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陽殿議事廳,高朋滿座,舉杯歡慶。
華澈位居大廳正中鳳彩迷閣的晶翠玉石鳳鸞寶座之上,拂雲展袖,把酒祝慶,與大臣們相談甚歡。“上宮主靈紜”端坐其右,僅低一個臺階,此座位也昭顯了她僅在月主月君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而十一層玉階之下,朝中大臣皆按等級座次分列兩班沿階坐下。
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匯聚在此,與月君商討國事,這一次列席朝會所議之事的主角自然是上宮主靈紜,朝中大臣沒有哪一個不關心上宮主在中原御龍國學習十年歸來到底給麝月國帶回來了什麼?
自汐夢川大陸裂分爲五個國家以來,處於海島之上的麝月國從未與外界人類涉交,也可謂是閉關鎖國了千年,若不是二十年前麝月國遭受外敵侵略,國中根本無人知道國外亦有國,海外更有大陸,世外更有人世。
也是那一次戰爭之後,太月主靈霄意識到了國強必須外交以尋發展的問題,她首次大膽提出了指派國中學士出訪他國以結友誼的政策。對於太月主此大膽的提議,國中大臣起先並不贊同,也只因爲沒有誰有足夠的信心能在敵國生存下去,這也是人對於未知世界害怕的天性。但就在太月主此政策無法通過實行的時候,上宮主靈紜竟主動站了出來,請求母親下達諭旨指派她出使御龍國,而且她只向太月主要了一百精兵侍衛隨行,一行人馬飄飄落於海上,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渤海天際流。太月主揮淚送別,回朝之後命文師書榮將此事載入史冊。從此,上宮主靈紜出使敵國的事蹟也成了國民稱頌的神話,與月主靈慧殞身殉國之事同樣震憾人心。
但人雖對未知世界感到畏懼,卻也同樣感到好奇,看到上宮主靈紜從敵國凱旋而歸,他們大腦裡第一反應就像是看到了奇蹟。於是,各種奇怪的或幼稚的問題都被他們提了出來,譬如說,御龍國的人長什麼樣?都穿什麼樣的衣服?御龍國的大街小巷又是什麼樣?王宮有多華麗?御龍國王族有多少王子王孫?其統冶者又是如何冶理國家?
百官爭相提問,“上宮主靈紜”也含糊其辭的應付作答,這也是那個白衣少年教給她的絕招,朝中大臣必會提出一些問題,而不管是什麼問題,她都必須答,至於答得對錯與否根本就沒有關係,畢竟這些人沒有見到過真正的御龍國,只要她的回答能不自相矛盾即可,但也一定要慎重回答,若是出了破綻,那些大臣們未必能聽得出來,但兵師華澈一定能察覺出。
要騙過華澈此人,首先要讓自己對自己的謊言完全相信,否則,他就是看你的一雙眼睛也能看出你是否在說謊。
可能是喝多了酒,朝堂之上頓時熱鬧非凡,大臣們的提問還是絡繹不絕,而“上宮主靈紜”也很樂意的興奮作答,她的口才並不差,一百個問題,她也能隨機應變對答如流,也正因爲成功的騙過了這些大臣,她難免會有些得意起來,一得意便喝酒祝興。
“來來來,未來的月君,我們再乾一杯,麝月國發展至今也有你的一半功勞,我代表靈氏一族感謝你,你……”
即使是喝了酒,面紗下的笑靨依舊雪白,煥光四射,絕美動人。一隻酒樽被她不小心推到了地上,一聲脆響令她猛然清醒了一些。
她望着華澈,有些微的驚惶,但很快又莞爾笑了起來。
處變不驚,要培養出這樣的素質並不簡單,她已盡最大的努力掩飾住了心中的恐懼。
“上宮主,你喝醉了?”華澈淡然笑道,無論什麼時候笑着,他的眼睛永遠都是晶瑩雪亮的,彷彿一把利劍直透人心。
“哦,是麼?”靈紜理了一下鬢髮,移開了目光,微微笑道,“可……能吧!月君可想而知,能在敵國生存並不容易,掩藏身份十年,也可謂是臥薪藏膽,不過,能刺探得敵國軍情,我靈紜就是再苦再累,也得挺過來。現在可算是回到了祖國,呵,我可能是太過高興而失了儀態,讓月君見笑了。”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上宮主失態的時候,今日可算見了一次。”華澈說這話的時候,星眸幽亮,如夜星瘁火,幽邃不可方物。
“靈紜”心中一駭,有些僵硬的笑了起來:“是嗎?十年未見,我可能真的有些變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上宮主永遠都是我所敬重的最完美的女人。”華澈稱讚,又舉起了一杯,“這一杯酒,應該是我敬你,上宮主出使敵國,爲兩國交好作出了貢獻,是爲麝月國史上第一人,必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呵呵……是麼?功名利碌、千古永留英名,永遠都是人所追求的最高成就感呀!想當年,我靈紜在麝月國立下第一大功,聲名遠播,深入百姓之心,也是得月君相助呀!”
