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夫七

選夫(七)

今日去淨空寺的山道熱鬧得很,香客上上下下,絡繹不絕。

寧棠嬌靠着金花銀花的攙扶,終於在正午之前趕上了山。守門的依舊是昨日的小沙彌,他警惕地看着寧棠嬌,不甘願地問道:“施主又來進香?”

寧棠嬌道:“住持昨日一番話令我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所以我今日又來聽教。”

小沙彌道:“今日十五,是寺中最忙的時候,只怕住持無暇接待施主。”

寧棠嬌呵呵笑道:“無妨無妨,你陪我走走也是一樣。”

小沙彌看她的目光越發警惕了,“我,我也很忙的。”

寧棠嬌衝金花銀花使了個眼色。

金花分外識趣,道:“小菩薩只管陪我家主人走走,這裡由我呢。”

小沙彌道:“你又不是和尚。”

寧棠嬌道:“□□,空即是色。你看着她們不是和尚,是因爲看到了她們的色。你若是不看她們的色,她們便空了,她們既空了,爲何不是和尚?”

小沙彌道:“啊?”

“不懂吧?來來來,聽我細細給你道來。”寧棠嬌像拿着棒棒糖的狼外婆,一步步地將小沙彌誘到陷阱裡。

小沙彌傻乎乎地跟了上去。

寧棠嬌立時換了個臉,急切道:“昨日來做法事的是誰?”

小沙彌以狐狸果然露出尾巴的瞭然目光望着她道:“是一位施主。”

“哪裡來的?”

“來處來。”

“姓甚名誰?”

“不知。”

寧棠嬌無奈道:“罷了,帶我見你們住持。”

小沙彌道:“住持正忙。”

寧棠嬌終於明白爲何紈絝子弟總是喜歡亮身份說我是誰誰誰的兒子了,有時候,特權真是一種誘惑。她經受不起誘惑,挺胸道:“你可知我是誰?”

小沙彌道:“皇親國戚。”

寧棠嬌訝異道:“你怎知道?”

小沙彌道:“住持說,聽到你的侍衛稱你爲殿下。”

寧棠嬌:“……”一個嚮往紈絝子弟生活的攝政王就這樣被他波瀾不驚地扼殺在萌芽中。

“能悟。”住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寧棠嬌轉身,隨即眼睛一亮。那位與住持一道翩翩而來的豈非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緣的白衣公子?

小沙彌恭敬道:“住持。”

住持看到寧棠嬌,施禮道:“施主果然虔心。”

寧棠嬌面色發紅,訥訥道:“剛,剛好路過。”

小沙彌不屑地看着他。七霞山上唯有一座淨空寺,除非想跳崖自盡,不然哪條路都路不過。

住持佯作不知,“如此,施主自便。”

寧棠嬌見白衣公子一眼都不看自己,心裡微澀,想說點什麼表現自己卻一時想不到,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

小沙彌故意大聲道:“施主,你不是要到處逛逛嗎?”

住持與白衣公子雙雙回頭。

寧棠嬌望着那張俊美恬靜的臉,心頭小鹿碰碰亂撞,兩隻腳卻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道:“在下寧棠嬌,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白衣公子愣了下,隨即淡然行禮道:“原來是芙蓉王殿下。”他見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略作遲疑,還是回答道,“下官劉靈毓。”

寧棠嬌讚道:“鍾靈毓秀,好名字。你適才自稱下官,莫非在朝中供職?”

劉靈毓道:“下官忝爲正五品懷遠將軍。”

寧棠嬌眼睛一亮,“沒想到你年紀輕輕,竟已是五品大員。”

劉靈毓道:“殿下謬讚。”

寧棠嬌道:“我昨日見你在寺中做法事,不知所爲何事?”

住持見她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劉靈毓,毫不掩飾愛慕之意,不由打岔道:“昨日乃是劉老夫人的祭日,劉施主每年此時都會來寺中做法拜祭,十年如一日,風雨無阻,孝心難得。”

寧棠嬌懊惱道:“早知昨日是令堂祭日,我該上前拜祭纔是。”

莫說小沙彌,連住持此刻都有些無語。

劉靈毓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殿下有心。”

寧棠嬌見他們往門口的方向走,忙道:“劉公子是否要下山?正好我也要回去,不如一道?”

