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玥說罷,纖指挑起琴絃,愁悵盡斷,曲音幽婉,她的琴技也全得華澈傾囊相授,輕攏慢挑之中自是嫺熟而超塵脫俗,但這是聽心琴,琴音旨在聽心,靈雨相怔怔的注意着靈玥手指下的琴絃,滿臉的疑色已掩飾不住心中的恐慌之意。
“月主,你到底想問什麼?”終於按捺不住,靈雨相搶先問道。
“姑姑有沒有做什麼虧心事,自有這琴聲來判斷,若琴聲悠遠而平靜,那說明姑姑心中亦是明淨一片,若琴聲詭譎激亢,那說明姑姑心中有鬼。”
靈玥說得神乎其神,靈雨相將信將疑,但聞琴聲淙淙如泉水,本是愜意如春風,卻又在轉瞬之間,如激湍穿越山澗而下,清越鼎沸,喧嘯之極。靈雨相驀地拍案而起,怒視着靈玥大喝道:“什麼聽心琴,都是你控制的,毫無實事證據,簡直荒唐可笑,僅憑你一言之詞,就能說明我心中有鬼麼?”
“錚——”琴聲嘎然而止,靈玥也猝停了手指,撫琴而起,注視着靈雨相,嚴肅道,“若是姑姑對得起天地良心,心中坦然一片,又奈何驚不住這琴聲的考驗?姑姑如此緊張,是不是也說明了,你正怕這琴聲給你帶來的不良判斷?”
“你——”靈雨相柳眉挑起,滿腔憤怒凝於眉梢之間。
靈玥哀嘆一聲,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姑姑,多行不義必自斃呀!那些你害死過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含冤不閉的眼睛也正在注視着你,他們的靈魂也將不消不散纏繞着你,你難道睡覺不會做噩夢麼?”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靈雨相陡地一聲尖叫,彷彿靈玥正說的一番話正是事實,她心中立燃起了恐懼之意,但很快,她又整理好了情緒,對靈玥笑道,“你不用指責我,不錯,我是殺過不少人,但豈問這王宮之中有誰沒有殺過人?玥兒小侄女,難道兵師華澈沒有教過你一將功臣萬骨枯的道理麼?他殺的人可不比我少。”
靈玥一顫,感覺靈雨相此刻的眼神竟像極了那天在景陽宮發起政變並意欲要殺死她的紫露姑姑,心中一片駭然,靈玥搖了搖頭,嘆道:“一將功臣萬骨枯,那是戰爭所帶來的殘酷,是英雄的成功之路,是因爲國與國之間的不同立場致使那些愛國之士流下了鮮血,埋葬了白骨,那些犧牲都緣於他們心中偉大的愛國情懷,可是你呢?姑姑,你做了什麼?”
靈雨相再次一怔,囁嚅着嘴脣,幾乎無言以對,她悄悄的看了夭瞳一眼,見夭瞳也沉着臉不說什麼,便乾脆轉移話題,問道:“月主,你今天叫我來景陽宮百花園與你暢飲,就是要我聽你這一番教訓的麼?如果僅是這樣,臣已經銘記於心了,是否現在可以讓臣告退?”
靈雨相說完轉身就要走,靈玥突然叫道:“酒已經爲姑姑準備好了,當然是請姑姑喝完了之後再走!”
靈雨相倏然回頭,狠狠的盯向靈玥:“你是想利用酒來麻醉我,想套我話,是不是?”
靈玥不否認,淡然一笑:“素聞紜姑姑有千杯不醉之美名,又何懼這二十壇‘君歸來兮’,這也是我宮中釀酒師專門爲女子所釀芳醇,不傷身,亦不易醉人,何況,姑姑心廣坦然,又何懼玥兒會從姑姑口中套出什麼話來?”
靈雨相無言以對,憂忖片刻,終於與靈玥相對而坐,靈玥舉起第一杯,敬道:“這第一杯酒,玥兒感謝姑姑出使中原御龍國,引進中原文化,爲我麝月國做出了貢獻。”
“授命於君,是我應該做的事,月主何須言謝?”靈雨相說完,冷然一笑,“好,既是月主盛情,我又豈敢不領其意,先幹爲盡!”
