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古雨濛知道殺人並不對,但她又明白,孃的這一掌,拍得並沒有錯。一件事,本來就是矛盾的,殺人與被殺,無法分得清對錯。胭脂不殺繆沅,古雨濛會去救她,那之後的事,古雨濛無法掌控,因爲誰也不知道繆沅在康復了之後會不會拿這件事情來要挾古雨濛。
人心隔肚皮。
胭脂替古雨濛清楚了第一個障礙。
胭脂沒讓古雨濛出手,她自己一個人,把屍體扔在了繆沅自己的房間裡。
如果有別人看見,只會相信她是病死的,誰會去查一個死在冷宮裡妃子的死亡原因?
事後,沒有人會追究這件事,只要古雨濛不說。
胭脂自然是不會說的。回來之後,胭脂氣喘吁吁,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雖然青黴素已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坐下來歇息一會,古雨濛問:“娘,你好些了嗎?”
“好多了,你看娘像病重了的樣子嗎?剛纔,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沒有……女兒見過很多死人。”
“記住,在皇宮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娘曾經和另外一位姐妹伺候太后十幾年,有太后護佑,平平安安,可是,太后不能護着娘一輩子,娘那會,心也軟,所以……算了,不說娘了,你呢,娘聽蝶兒說,你去北齊了?”
蝶兒?
古雨濛卻是沒有想到,原來蝶兒早就知道娘在這裡,只是她一直都沒有說而已,她有她不說的理由,古雨濛並不怪她。
可是,去北齊這件事情,成了古雨濛心裡永遠無法抹去的痛。
雖然太后開口了,說去北齊是她的主意,但,古雨濛能夠感覺到,太后也是會護着自己的兒子的,即便是自己的兒子是那種不太理想的君王,可畢竟那是自己的兒子,一國之君,是她親手把兒子扶上了皇位,兒子讓孫女去北齊,自然有兒子的道理,太后不會抹黑兒子,所以,太后把這件事情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因此,古雨濛還是把件事情怪在了古弘胤的身上。
所謂的父皇,所謂的聯姻,所謂的出嫁北齊,只不過是古弘胤爲了師出有名吞併三千里蒹葭湖的理由,爲了那片土地,她犧牲了自己的女兒。
犧牲就犧牲吧,反正古雨濛對古弘胤來說,就是一位不應該出生的公主。
古雨濛把無盡地淚水全都宣泄了出來,她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去北齊的事,雖然省略了好多,但不影響故事的完整性。
“在鷹愁谷,女兒生不如死,就要死的時候,承蒙上天恩賜,給了女兒這個能力,女兒覺得這就是巫術……”
其實,古雨濛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神奇的穿越技能,她更不能說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她本來就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雙親,在這個時候好不容易找到了孃親,她不願意再失去這份親情。
雖然她看胭脂的眼神還有點陌生,可是她卻是從胭脂的眼睛裡看出了一種發自內心的關愛,那是隻有母女之間纔有的情深意重。
這份愛,比大海還要廣闊,比天空更加清澈。
她不忍心告訴胭脂,我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並不是你真正的女兒,你真正的女兒,其實已經餓死在了鷹愁谷中。
美團內,丫蛋也在抹淚。
前面的那些宿主,從來沒有讓丫蛋感受過如此濃厚的親情,她覺得,古雨濛這位宿主,是她願意爲她付出所有的一切,但就是不能贈送積分……
回憶起往事,不堪回首。
胭脂並沒有多說什麼,她感覺到自己的女兒對自己有所隱瞞,她隱瞞自然有她的道理,多問無意,不如就讓她心裡的秘密讓她一個人永久保存,知道得人多了,反倒會增加許多麻煩。
想那些做什麼呢?
有什麼能比和女兒在一起享受天倫更加有意義的事情?所以,胭脂沒有問,連問的想法都被她扼殺在了自己的心裡。問多了,只會對女兒的生活造成影響,團聚的不容易,及二十年來孤獨的相思,讓她倍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兒註定不平凡,她有着那種強烈的感覺。每一位母親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特別的,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且優秀的,儘管已經有了缺陷那也是暫時的,孩子註定不平凡,註定要在這世界上轟轟烈烈地活過一場。
胭脂就是那麼想的,所以她一直在等待,一直都沒有放棄自己,終於,二十年過去了,她看見了女兒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讓她離開自己的女兒,從見到女兒並且和女兒團聚的那一刻,她就決定把自己餘下的半生,都給了女兒。
她要用自己的一切,保護着女兒繼續成長,這個世界的險惡,是女兒所不懂的,即便是女兒已經有了所謂的巫術,和她對古雨濛的愛比起來,並不值得一提。
她認爲,她的愛,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夠讓女兒安全的港灣。
所以,她在聽到繆沅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就毫不猶疑地一掌拍了下去,一出手就是殺招,沒有留下絲毫餘地。
繆沅生命的結束證明着她的決心是多麼的強烈,從此以後,但凡是能夠威脅到古雨濛生命的任何人,包括古弘胤,都得死。
“在北齊,你過得好嗎?”