“當年往事,何需提及。”華澈笑着將話題跳了過去,忽而笑問道,“他們的問題提完了,我還能向上宮主提幾個問題麼?”
“靈紜”端起一酒杯,啄了一口,亦笑道:“無論月君提什麼問題?靈紜理應如實回答,月君又何必客氣。”
“御龍國是中原第一強國,上宮主可知,它到底有多強大,又強大在哪裡?”
“靈紜”微微一怔。華澈笑道:“敵強我弱,我們便要分析其形勢,它爲什麼會強,爲什麼會欺壓到我們?有哪些地方如國法政策或軍事力量值得我們學習,不是麼?”
“這,御龍國確實是中原一大強國,不但地理位置佔據重要,扼天下嚥喉,地域之廣,物產之豐富,而且一國之民衆便有我麝月國十倍之多。他們的政權統冶十分完善,軍事力量也十分壯大,雄師百萬,實不是我麝月國所能比。”
“有如此雄厚的力量,爲什麼不對我麝月國再次發起侵略戰爭呢?二十年前,我國以一對十,雖取得勝利,但也傷亡慘重,軍事力量更加削弱,若御龍國有雄師百萬,是我麝月國十倍之多,那十萬大軍全軍覆沒也並不算什麼呀?”
“靈紜”臉色微微一白,一時竟找不到可以應付的答案,便有些尷尬的笑了起來:“是我靈紜疏忽了……”
她正要作答,馨陽殿外有守門訊兵傳報道:“秋水鶴先生覲見月君。”
秋水鶴?他現在不在兵策府爲玥兒冶病,來這裡幹什麼?
華澈有些不太高興,揮手命令道:“傳——”
“傳秋水鶴先生進殿——”
隨着一聲長長的叫喚,一身白衣的“秋水鶴”頷首走進了大殿中間,屈膝拱手道:“草民參見月君、上宮主。”
“鶴先生,你以後就是宮中的御醫,自稱臣即可,平身吧!”
“是。”秋水鶴站起身來,道,“臣已爲月主開具了藥方,現正在配製藥材,若藥材齊全,三日之內必可藥到病除,只是現在還欠缺一味藥引——”
“什麼藥引?宮中難道沒有嗎?”華澈有些不悅的問。
“沒有。”秋水鶴果斷的回答,“此藥需一人身上之肉來作藥引,而且至關重要。”
“需一人身上之肉?”華澈微詫,望着秋水鶴的眼眸裡透出一絲懷疑,頓了半響,方纔問,“用我身上的肉可以嗎?”
“不可——”秋水鶴依舊斷然作答,華澈的臉色變得十分惱怒而難看起來,但秋水鶴不覺,很是坦然的平靜道,“必須是與月主有血緣之親的人身上之肉纔會有效。”
“你的意思是,靈氏一族的人,她的親人?”
“正是。”秋水鶴的話並不多,但意思卻非常明顯,現在王宮之中與靈玥有血緣關係的人也就只有上宮主靈紜。
華澈將目光投向了上宮主靈紜,秋水鶴仍低着頭不再說話,彷彿等待着什麼。
“靈紜”呆了半響後,笑了起來,含淚故作憐惜道:“靈玥是我的侄女,自幼失去了父母,我作爲她的親姑姑,如若身上的肉可以冶她的病,自當願意割捨,能爲月主奉獻,也是我這個做姑姑的榮幸。”言至此,她的神色也莊重起來,向秋水鶴揮手道:“鶴先生,既如此,拿刀來吧!”
秋水鶴望了“靈紜”一眼,冷淡道:“那就由請上宮主隨我到醫藥房來一趟。”
“靈紜”看了一眼華澈,見其臉色似乎沒有異議,便應聲道:“好。”
華澈看着二人從大殿走出去,至始至終未發一言,但他的眸中卻露出了深深的疑牘。
“秋水鶴”與“靈紜”,這兩個人到底是誰?
將大臣們驅散後,他進入密室,召見了作爲影子密探的雪嫣,交付任務:“從今天開始,你的職責是時刻跟蹤秋水鶴和靈紜這兩個人,查出他們的真實來歷。”
“是。雪嫣領命。”
一襲雪衣大氅的少女接到命令後,很快找到了“秋水鶴”與“靈紜”,如同鬼魅般的跟在了二人身後,二人竟完全沒有察覺,一直走到醫藥房,並關上了門。
雪衣染櫻紅,少女翩然躍上屋頂,如同紙人兒般的附在了上面,雙手揭開一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