劉靈毓道:“我與住持談性未盡,正想秉燭夜談,暫不下山。”

寧棠嬌失落道:“這樣啊。”雖說這裡是女尊世界,但她從小所受的教育都是女孩子要矜持自愛,如適才這般大膽暗示已是她的底線,再死纏爛打莫說劉靈毓反感,即便她自己都有些瞧不上自己了。

劉靈毓和住持見她躊躇在地,便雙雙告辭,相攜離去。

寧棠嬌看着他的背影,突覺自己可笑之極,光憑着一面之緣,就纏着對方問長問短,像足了電視裡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怪不得劉靈毓看不上自己。

“施主,你不是要走嗎?”小沙彌幸災樂禍地看着她。

寧棠嬌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眼圈微微發紅。

小沙彌驚住了。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露出這般忸怩柔弱之態,何況這個女人還是三大攝政王之一。他一時無語。

寧棠嬌自怨自艾了會兒,情緒稍稍好轉。畢竟她對劉靈毓只有仰慕之情,還未到非君不嫁……哦不,是非君不娶的地步,真正難過的是自己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有些羞愧。但這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巾帕拭了拭眼角,便將這件事揭過了。她對小沙彌道:“今日之事,莫要宣揚出去。”

小沙彌見她真情流露,動了惻隱之心,默默點頭。

寧棠嬌悵然一嘆,出了門,帶上金花銀花與侍衛甲乙下山去。

水過留痕。

寧棠嬌到底是情竇初開,這件事在心裡兜兜轉轉了一路,回府也還擺在臉上,用膳也沒什麼胃口。

楚荷花與於清秋既奉她爲主,自然時時刻刻都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聽聞她無精打采,以爲發生什麼大事,都慌忙來問。

寧棠嬌猶疑了下,還是原原本本地說了。

一來她們是她的親信,若是遮掩不說,倒顯得她爲人小氣,對她們不夠信任。二來,失戀這種事情傾吐傾吐跟有利於平復心情。

於清秋與楚荷花聞言,皆是一怔。

楚荷花疑惑道:“殿下中意的不是夏府的小公子嗎?”

寧棠嬌道:“夏磐公子只想爲我與他哥哥穿針引線。”

於清秋搖頭道:“夏家大公子我曾有所耳聞,聽說他從軍之時,與袍澤過從甚密,有不潔之事,卻因對方出身寒微,不爲家中所容,一氣之下才會投身淨空寺,帶髮修行。”

寧棠嬌心中稍稍釋然。原來是他心有所屬,並非自己面目可憎。

於清秋又道:“這位劉公子我也有所耳聞。他乃是威遠大將軍之後,與夏大公子是知交好友,曾一同從軍。不過劉公子投身於自己母親帳下,除上戰場之外,只與夏大公子同行,實是位潔身自好之人。”

寧棠嬌心中暗喜,隨即又笑自己多管閒事。

楚荷花見她忽喜忽悲,猜她定是爲劉靈毓傷神,柔聲勸解道:“殿下不必灰心。男子面薄,若是憑一面之緣就輕易託付終身,豈不成了輕浮之人?”

於清秋道:“不錯。劉家是開國功臣之後,真正鐘鳴鼎食之家,比之近兩代方纔崛起的夏府不可同日而語。何況,他是家中獨子,威遠大將軍唯一後人,聽說大將軍打算招贅,所以纔不急於爲他張羅婚事。以殿下的身份想要與他結親,恐怕……”

寧棠嬌嘆氣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習慣便好。”

於清秋與楚荷花見她垂頭喪氣地回房,不由面面相覷。

楚荷花率先開口道:“劉靈毓是家中獨子,殿下若是娶到他,等若得到整個劉家相助。劉家嫡系一脈雖然單薄,但旁支繁多,遍佈朝中各處,實是一大助臂。”

於清秋道:“正是此理。更難得殿下青睞,反正劉靈毓尚未婚配,我看此事還可週旋。”

楚荷花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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