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瀟整整衣衫:“此處人來人往,不如隨我到個安靜地方小坐。”
風千動說:“好,請前面帶路吧。”
這時他們自然沒心思再去遊玩,跟着高清瀟往山裡走去。他顯然對山裡十分熟悉,儘管走的是小路,一點都不費勁。走了小半個時辰,看位置大概到了山谷後面,只見樹木蔥蘢,溪水清澈,林間一所石屋半露,房前開了塊園子,不知種的什麼東西,正開着一片小黃花,風一吹就傳來陣陣帶着藥味的香氣。
薛慕雲深吸口氣,不由讚歎:“真是個好地方,這是高先生的住處嗎?”
高清瀟開了門:“這是家父的住處,他老人家喜歡研究醫術。這山谷的冰雪消融之後,他就經常來這找藥材,爲了方便,索性在這蓋了間屋。”
衆人進了屋裡,見裡面擺了不少瓶瓶罐罐,只是沒有人。
高清瀟說:“大約去山裡採藥了,幾位請坐吧,簡陋的很。”說着從桌上倒了水分給衆人。風千動見那顏色像是泡了什麼藥,只沾了沾脣就放下了。
高清瀟並不在意,自己喝了一口,從容說道:“小臣剛剛聽到王說,熙大人要造反?”
“不錯。”
“唉!”高清瀟捏着杯子搖搖頭,似是十分惋惜:“如果是真的,那未免太不智了,簡直是吧鳥蛋往石塊上碰,毫無勝算。”
“哦?”風千動眉毛一挑:“爲什麼這麼說?”
高清瀟放下杯子,認真的說:“雪域歷經千年之困,剛剛恢復生機,全國上下的百姓哪個不是對王和王后感恩不盡?又有誰願意再興戰事,重遭神譴?所以熙家如果謀反,不僅是與陛下爲敵,也是與全國百姓爲敵,所以他根本沒有勝算。這個想必是王意料之中的?”
風千動點頭:“不錯。”
高清瀟繼續說:“造反無望,那麼王要擔心的事就是防範他煽動人們造亂了。”
齊禹勤插話:“你不是說百姓不會聽他的嗎?”
高清瀟向他微微一笑,目光中似乎另有深意:“百姓是不會聽他的,但有人會。”
齊禹勤被他笑的心裡發毛,不由的瞪他一眼,故意唱反調:“薛大哥給所有雪域的人帶來福祉,誰會那麼笨,去聽熙家人的煽動?”
高清瀟仍是微笑:“有人受益就有人獲損,這也是必然。比如王后自請削權,保證了王權的至高無上,也在相當大的程度上保證了雪域的穩定,是一件好事,但卻讓熙家失去爭權奪利的機會,對熙家來說就是大大的壞事。同樣,百姓們能靠農牧之術過上富足的日子,不必去辛苦打獵,那些原先擁有山林的林主不但再收不到獵人上繳的皮毛,還要跑去平原地帶跟農夫牧民一樣出力勞作纔能有所收穫,他們怎麼會不生怨言?就拿牧林李家來說吧,李家祖上是給譚家養馬的,因爲養的好,譚家就賞了塊地做家產。那塊地原先林少草稀,就是一陀冰塊,可現在冰雪一化,立刻長出肥美的牧草,李家不過用了兩年工夫就成了牧林第一大牧場,譚家因爲原先佔的大都是山林,現在已經遠遠不及李家了。”
薛慕雲忍不住嘆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我以爲所有人都能獲益呢。”
高清瀟正色說:“王后何必嘆息?若要長遠看來,譚家這樣的好好經營下去也不會差到哪去,就是怕他們只顧眼前,才容易聽信煽動。”
“嗯。”薛慕雲點頭,說到李家想起剛纔的話題,又問:“現在熙家在大量購買馬匹,顯然是要動手了,風又爲什麼要把涼穹的馬賣給他們?”
高清瀟看看風千動,帶着幾分贊意:“這就是王的遠慮之處。”話鋒一轉,忽然說:“涼穹位於整個雪域的要塞,而且跟鹿遠直通。熙家匆忙起兵,必然是要先攻涼穹。遠道而來的疲憊之軍,怎麼會是陛下的精壯人馬可比,所以這一戰陛下必勝。熙家既不能攻克涼穹奪位,只好退而求其次,轉攻與鹿遠相鄰的祥歸。祥歸城小,又無兵馬,而且聽說城督跟熙家來往密切,多半不攻自破就此歸順熙家。但是,祥歸除了與鹿遠相臨之外,還與雲垂、射磐、風起三個大城相鄰,想必陛下的兵馬也不會遺漏。如此一來,祥歸反而成了熙家的包袱,要放不捨,要守很難。”
薛慕雲一頭霧水:“這跟賣馬有什麼關係?”
