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我來了

“我說,咱們不能去洗個澡嗎?瞧你噴得我一身腥味兒。”公子羽皺着眉頭,不由得掩鼻說道。

巨龍歪了歪脖子瞧了瞧公子羽,忽然,它四周的暗霧一張,巨大的龍息釋放出來。

在公子羽吃驚的那一剎那,只見它驀地騰空而起,地面被它如山的陰影遮出一大片黑暗。原本潮濁的空氣變得亂流涌動。

巨龍翻騰着龐大的身軀,帶着整個空氣中混亂沸騰,足足半刻才頑皮的來到公子羽面前,伏身在地。沉默經年的它,終於可以在舊違的朋友面前任性撒野。可見這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情。

一束晶瑩的光線靈動的垂了下來,只見龍鬚輕輕的點了點公子羽的手心,示意他坐到龍首上面去。

龍首,多麼尊貴的存在,居然可以坐上去。這是公子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公子羽猶豫了一下,看那巨龍不以爲然的神情,怎麼也不像是要傷害他的樣子。公子羽便大模大樣地坐了上去。

龍鬚很貼心,縈繞着他的身體,生怕他會一不小心摔下來。

待公子羽坐穩,巨龍便騰空而起。

一聲震天的龍吟帶着傲嬌的情緒響徹整個世界,巨龍穩穩地馱着公子羽,來到暗水崖邊。

只見那山崖陡峭,湍急的暗水河咆哮着,捲起巨大的浪花,飛快地流向不知何方。

“咱們就在這裡洗澡?”公子羽指着河水,不敢置信地問着巨龍。

巨龍似乎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帶着他呼嘯般衝向暗水之中,直接潛入暗水深處,半天才躍出水面,轟鳴着的水浪聲夾雜着公子羽的大呼小叫之聲,一直衝上雲霄。

“好了,好了!”渾身溼透十分落魄的公子羽像只落湯雞一樣坐在岸邊,看着暗水中自己隱隱約約的影子顧影自憐:“我現在看上去是不是人見人愛、帥得發呆,對吧?”

他回頭看去,巨龍不見了。公子羽正在奇怪,巨龍很快又飛到他面前,它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個包袱。它將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用龍鬚將它小心翼翼地推到公子羽面前。

公子羽打開包袱,裡面是一套華麗體面的衣服,就連腰帶和鞋子也都一應俱全。

“好哥們兒,你可真貼心!”公子羽高興地笑着,用力拽了拽面前靈動的龍鬚。

巨龍沒有生氣,反而向公子羽點了點腦袋,公子羽拿起衣服往身上比了比,從衣服裡掉出了幾樣東西——有一面銅鏡、一把牛角的木梳、一個雕花銀盒和系頭髮的物件。

公子羽驚愕地看着巨龍,巨龍得意地一甩尾巴,一縱身子又飛到天上去了。

公子羽打開雕花銀盒瞧了瞧,光澤瑩潤,難得的上品。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說這傻哥們兒,個頭不小,心還挺細的。

公子羽再次邁着方步走到巨龍面前的時候,儼然換了一個人。一身高貴的絲綢袍服,配上刺繡的高底靴子,讓他看起來高大魁梧了不少。他還將自己拾到的金鑲玉珠環用一根絲線串着,掛在了自己脖子上,把從惡靈騎士手裡奪來的利劍佩在了自己腰上。這樣一來,原本頹廢的公子羽就變得神采奕奕,真的有如男神駕臨一般。

“怎麼樣?”公子羽得意洋洋地在巨龍面前轉了一圈。巨龍仰頭長嘯,彷彿在給公子羽大聲叫好。

可見他們的感情可真是不一般。

‘萬獸山’經年累月一直在咆哮,山頂的有數排‘彌憐鼓’總在不斷的敲。通往萬獸山的路處處是陷阱,陷阱裡傳來的,彷彿那煉獄般的慘叫聲音。

傳說,彌憐鼓能喚醒地底下沉睡的冥靈。

公子羽望着遠方咆哮的萬獸山,轉向巨龍道:“是時候該去那裡看看了。”