胭脂轉移了話提。
古雨濛笑了笑:“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呢,活着纔是最好的。沒有什麼比活着更加能說明什麼,在鷹愁谷,在雁歸關,在北齊王宮,在十六部,如今又回到了大周……轉了一大圈,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浮雲,真正留在自己身邊從未離去的,是情,親情、友情……還有愛情。”
胭脂的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卻沒有想到,她二十年沒有見到自己的女兒了,剛見到了,卻是聽到了女兒的嘴裡說出了愛情這兩個字,女兒一定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定的。只是,她的心裡忽然有了一種無盡的失落,彷彿剛剛回到自己身邊的女兒,又是要飛走了一樣。
“他,他好嗎?他愛你嗎?”
當問到“他”的時候,古雨濛的臉上同樣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想到他,她的心裡又是苦澀,又是幸福,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滋味,總是覺得幸福和苦澀摻半。
當然,古雨濛在說出口的時候,滿嘴的幸福。
古雨濛總是想在孃親面前多說說他,那是一種控制不住的慾望,一味地如此。
“他,他很好啊,他對我特別的好,事事都順着我,他很細心,也很會照顧人……”
“哦……”
胭脂並不相信女兒的話是真的,也許她願意去相信,只是女兒的言語,卻是讓她感受到了一種不安,那是一種生怕她發現她說假話的欲蓋彌彰。
“那他真的愛你嗎?”
“愛!”
古雨濛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
胭脂點點頭:“那就好。”
那就好。
胭脂放鬆了下來,愛他就好,不管他如何對她,只要他愛她,那就足夠了,只要一個男人真心地愛着一個女人,那就足夠足夠了。沒有什麼比愛更加偉大的存在,母愛、情侶之間的愛,都是愛的一種。
他愛她。
她也愛他。
可是,這份愛,卻是那麼的不易,不知道在這份愛之間,有多少阻隔。
“你該回去了。”
胭脂雖然不捨得讓古雨濛離開,但卻不得不讓她離開,這裡是冷宮。
古雨濛戀戀不捨地起身,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當出了冷宮門的時候,依然可以看見孃親站在那顆柳樹之下,面帶微笑目送着自己離開。
走在皇宮淒涼的小道上,古雨濛回憶起了和元昊的相遇,不知道是前世的相欠,或是相間恨晚,或是追悔莫及。
總有些人讓她流連忘返,總有些事讓她記憶猶新,在這朦朧看不清道路的世界裡,或許是一陣風散了煙霧後的清醒,又或是風沙掩蓋了的迷茫。記得在心裡的美麗總是那麼短暫,痛苦的根源卻始終會生根發芽,痛得不能再痛的時候又覺得甜蜜如初,夢醒之分才知道淚痕已溼.透了繡着蓮花的枕巾。
小道上的青石板飄散着幾片綠綠的樹葉,原來綠葉也會凋零,不知道是風的追求,還是樹的不挽留?
想起滄桑的過往,又比不得死亡之後的重生,到底什麼是值得留念什麼是值得拋棄的?
兩旁的紅牆高瓦讓古雨濛感到壓抑,昔日在雪山之上的放縱讓她無法忘記,那戶獵戶妻子的等待讓古雨濛感覺到了那纔是幸福,一支響箭之後的等待纔是真正的愛。
雖然他沒有回來。
元昊,你到底懂不懂這些?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去巫山不是雲。
又是到了炎熱的季節了,整整一年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古雨濛到底學到了什麼,又忘記了什麼呢?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往事如煙,捉不到,也看不見。
迷茫之後,依然還走在這條小路上,前方,卻是出現了一個人。
是四兒。
古雨濛不知道四兒的真實名字,但她知道,四兒一定忠心耿耿。
四兒噗通跪了下來。
“救公主用方纔的法子,救救太后!”
古雨濛大驚,都說皇宮內到處都是“眼睛”,原來方纔的那一切,讓四兒看得清清楚楚。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