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桑把手伸到窗外,良久,黎明的微光越來越強,已經能夠看清楚掌紋了,他知道,自己一天的生活馬上就要開始了。?
從他剛學會驅趕烏鴉的年齡,就開始了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生活。他在黎明的微光裡盤膝而坐,專心學經,稍有左顧右盼,業師就會嚴厲地加以糾正;他用竹皮削好的筆在擦上桐油的油漆黑板上學寫文字,寫好擦掉,擦掉再寫。?
他雖然貴爲“博克多”,但是也不能袈裟稍皺、進食不能飽腹,走路不仰頭,睡覺只能曲腿蜷伏在一米見方的墊子上……?
慢慢地,他逐漸忘記了童年時候是何等羨慕封閉之外的那些小僧衆一起玩石子、踢毽子、下棋的童心未泯歲月;慢慢地,他逐漸變得心如止水,氣如瀚海,天崩地裂也不會眉頭稍皺。?
可是,他生平的第一次外出,卻不經意地將這種平衡打破,不知幾何時起,心不再如止水,靈魂有時也會戰慄。?
他一次一次把自己關在靜修室裡,默想佛祖的臉,可是一遍遍浮現在眼前的卻是那個黃桷樹下粲然微笑、月下吹笛的翩翩少年。隨後,這翩翩少年又幻化成“寒景園”密室裡那身穿月白衫子的重傷身影——只是,這月白衫子的身影卻不敢讓人細細回味,每每想象中途,便模模糊糊、煙消雲散,如黎明時將醒未醒的夢,倏忽來去,連不成片。?
他的書桌上空空如也,久無紙筆,自從有兩頁紙張被灑掃的沙彌無意間拾得後,他就再也不動筆了。?
年初,鐵棒戒律僧和“千機門”的高手在聖宮外面的大街小巷終日逡巡,民間田園、歌樓酒肆,幾乎翻底朝天也沒有能夠找出任何一個可疑的女子。如此折騰大半年,早已不堪其勞,最後得出結論上報朝廷:現任“博克多”愛好詩文,隨意塗寫而已。?
可是,他卻明白,天南海北,今生只怕再難見到那翩翩少年一眼了。?
他靜靜地站在窗邊,黎明下的掌紋已經完全清楚,朝露凝寒,掌心和心靈一樣,一片冰涼。?
“米米澤哇德清堅色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值班僧人厚實的胸音隨着三聲擊掌一起響徹整個宮殿,全體僧人在呼喊中起牀,像潮水一般從各處僧舍涌進大經堂做早禱。?
“博克多,新的冬裝準備好了,請換上。”貼身僧人必恭必敬地奉上“換袍節”的冬衣。?
外面,致賀的大小官員和觀光的客人,已經靜靜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