風千動安撫的拍拍他手背,對高清瀟說:“很好,繼續說。”
高清瀟說:“熙家既不能勝,就要死守鹿遠,能劃地爲界,恢復從前的兩國也行。陛下當然不能任其作爲,而是要一舉清除熙家,安定鹿遠。”
風千動說:“那是自然。”
高清瀟說:“鹿遠佔地頗廣,熙家又經營多年。要徹底拿下,也非易事。只有一個字‘耗’,耗到他池涸水乾也就勝了。陛下把涼穹的馬高價賣給他們,正是在消耗他們的儲備,爲將來打算。”
薛慕雲長長“哦”了一聲,側身看看風千動:“你想的還真長遠。”
風千動向他一笑,起身對高清瀟說:“先生竟有此高才,在區區地覆未免埋沒了,不如跟我去涼穹,助我一臂之力。”
哪知高清瀟搖搖頭說:“陛下厚愛,小臣本當遵從。不過家父年邁,身邊沒有人照顧不行,他老人家又好醫成癡,非這樣的山谷不住,請陛下小臣不能從命。”
風千動神色微微一僵,看他片刻才說:“那也罷了。”
高清瀟又說:“地覆雖小,也是通往涼穹的要道之一,陛下可知道爲什麼牧林的馬販不走直道去涼穹,而要繞到地覆?”
風千動微一思索,說:“可是路的緣故?”
“正是。”高清瀟說:“此番雪域鉅變之後,山崩雪融,許多路不是改道,就是不通。只有地覆通往涼穹的路平坦好走。”
風千動微微一笑:“不過你開始召集百姓修路,也沒少捱罵吧?”
高清瀟大笑:“路修好了,往來的人多了,地覆的百姓不用打獵務農也富的流油,罵我幾句算的了什麼?不瞞陛下說,這山谷中的五色泉也是小臣造出來的。”
“哦?”幾人都發出驚訝聲:“這也能造來?”
高清瀟嘿嘿笑着說:“我們修路時偶然在發現了一塊五彩石,晶瑩剔透,美妙非常,於是趁無人的時候把把它投到泉眼裡,泉水一冒就像是五彩的。”
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薛慕雲問他:“請起來這石頭像是件寶物,你們發現的人裡沒有反對的嗎?畢竟丟到泉眼裡可就撈不回來了。”
高清瀟說:“他們開始也不肯,我想了一個法子,就讓他們都同意了,而且都是守口如瓶啊。”
“什麼法子?”薛慕雲好奇。
高清瀟神秘的一笑:“我讓他們到五彩泉邊賣茶水。”
齊禹勤直棱棱的問他:“賣茶水是什麼好法子?”
高清瀟看着他,又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寶石雖好,但分不均,拿去還找賊,還擔驚受怕。就算賣了錢也不過三五年就花完了,不賣錢藏家裡也跟普通石頭沒什麼分別。但造出這麼個五彩泉來,往來的客商誰不來看看?賣茶水利雖薄,卻是一輩子的事,往長遠說,兒孫都能沾光。他們還不守口如瓶?”
齊禹勤看到他那種眼神就不對勁,別過頭去撇撇嘴嘟囔一句:“淨是歪心眼。”
從高清瀟那裡回來,晚上薛慕雲跟風千動躺在一起閒聊,不由的有些感慨:“風,我跟你在一起這麼多年,還比不上一個外人聽幾句話的工夫對你的想法瞭解的多,這些年真是白過了。”
風千動側躺着,一雙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莫非你吃醋了?”
“不是。”薛慕雲懶懶的看看他:“你不覺得我太笨嗎?”
“嗯。”風千動認真想想:“不是很笨,只有一點點。”
“去!”薛慕雲踢他一下。
風千動笑着摟緊他:“我這些心思,巴不得你一點都不懂纔好。”貼着他耳邊輕聲說:“我就愛你這亮晶晶的眸子,用多了心思的人眸子就發暗了。”
薛慕雲回望着他,這樣近的距離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瞳仁裡映着閃爍的燭光,帶着溫和的笑容,讓他心完全舒展開,沉浸在一片暖意融融的感覺中。
外面一聲短促的尖嘯打破這溫馨的畫面,風千動眉頭微皺,利落的起身,推開窗子,一個黑衣人翻身進來,匆匆程上個細竹筒。風千動從竹筒裡抽出薄絹看了一看,不由的神色大變!
薛慕雲一驚,趕忙起身問他:“出了什麼事?”
風千動把手一攥,回過頭來深深凝視他半晌:“你有沒有覺得哪不對勁?”
薛慕雲被他問的一楞,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又擡頭說:“沒什麼不對勁的啊,怎麼了?”
風千動緊擁住他,像是大大鬆了口氣:“你沒事就好,我們明天就回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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