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彙報完整個方案的，腦袋自看見那個名叫李陽旭的人的時候，除了糊成一片，就只剩下偶爾不受控制撞進腦海裡的某些不可描述畫面。
似乎是察覺到他不在狀態，中途在翻找資料的過程中，蒙煥君毅然決然地按住他的手，給了樂樂一個眼神，示意兩人交換一下。
樂樂也知道自己不在狀態，嘆了口氣，將翻頁的遙控筆交給蒙煥君，才從上面退了下來，坐回到蒙煥君原本的位置上。
還是搞砸了……
只有樂樂才知道自己對這次項目投入了多少精力，可以說是人生中頭一回那麼認真也不爲過，甚至比當年高考還要認真，卻換來這麼個結局。
他藉着會議室現在昏暗的光線，偷偷向坐在主位上的那人瞄了一眼，見對方一臉冷漠地看着臺上的人的彙報，心裡又是一陣心如死水。
怎麼會是他呢？樂樂不禁疑惑起來，任他再怎麼設想，再怎麼將所有突發狀況思考進來，也絕不會想到自己竟栽在這個地方。
蒙煥君接下來的彙報中規中矩，樂樂也逐漸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聽得出蒙煥君的彙報中，絕大部分是當時自己模擬時的對白，左右只多加了一些她想着重強調的地方，和當初的內容沒太大出入。
樂樂聽完蒙煥君的彙報暗自鬆了口氣，可當彙報結束後，會議室的燈光再次被打開，衆人臉上的表情清晰可見，樂樂也無法不去面對自己剛纔一開始就把場面搞砸了的事實。
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到會議上，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情，漸漸地便重新找回了狀態。
那位李總似乎沒有開口的打算，從頭到尾都由方小姐主導着會議的進程，樂樂也省得不用和他面對面，不然他可不能保證自己在和對方交談的過程中會不會說話都打顫。
後續的會議進展還算順利，樂樂也完美地回答了方小姐提出的各個問題，臉上的表情比一開始要自信、專業不少，小組員們見狀總算將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來。
會議持續了一個半小時，除了最開始那一點小瑕疵外，接下來的一切都按原計劃推進。
方小姐問完最後一個問題，點頭道：“嗯，我這邊沒有其他問題了。”說完視線朝開會至今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的李陽旭看去，道：“李總這邊還有什麼別的要問的嗎？”
方小姐一說完，樂樂不自覺就挺起腰背，至此纔不得不跟着看過去。
捏住計劃書的手緊了緊，緊張地嚥了口唾沫，樂樂的心臟也跟着毫無預兆地猛跳起來。
衆人的視線一下子聚集到李陽旭身上，對方卻似乎毫無所懼一般，沉吟片刻，道：“實不相瞞，除了你們，我們也有找別的廣告公司諮詢過這個項目，你們覺得比起其他公司，你們最大的優勢在哪裡？”
聞言在座的人都有點意外，一般來說甲方公司對多家公司進行比價不是什麼特殊的事情，可是絕大多數情況下不會和廣告公司說明，像李陽旭這樣直接在彙報時點明這一點的，就更少了。
樂樂想起剛接手這個項目時上司跟他說過的事情，他說這家九陽茶業之前從沒做過專業的廣告投放，這次是因爲主打年輕人市場，纔打算試一下水，不然以過去那種做法，根本撬不開這個市場。
他想了想，揣摩着對方的心理，清了清喉嚨回答道：“我們公司有多年的廣告經驗，在業內也是數一數二的，且我們的報價在同水平的企業中也佔據極大的優勢。另外，這次貴公司主打年輕人市場，在這方面我們的優勢就更大了。鵬飛的員工整體都非常優秀，平均年齡卻很年輕，我們的方案會經過內部討論、篩選，最終才推出市場，可以說在貴司的產品正式推出市場之前，已經先經過我們內部的一致認可。”
樂樂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擲地有聲，連蒙煥君聽完都忍不住點了點頭。
當時他們有預測過對方會問什麼問題，這個問題也在其中之一，所以如今樂樂能鎮定地回答出來，沒有一個詞磕巴，藉此也彰顯了他們所說的“優秀”二字。
樂樂的回答聽在方小姐耳中也覺得中規中矩，而且還切中了這個項目中“年輕”的這個要素，方小姐微微一笑，也想爲對方點頭示意認可。
然而主座上的那個男人卻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脣角勾了勾，馬上又按壓下來，隨後更是一句點評也不給，就像沒看到在場坐着那麼多人一樣，對方小姐點了點頭示意他沒問題了，便繼續低頭看手頭上的計劃書，彷彿沒聽見樂樂的回答一樣。
樂樂驚呆了。
在一個多小時前，他曾猜想過，這個男人大概會和自己一樣，見到自己出現在這裡會心神不定，就算沒自己表現得那麼不淡定，但內心肯定也是亂成一片的。
剛剛在回答對方提出來的那個問題的時候，樂樂甚至想的是，自己如此自信又出色地回答了問題，那人肯定對他更是刮目相看了。
畢竟那天晚上樂樂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如此生澀。
可是卻沒想過竟會是這種畫面！
這個無禮的男人，真的和那天晚上對他極盡溫柔的是同一個人嗎？！
會議在慌亂中開始，又在尷尬中結束，整個過程樂樂絲毫沒有任何一絲滿意的地方，同樣地小組內其餘三人也覺得就那位李總的反應來看，估計這個項目凶多吉少。
方小姐送走了他們，臨別的時候也一臉遺憾的表情，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衆人都從她臉上看出了答案。
樂樂懷着滿懷期待而去，帶着滿腔憤怒而回，回到公司後按捺着接近爆發邊緣的情緒帶着組員做了覆盤，然後對上司報告了工作，把一切都處理好後，向上司告了半天假，收拾好東西回家去了。
對於這個結局，他是不滿意的，也不可能滿意。
他強迫自己將事情從頭捋了一遍，越想越氣憤。
一是氣自己竟然會因爲那件事失了專業，二是氣因爲自己的臨場失誤，導致組員這麼長時間的努力都泡了湯，但是最氣的莫過於李陽旭最後的態度！
他自認那番話毫無瑕疵，甚至當時也看到了方小姐臉上的滿意，可是到底是爲什麼，會讓那男人露出鄙視的一笑？
是的，在樂樂眼中，已經把那微小到幾乎不存在的勾脣一笑放大到無限大，認爲對方在鄙視他的專業，乃至鄙視全公司的專業。
想來想去，樂樂還是無法接受李陽旭最後的那個態度，最終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那男人公私不分，因爲和自己發生過那樣的事情，纔會因此打壓自己背後的公司，讓他們失去這個合作機會。
樂樂不會讓這件事發生在他身上，不消說這個項目對他意義極大，看着和他一起努力到最後一步的組員們，他都無法讓項目白白從他手中流走。
掙扎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到太陽下山後，夜色似乎給了他一點保護色，樂樂從書包中掏出自己的手機，蹙眉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開了鎖，手指劃到某個文件夾處，劃了三頁，點開了那個以爲再也不會點開的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