐着的也有,跟鏡頭前作秀的樣子大不相同,頓時頗覺得新鮮。

有幾個電視上常見到的女明星還過來,向烤着肉的鐘理要了幾串培根,縱然沒怎麼打扮,她們的臉和頭髮也都非常的漂亮,真稱得上笑靨如花。

鍾理看到美女就心頭亂跳,全身不自在。目不暇接之餘,不由得對生活在這種美人圈子裡的杜悠予十分羨慕。

甚至連徐衍也來了。貴爲第一偶像,他那張俊美的臉在電視和巨幅廣告上出現的機率太高了,鍾理想不知道他都難。

徐衍身邊還有個男人,高高瘦瘦,微微低着頭,面容清秀。很涼爽的陰天,卻戴着淺色的太陽鏡。

比起見到徐衍,這個男人的出現更讓鍾理興奮。這人是去年纔開始頻繁出現在主流音樂雜誌上,說話不多,標誌性的淡色太陽鏡從沒離過臉,很神秘低調的感覺。

他那張輕搖滾的專輯鍾理買下來了。有了些年紀的男人做出來的音樂跟年輕搖滾偶像不太一樣,感覺相當飽滿,可以層層剝開,聽得越久越能抓到裡面那些耐人尋味的東西。

鍾理很欽佩他那把簡直無所不能的嗓音,很有點爲之着迷的意思。想不到卻有見到真人的機會。

鍾理觀望了半天,看徐衍走開了,只剩下那個男人獨自坐着在吃螃蟹,實在忍不住,便冒冒失失地上前去,跟那個男人打招呼:「嗨,你好啊。」

男人正想喝水,又滿手螃蟹的腥膩,擰不開冰礦泉水的蓋子,正在狼狽,就笑着放下手裡的瓶子,轉過頭看他:「你好。」

鍾理遞了個摺好的溼毛巾過去,又拿過水瓶一把打開了,幫他倒進玻璃杯裡,男人忙連聲道謝。

「你就是顏可吧。我很喜歡你的音樂。」

鍾理臉紅紅的憋出這麼句話,被誇獎的男人也一下子臉紅了,又連說了好幾個謝謝,而後便忙着請鍾理坐下。

鍾理在他左手邊坐好了,兩人對着侷促了一會兒,試探地開始聊天。對方明明是比自己年長一些的男人,卻很羞澀緊張,弄得鍾理也跟着結巴。

一開始兩人都有點拘束,聊到新專輯的創作理念,說多了幾句,有了點找到同類的微妙感覺,總算漸漸熟絡起來,放鬆了一些。兩人談得正漸入佳境,有個小孩子被自己寬寬的褲腿絆住腳,在顏可腿邊吧嗒一聲摔倒。

顏可的反應異常冷漠,等聽到小鬼哇哇大哭的聲音,把頭不太自然地大幅度地朝右轉過去,才「啊」了一聲,剛發覺似的,忙彎腰把那小鬼扶起來。

鍾理詫異於這個男人的遲鈍,覺得有些不對,認真看了他一會兒,這樣近距離之下才察覺到男人眼睛的異樣,不由吃了一驚。

男人右邊那隻眼睛眼神不靈活,半瞎的感覺,要仔細看東西的時候,他會微微斜過臉,用左眼去端詳。他之所以戴眼鏡,可能根本就不是在扮神秘或者強調個性。

鍾理印象裡最早一次看見這個男人登臺是跟徐衍一起,當時兩眼的視力都該是完好的纔對。

卻不知道他因爲什麼事情而變成殘疾。一隻眼睛失明,對形象極其重要的藝人來說,實在太殘忍。

顏可察覺到異樣,便側過臉:「嗯?怎麼了嗎?」

鍾理有些猶豫:「那個,你的眼睛……」

顏可「啊」了一聲,伸手指一下右眼眶:「你說這個嗎?受了傷,就看不見了。不過已經好轉了,現在能看得見東西的輪廓,挺好的。」

看鐘理呆呆的,顏可笑着推了推眼鏡:「見光見風會不太舒服,所以戴這個……」

他好像已經不太介意了,只心平氣和的:「沒全瞎就好,能看見一點是一點。」

鍾理覺得對這個偶像的感情,從簡單的崇拜變成真切的崇敬,也許真是有經歷的人才能這麼豁達和寬容,他自己就做不到,實在差得太遠了。

鍾理正小心翼翼地想跟顏可坐近一點,要張簽名什麼的,卻聽到徐衍在喊:「顏可。」

鍾理挪了一半隻好定住不動,看着徐衍從男人背後自然而然彎腰摟住他的肩膀,順勢就把小巧的透明瓶子塞進他上衣口袋裡:「你的眼藥水,給你拿來了。」

徐衍的難搞是出了名的,對一般人都不給好臉色,但跟顏可的關係好像很不壞。在顏可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之後,擡起眼,上下打量了鍾理一會兒。