靈玥見她毫不猶豫的將酒喝下,疑忖了片刻,又道:“那麼姑姑是否能給玥兒講一講中原御龍國的故事?”
“你想聽什麼?”靈雨相反問。
“姑姑你在御龍國看到過什麼,聽到過什麼,又做過什麼事,總有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值得回憶吧!那麼,就拿你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情來說,可否?”
靈玥也曾聽玉樹子逸說過一些有關御龍國的歷史故事,對其民情風俗、歷史文化也算了解不少,她這樣問,便是想要從靈雨相的口中套出與其身份不符的事實來,只要抓住了一個漏洞,她便可以追根究底,揭穿靈雨相真實身份。
誰知靈雨相竟是一笑,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並譏笑的反問道:“月主你有去過御龍國嗎?”
“沒有。”靈玥回答。
“既然你沒有去過御龍國,那麼我所說的一切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你也不知道呀,就算我說了,你聽來又有何意?”
“這麼說來,姑姑,你不打算跟玥兒說有關你在御龍國十年之間所發生過的事情,但玥兒不明白,不過就是一些你所經歷過的事情而已,你到底是不想說,還是根本無話可說?”靈玥一句又一句的逼問,最後沉聲加重了語氣,問道,“你又真的有去過御龍國嗎?”
靈雨相臉色又是一沉,突然話鋒一轉,聲音陡高道:“月主如若想知道有關御龍國的一切,何不去問問你的恩師華澈,相信他會比我靈紜更清楚御龍國近十年之間都發生過什麼?”
靈玥臉色一變,低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靈雨相見靈玥表情疑而驚憂,得意的笑道,“月主,我知你從小就與兵師華澈相伴,他教導你,愛護你,幾乎是看着你長大,但是對這樣一個與你朝夕相處了十多年的師傅,你又真正的瞭解他多少?”
靈玥不語,她的確不太瞭解恩師,他的過去太過隱秘而詭異,幾乎無人知道。但是,靈雨相提這個問題幹什麼,難道她知道些什麼?
“你知道他生於何地嗎?你知道他的真正來歷嗎?或者你又知道他這十年來都在御龍國做了些什麼嗎?”
靈玥陡然一震,幾乎是脫口出聲,問道:“你說什麼?他在御龍國……”
“不錯,他一直都在與御龍國的某個人互通密函,關係十分密切,如果我說,這個人有可能是他的親人,或者是他的朋友,更或者……是他的情人,你信不信?”
靈玥默然的呆了一陣,忍不住猜疑,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在與御龍國的某個人互通密函?你有什麼證據?”
“哈哈哈。”靈雨相忽然開心的笑了起來,“難得月主有如此高的興趣追問到底,我也正想告訴月主,你的恩師華澈有一處密秘禁地,這個地方,除了他自己,誰都沒有進去過?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在什麼地方?”靈玥忐忑不安的問道,“既然除了他誰都沒有進去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因爲我會奇門遁甲之術呀!”靈雨相認真的看着靈玥,像說悄悄話一樣說着,忽而又提高聲音笑了起來,“而且普天之下,會此奇術的人也是廖廖無幾,此奇門遁甲之術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下之大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能想到哪裡去,就遁到哪裡去,只要我有足夠的精力!”
“你是想告訴我,你曾經遁到了恩師華澈的密秘禁地,還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是麼?”
“什麼是不該看到的東西?”靈雨相眯了眼睛,譏笑,“應該看到。月兒小侄女,如果你想看,我也會帶你去看,就在今晚,亥時相約,如何?”
靈玥沉默下去,設此鴻門之宴,她本想從靈雨相口中探出有關子逸表哥受害的真相,卻沒有想到,靈雨相竟然如此狡猾的轉移話題,並向她提出了這樣一個誘惑性的疑問。
恩師華澈的密秘禁地?他的真實來歷,以及他與中原御龍國的關係?
她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從何而來嗎?
“好。亥時,我們在鈴果芳香林前約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