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一樁不好,開封府萬國商旅輻輳聚集,這些時候許先生招商,消息都已經轟傳開了,有許多商旅都要參加博覽會,天天派人去會場看。出了這樁事,會場只能停建,一時間許多商旅都猶豫不決,許先生那裡已然冷清了許多。”
高強嘆了口氣:“三郎,你說說吧。”
石秀雙眼一立,咬着牙道:“經辦此事的人我已經綁起來了,聽候衙內發落……”
“我不問你這個,這件事擺明了有人和我們搗亂。眼下的要務,是把這會場儘快建好,時間不等人,到秋郊滿打滿算還有五個月了,拖上一天,咱們就少了一天。”高強那個鬱悶,拆遷果然不是好辦的差事啊。
“衙內,若只是要儘快動工,那也容易,只需開封府那裡斷了案,那戶苦主好安頓,大不了多給些銀錢,某親自出馬,好歹要叫他連夜搬場。”石秀在這件事上也是憋足了火氣,若不是高強再三叮囑不能胡來,以他手下的那些人手,這點小事還不是信手拈來。
高強不語,眼睛擡起來掃了一圈,見周圍都是石秀的手下,猛地一怔,急問石秀:“三郎,在這裡迎我,是不是貫忠的主意?”
“正是,許先生吩咐小人,務必要在衙內進城前接着,最好是不要叫人看見衙內回京,卻沒說緣由。”石秀見高強的神情。看來許貫忠這要求中必有深意,只是他一時還沒參詳明白,便問道:“衙內,何事爲難?”
高強哼了聲:“無妨,既然是貫忠的意思。咱們照作就是。三郎,去找輛車,安排我回京。也不必回太尉府,尋個宅子先住下,你替我尋貫忠前來相見。”
石秀大驚。向來跟着高強,都是橫衝直撞的,幾曾這麼偷偷摸摸過?一壁答應。一壁琢磨:“到底這中間有什麼玄虛,能讓衙內如此忌憚?”忽地一震,臉色也有些變了。
時候不大,高強便進了汴梁城,在東門裡一處院落住了下來,此地乃是石秀的一個手下的產業,出門走上一條街便是預定地會場所在。
晚間許貫忠來到。三人見面,不及說什麼別來無恙,關上房門就開始密議。
事情始末石秀已經告訴了高強,許貫忠不再贅述,劈頭就道:“衙內,蔡家有問題!”
在此之前,高強和石秀都已經想到了這點,因此並不如何震驚。高強點了點頭:“我也想到了,你只說你的。”
“事發之後。小人先就遞了帖子到開封府,那少尹宋喬年滿口答應。片時之後卻又將苦主狀紙收了,那時小人就覺得不對。這宋喬年向來唯公相馬首是瞻的,這麼拆咱們的臺,只能是相府裡的意思。小人還怕看差了,又親自去見宋少尹,言辭之中,也透出是得了相府的傳語,小人這才確信。”
難道是蔡京要和我過不去?高強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別的事情還有的說,這博覽會是當初大家一起商議的,蔡京身爲公相,郊祭要是辦不好,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他有什麼理由要給自己下絆子?要是事情通了天,趙佶惱了起來,大家最多一拍兩散,蔡京什麼好處也落不下。
“貫忠,你可曾設法探聽相府裡的消息?”
“樑中書現在不在京城,到西京去視察河工了,公相又不是小人能見的,起居則全然不知。若是衙內再不回京,小人只好去求高相出面向公相周旋了。”許貫忠也是無奈,他雖然智計百出,畢竟不是官府中人,和這些站在大宋權力金字塔頂層的大佬說不上話。
高強咋了咋嘴,這也是麻煩,蔡京黨羽中,和自己走的最近的就是樑士傑和葉夢得這倆人,現在一個都指望不上,叫他自己去找蔡京的話,想到蔡京的那對細長眼,他都有點頭皮發緊。
可是眼下這情形,要是自己不去找蔡京,那該怎麼辦?他正這麼想着,擡頭看見許貫忠表情古怪,忽然覺得不對:“貫忠,你叫三郎這麼秘密截住我,必定已經有了些成算,還不快說,等着看本衙內出醜麼?”
許貫忠開懷一笑:“果真瞞不過衙內,小人是想,衙內若是回京,與其去找蔡公相說話,不如直接去請御筆聖旨。”
有理!高強眼前豁然開朗,這博覽會是得到趙佶大力肯定的,現在工程受阻,如果被他知道了,定是龍顏不悅,自己若能請了聖旨,開封府再頂就是犯傻了,到時候不管官司怎麼打,先得把房子給我拆了,工程動起來再說。至於官司輸贏如何?我是衙內啊,還能怕和人打官司?
他想通這一節,看來工程進度不大會被阻滯,正要鬆一口氣,忽然又把心提了起來:“這般說來,倘若請了聖旨,這工程是不成問題了,但蔡相那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這可要緊吶!”
許貫忠稱是:“衙內青雲直上,中間得蔡家之力者甚多,如今蔡家動向莫測,甚是可慮。若只是爭這博覽會的籌辦,還是好說,就怕蔡相對衙內有了什麼猜忌之心,那才真正堪憂。”
這話說到高強心裡去了,越是對這時代的政治生態瞭解的深,他對蔡京就越發忌憚,在大宋這樣的環境裡,蔡京的政治手腕絕對是超人級別的,憑他現在的實力,如果和蔡京一黨正式決裂,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不分勝負,大家彼此掣肘。
倘若他只是個衙內,這麼由着性子亂來也是無妨,可他心裡明白,頭頂上懸着一柄來自北方的利劍,隨時都會落下來,大家一起完蛋的!因此,對於在朝野根深蒂固的蔡京一黨,他只有極力爭取一途。
“事已至此,咱們分頭行事,我寫一封密信,三郎派人給我送往西京,務必要親手交到樑中書手上,有他在的話,和蔡相之間也易轉圜;貫忠,你安排我秘密回府,找家父商議此事,一面還得將消息送往宮中,讓樑師成將此事上達天聽。三郎,你給我帶人把那戶苦主看守好了,不能出半點差池,就算是押進了開封府的大牢,你也得把人給我看好了!”
石秀轟然應諾,這纔是他的長處,眼下的京城,能夠一呼而調集最多人手的,除了幾員高級將領之外,就數到他了,即便是開封府大牢中,聽命於他的也在所多有。說得明白一點,倘若高強只是要將那戶苦主給殺了的話,一個時辰以後開封府牢中就會多了幾具疲斃的屍體。現在是要好好保護,雖然難度高了點,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他疾步向外趕,一面招集幾個得力的手下,一面心中嘀咕:衙內什麼都好,怎的在這件事上這麼婆婆媽媽,若是任我施爲,三天之內就能將那片地面拆的乾乾淨淨。
生在專治的時代,有誰能懂得,高強心中對於強制拆遷這件事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