晶瑩的龍鬚垂了下來,攬着公子羽坐上龍首。待公子羽坐穩,巨龍便驀地騰空而起。

龍鬚依然很貼心,縈繞着他的身體不讓他摔下來。

此刻的公子羽端坐在巨龍之上鎮靜自若,巨龍騰飛帶起的勁風吹得他的頭髮和衣服獵獵作響,他也很輕鬆地隨着龍身的擺動輕輕晃動着身體,翩翩低下頭俯視着下面的景色。

萬獸山很遠,可耳邊的風呼呼的刮,半柱香的時間便到了。

萬獸山由一羣險惡的重山和峽谷組成。很多山都像極了萬獸的形狀,落差極大的山峰和山谷連在一起,峽谷有的地方深不見底,有的地方已深到露出了地底的熾熱熔岩和血色的岩漿。

公子羽坐在巨大的龍首上,他第一次用這樣的視角俯視着萬獸山,這平日裡令人望而生畏的,神秘而又恐怖的山脈,此刻在他眼裡竟是如此的卑微和渺小。縱是如此,公子羽還是吃驚的望着這一切的一切,這萬里獸山和數十道綿長的峽谷,比原來設想的大得多了去了。

隨着巨龍放慢速度前行,最後靜靜移到了萬獸山當中最高的山頂之上。

當龍首那巨大的陰影開始覆蓋整個山巒時,萬獸山終年不絕於耳的咆哮聲瞬間安靜下來,那些彌憐鼓也停止了敲擊。

萬物都很安靜,或許這是在迎接來自遠方的賓客。

當公子羽從龍首上往下俯瞰時,正好,萬衆的黑點正在擡頭觀望。

沒有一點聲音,除了視線的碰撞。

巨大的龍息瀰漫下來,除了隨身的暗霧消散,黑點似靜止了一般。

巨龍慢慢降低高度,公子羽也看清了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點,他不由得吃了一驚——

萬沒想到現在就在他腳底下,這密密麻麻的黑點居然是全副武裝鎧甲、罪孽深重的冥軍,它們高大丑惡,彷彿冥獸與人猿混合得到的新品種,面目猙獰、拿着斧頭和曲折長劍。冥軍的前方每一處都坐着幾個身材無比高大,腦袋突兀的冥軍首領。

他很慶幸以前沒有冒冒失失的闖進來,還一時間搞不清這些冥軍會如何對待他。此際他的手心緊握着龍鬚,他在感受着它那源源不斷的力量。

峽谷的最中央樹着一棵巨大的旗杆,上面有一面只升到一半的旗幟,下面是一個塔臺。

公子羽示意巨龍,他要下到塔臺上面去。

巨龍載着公子羽向塔臺飛去,公子羽有些緊張地拍了拍龍頭,龍鬚輕輕地晃了晃,示意他不必多慮。

即刻巨龍帶着他便緩緩向塔臺降落。

公子羽輕輕的被尊貴的龍鬚放下。他腳踩到了塔臺上的一塊木板,木板響了起來,似乎觸動了什麼機關。只見那面只升到一半的旗幟,在一片咂咂聲中升到了旗杆的頂端。

“轟轟~~” 只見萬衆冥軍全都匍匐了下來。在它們的眼中,似乎這旗幟是極其偉大的存在,它象徵着未可知的強大精神力量。

“啊!”公子羽忍不住輕呼,這是萬衆冥軍的大禮。大禮足足持續了五息時間。巨龍見狀都忍不住一聲低吟,山谷不斷響起了低吟的迴音。

公子羽萬沒想到這支龐大的、極具威懾力的軍隊居然拜伏在自己腳下,他既有些驚訝、緊張,又在心中暗自得意。

忽然,山谷深處響起了陣陣號角。只見冥軍陸陸續續站了起來,朝山谷深處涌去,喉嚨裡不停的咆哮,更加洶涌,更加慘烈。

這種極具原始野性的咆哮聲聽起來煞是詭異,公子羽有些揪心,它們這是在幹什麼?