鍾理被那種無聲的意義不明的眼神看得有點僵,背上颼颼就幾行冷汗下來,只能嘿嘿笑了兩下。

「你就是鍾理吧。悠予正在那邊找你呢。」

「哦哦……」鍾理忙站起身,一溜煙跑開了。

覺得還是杜悠予最平易近人,也不會有那種皮不笑肉笑的表情,剩下時間鍾理就待在杜悠予身邊,充滿安全感地晃來晃去。

等到聚會結束,人散酒醒,再讓人把場地收拾乾淨,已經是晚上了。

杜悠予盛情留他下來再喝一杯。鍾理是非常忠於生理本能的人,聽說那是不輕易拿出來分享的頂級紅酒,便擋不住誘惑,乖乖坐在沙發上等酒喝。

看着那清澈的液體流入酒杯,香氣醇厚濃烈,鍾理已經有些陶陶然了,小心翼翼品了幾口,正在幸福地回味,卻聽得杜悠予開口道:「鍾理,我想跟你說件事情。」

他收斂了笑容的神情非常少見,鍾理不知不覺就正襟危坐。

「雖然有點難以啓齒,但我想我有責任讓你知道。」

他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讓鍾理也跟着緊張起來了。

「我問你,如果你認識的人是同志,那你會怎麼樣?」

「啊喲,」鍾理吁了口氣,一顆心放下來,「這纔多大的事啊。聽你那口氣,我還以爲你殺了人呢。」

「嗯?你難道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嗨,沒那回事,同志怎麼了,還不是普通人。」

鍾理也不是生來就這麼豁達。換成是六年前,聽到「同性戀」這個異世界的名詞,他難免要背上涼涼的。

但自從被「多年的好兄弟歐陽希聞居然是gay

」這樣的消息重擊過後,倒也覺得同性戀沒什麼了。下意識總會覺得同志都是歐陽那樣人畜無害,心地軟、脾氣好還愛做家務的綿羊男人,就算多幾個,這世界也仍然挺太平的。

「那麼,你不介意跟同志來往嗎?我是說,會不會有點牴觸什麼的,怕變成他們肖想的對象……」

鍾理嘿了一聲:「你想太多了吧。那我喜歡女人,也不見得對每個女人都有那種意思啊。」

天氣熱的時候,他在家總穿個四角格子短褲走來走去,一派清涼,也沒見歐陽把他怎麼樣了。同志也是挑食的。

「話說回來,你要告訴我誰是同志?」

杜悠予笑了笑,眼彎彎的,湊到他耳邊,貼着他耳朵小聲地。

「那個人是……顏可。」

鍾理揉揉有點癢的耳朵,「哦」地一聲。

這個消息讓他有些意外,但感覺並不討厭,說真的,顏可是同志,他倒還有點高興。顏可這樣的人,也是個踏實又斯文的,看樣子就靠得住,配歐陽剛剛好。

如果是單身的話,他很想介紹給歐陽認識。

正琢磨着,冷不防被杜悠予搓了一下腦袋。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現在開始覺得累了吧?」

鍾理哈哈笑:「哪會累!就這麼點活,還抵不上我修一輛車呢。」

「你都站了一天了,」杜悠予笑了,「腳不酸嗎?」

「不會,我就是做粗活的人,哪天不是站着啊,動不動就發酸那怎麼行!」

「你是沒覺得,站立時間太長,壓迫到下半身,靜脈曲張,腿肯定會腫的。」

本來不怎麼覺得,但被杜悠予說得他好像孕婦似的,就真覺得自己腳像是腫了,鞋子有點擠腳。

「你先泡一下腳,我再幫你按摩,怎麼樣?」

「會很舒服的。」

鍾理又擋不住「舒服」二字的誘惑,依言脫了襪子,在溫水裡泡了一會兒腳,而後擦乾淨了,沒來得及動,便受寵若驚地看着杜悠予握住他的腳踝,擡起放在自己大腿上。

杜悠予有一雙靈巧的手,除了彈鋼琴這樣優雅的事情以外,另外一樣擅長的竟然是腳底按摩。

鍾理很怕癢,被按捏了兩下就連連往後縮,而後憋紅了臉,強忍着,發出要笑不笑的聲音。

「你,你……說謊……哈……啊……這、這哪裡,舒服了……

「哈……啊……輕、輕點……」

杜悠予微笑着,手下卻不留情,把鍾理弄得全身發抖,臉色發紫,掙扎個不停,差點都岔氣了。

腳心撓癢癢的非人折磨過後,努力鎮定下來,居然真的有一點按摩到穴位那種微妙的舒暢感,鍾理無師自通地拼命調整呼吸,調整了一陣子,漸漸的還真的開始享受了。

「嗯……唔……唔……啊……你技術很不錯啊。」

杜悠予只是笑。

鍾理腳橫放在杜悠予腿上,仰天躺着,舒舒服服地呻吟,暫時也不敢去想被這個男人按摩腳底,那是多麼讓人坐立難安的可怕禮遇。在這種安穩的氣氛下,要客套地把腳縮回來,未免難度太大了。

反正,以後杜悠予的車子要修的話,他一定不收錢,還想辦法弄最好的零件。

腳底按摩夠了,小腿大腿也一併沾光享福。鍾理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姿勢了,半躺在沙發上,舒服得簡直要冒泡泡,對杜悠予滿心的感激。

按到一半,杜悠予的手機響了,騰出手接了個電話,只安靜聽了幾秒鐘,便乾脆地對着電話那頭:「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時間。」

「唉?」鍾理清醒過來,「是朋友約你出去嗎?」

杜悠予合上手機:「陶妍叫我出去喝酒。」

「啊?」那個女星不知道是多少男人的夢中情人,杜悠予這麼輕巧就拒絕了,鍾理惋惜得都有點牙疼:「人家女孩子,要主動開口不容易,反正也沒什麼事,爲啥不去?」

杜悠予笑了:「每個約我的我都答應的話,就算不吃不喝,我時間也不夠啊。」

鍾理想像一下杜悠予受歡迎的程度,簡直命裡桃花漫天紅,對比之下自己的桃花似乎從來都沒開過,搞不好連桃樹都已經枯死了。不由得一陣灰暗。

「唉,我怎麼就是沒女朋友。」

杜悠予笑了笑,沒說話。

「悠予,你有吸引女孩子的秘招嗎?說出來讓我也學着點。」

杜悠予揚了揚眉:「唔……」又笑了笑,重新閉上嘴。

「嗨,不要吞吞吐吐的,咱們這麼熟了,沒什麼不能說的。」

「可能是我接吻技術比較好吧。」

杜悠予微笑,帶點輕視地,「起碼比你是好得多。」

自己客客氣氣的,卻突然被他這麼不鹹不淡地奚落,鍾理一下子就惱得漲紅了臉:「誰、誰說……」

「我別的是不能跟你比,但這種方面可不會比你差。」

「哦?」杜悠予又揚起一邊漂亮的眉毛,「要不然比比看?」

「行啊!怎麼比?」

杜悠予笑着:「互相親親看啊。」

「那也太變態了吧!」鍾理立刻激烈反應。

杜悠予「哈」地一下笑了:「啊?把你嚇着了?不好意思。」

鍾理看到他帶點寬容表情地微微搖了搖頭,輕視的意思雖然很含蓄,但還是從笑容裡透出來。

鍾理瞬間就漲紅了臉。

被這個男人小看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他雖然從裡到外,幾乎樣樣都輸給那個人,但有些東西,比如膽色、義氣、男子漢氣魄,他是死也不會輸的。

「開玩笑,那有什麼好嚇人的,我可沒那麼孬。」

杜悠予笑着搖頭:「我隨便說的,你不用勉強。」

鍾理臉憋紅了:「我看怕的人是你吧?有種就比比看啊,看誰的技術好。」

杜悠予笑着看他,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過來。

「鍾理,只要你敢的,我就不會不敢。」

躁動起來的自尊心讓頭皮都發麻了,現在就算是讓他跳樓來證明膽量,他也幹了。鍾理對着湊近過來的嘴脣,腦子一熱,用力貼上去。

用力過猛,牙齒撞到一起的感覺真是讓人耳朵嗡嗡作響。鍾理有點尷尬,怕自己輸,忙要開始「吻」這個動作,卻被杜悠予先發制人地含住嘴脣。

被親吻的感覺讓人呼吸一窒。杜悠予的舌尖還未探進來,僅僅是嘴脣的吮吸摩擦,就已經令人腦子發暈,等他侵入口腔裡,舌尖碰到一起,鍾理乾脆連脊背都麻了。

心想着這傢伙的技巧果然不容小看,自己也不能示弱。鍾理也含住對方的舌尖,努力吻了回去,而後杜悠予的侵入就更加肆意。

脣舌激烈交纏的感覺很奇怪,呼吸沉重地混在一起,口腔深處溼潤的翻攪吮吸,嘴脣溫暖潮溼的交合,胡里胡塗地變得非常甜膩熾熱,隱約還有些含糊的呻吟。

這是一場吻技比試,但怎麼都覺得像兩人在狂野地彼此熱吻,赤裸裸的慾望勃發的感覺。杜悠予的糾纏越來越激烈,鍾理有點撐不住,漸漸只能敞開口腔,呼吸困難地被吻得毫無招架之力。

親吻中腿都發抖了,嘴脣分開的時候,因爲認輸的沮喪感覺,鍾理臉漲得通紅,而杜悠予還是微微笑着,清淡的表情。

就算親吻的對象是個大男人,熱烈的情緒照樣被大腦忠實傳達了下去,下腹部自然而然有了生理反應。鍾理嘴角都抽搐了,狼狽不堪,並緊腿坐了好一會兒。

杜悠予一派悠閒地蹺起腿坐着,臉上是忍着笑的表情。

「我、我回去了。」鍾理說話的時候,被當成笑料的羞恥感覺讓臉都發燙了。

自己像個笨蛋一樣。

就算再努力,在這個男人面前,也只是個努力的蠢貨。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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