忽然,一個飛快的黑影閃了過來,是一隻黑色輕靈的鬼鶻。它似蜂鳥一般,懸停在公子羽面前,示意他隨它去。

公子羽轉過頭,有些遲疑地望向巨龍。巨龍漠然,冥日般的眼睛帶着某種高貴的情緒,盯着空中這個小東西。鬼鶻卻是弱弱的發出一連串細小的聲音。它們如此交流了片刻,巨龍轉過頭,龍鬚靈動,示意公子羽不要擔心,只管跟着鬼鶻走便是。

於是由這隻輕靈的鬼鶻帶路,公子羽隨它來到一個山洞。

山洞並不大,前面是長長的甬道,公子羽向前走去,只覺甬道一路向前傾斜,越行越低,約莫走了四五十丈,到了一處石門。他運勁推開石門,裡邊則是一間石室。

這間石室極大,頂上垂下石鐘乳,分明是一處天然的石洞。他點燃火把走了幾步,石室光線很差,鬼鶻身上開始發出昏黃的光,引着公子羽繼續往前走。公子羽跟着鬼鶻往前走,突然不知道誰狠狠扯了他的衣服角一下,差點拽了他一個大跟頭。公子羽低頭一看,地下倒着一具骷髏。骷髏身上衣服尚未爛盡。一條白花花的手骨攤開着,手指正好勾住了公子羽的衣服角。

公子羽在石洞中巡視了一遍,心道:“這裡看來又是盡頭了,不知能不能再找到出路?”於是伸手,在洞壁上到處敲打,每一處都極沉實,找不到有聲音空洞的地方。

“好小子,你耍我!”公子羽以爲鬼鶻故意嚇唬他,氣得直瞪眼。

鬼鶻倒是不跟公子羽辯駁什麼,它飛到骷髏的臉邊,圍着它飛動着,發出一種微弱的叫聲,那聲音聽起來十分悲傷,像哭一樣。

公子羽明白了,這裡必有原委。他走近那具骷髏,見已化成枯骨的手旁攤着一卷羊皮。公子羽拾起一看,遂喜形於色,心道:“原來這是一封信。”

公子羽小心翼翼拿起羊皮卷,只見封皮上寫着“公子羽親啓”四字。年深日久,封皮已黴爛不堪,那五個字也已腐蝕得筆劃殘缺,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筆致中的英挺之氣,那信牢牢封固,火漆印仍然完好。火漆印上有一個神秘的圖案,公子羽剛看了一眼,他脖子上的珠環突然一亮,公子羽腦子裡浮現出了一些影像,影像裡出現的正是那個圖案。

公子羽大驚,心道:“居然能算到我會來此,此人定不簡單。”便輕輕拆開封皮,抽出一幅極薄的白綾來,鬼鶻飛到公子羽身邊,連忙幫他照亮。只見綾上寫道:“汝終於到來!但願汝之大業終能得成,不枉我等傾力相助。” 公子羽心想:“我等?想必還有許多人。”繼續往下看。

“汝上次讓吾相幫之三件瑣事,今終有交待。第一,找那三千弱水,由冥靈鳥帶汝去便可知。第二,按汝之變態方法,已幫汝建制成軍。汝憑此信迎回聖火令,即可執令統帥三軍。第三,地谷之底築一劍池,汝要的至尊神兵餘已與你鑄好。汝速速取去。如此,餘欠汝之人情已然還清。假以時日,汝仍未成行,則我輩宏願終難達成,盼好自爲之。”

公子羽心想:“原來此人至死只爲還我當年的不情之請,實是極有骨氣、極重意氣的好漢子。”想罷不僅油然而生對此人由衷欽佩之意,接着看下去:“還請掩埋餘身,不得再來擾我。”

公子羽讀到此處,輕輕嘆了口氣,心道:“原來他寫這信之時,便已知道我要在他往生之後方能到此的事了。” 心中對此人又增了幾分欽佩之情。

在書信之後,是一幅秘道全圖,註明了九幽蒼冥界的各處岔道門戶。公子羽大喜,心道:“幸好有此圖,終於能出去了。”在圖中找到了自己置身的所在,再一查察,宛如一桶冰水從頭上淋將下來,原來唯一的脫困道路,是出去東南的寒水湖。

遂心道:“且別心焦,說不定另有通路。”再低頭細細查閱,但見圖上寫得分明,除此之外,更無別處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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