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隊下樓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讓同來的年輕警員小張把車開到對面的街角,兩個人坐在車裡,遠遠地盯着駱雪這棟樓的單元門。
“老大,你覺得這個女人有問題?林小鵬的死和她有關?”小張對他的做法很不解。
“跟林小鵬的死有沒有關係,不知道,但是我覺得,她好像隱瞞了一些東西,你不覺得她的態度……嗯,很強硬?以往也遇到過不配合調查的,但是像她態度這麼強硬的,一個都沒有。”
馮隊猶豫了一下,沒有把蕭嶼對駱雪的懷疑說出來。
實際上,這個想法是他從小莊那裡聽到了一星半點,再加上自己的琢磨猜測出來的,蕭嶼並沒有親口告訴他。
通過那天蕭嶼找人拿錘子模擬兇手作案的情景,馮隊就覺得,蕭嶼辦案的思路很大膽,而且想法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至少他自己就從來沒有把殺死江濤的兇手和女人聯繫起來。
馮隊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這個世上,沒有誰的成功是僥倖的,刑偵工作,更是如此,沒有破獲大案要案這樣的事實積累,蕭嶼絕不會從一個普通的基層刑警,一步步爬到市局刑偵副局長的位置,並且成爲省廳掛號的著名刑偵專家。
能夠取得這樣成就的人,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自己想學,就要從平日的一點一滴做起,而不是等人家破案之後,再做什麼狗屁的數據分析,事後諸葛亮,只能助長誇誇其談的毛病,卻永遠不會培養出一個合格的刑偵人員。
“可是以往也沒遇到過她這種情況的,兒子和老公都死了,局裡卻不給立案,換成誰能沒有怨氣啊?”
馮隊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好像忘了剛進門時,被人家損了一頓。”
小張有點不好意思:“我後來想想,其實也不怪她,女人發起脾氣來,很多時候是
根本不講道理的,何況她最近攤上這麼多事。”
“處對象了,就是不一樣,學會替對方考慮了……嗯,出來了,跟上去。”
馮隊笑了一句,發現駱雪從單元門裡出來,直接走向停在樓下的雪佛蘭,打開門坐進去,功夫不大,車子發動起來,沿着街心花園向大路上駛去。
十幾分鍾後,雪佛蘭停在一家韓國料理門前,駱雪下車走了進去,在靠近窗戶的地方選了個位置,開始點餐。
馮隊的車停在餐廳對面,透過玻璃,繼續監視。
“咱們就這樣一直監視下去?”小張有點沉不住氣。
“等等再說,她剛纔說約好了時間去做美容,我想看看她是不是在撒謊。”
半個小時後,駱雪從餐廳裡出來,開着車穿過兩個街區,來到一家門臉裝潢得非常氣派的女子SPA會館,停好車走了進去。
馮隊在外面等了二十多分鐘,見駱雪沒再出來,這才讓小張開車離開。
看來駱雪在這個問題上沒有撒謊,但是馮隊總覺得這個女人在隱瞞着什麼,她說把自己當成了來送大衣的小莊,所以才急匆匆地跑過來開門,對這種鬼話,馮隊壓根一個字都不相信。
這個女人對警察一點好感都沒有,能讓她從屋子裡跑出來迎接的,絕不會是包括小莊在內的任何一名警察。
據自己的瞭解,駱雪的父母在外孫子死後傷心過度搬到鄉下去住了,駱雪在開發區沒有其他的親人,朋友好像也不多,那麼,她跑出來迎接的這個人是誰?
馮隊想不出這個人和駱雪是什麼樣的關係,連是男是女都無法猜測,也想不出這個人和江濤以及林小鵬的案子是否有聯繫,只好在心裡畫了個問號。
當前的任務還是要調查林小鵬的死因,這是蕭嶼親自交代的,馮隊想了想,對
小張說:“去4S店。”
只要查證了當天駱雪確實是在4S店給林小鵬打的電話,基本上就可以判定她今天所說的內容是真是假,如果情況屬實,駱雪這條線就可以暫時放下了,接下來的重點調查對象,是周子平。
整個下午,駱雪都泡在女子SPA會館,直到天黑,才懶懶地從裡面走出來。
打開車門坐進去,遲遲不願發動車子,她不想這麼早就回家,空蕩蕩的屋子裡,沒有一點生氣,往日迴盪在耳邊的歡聲笑語,都化成了夜半驚醒時的夢魘。
她也不願意到父母那邊的房子去住,那裡住着很多老街坊,都知道自己的遭遇,見了面,總要長吁短嘆一陣,拉着自己的手,抒發一下對她這個不幸女人的憐憫和關切。
同樣的話,說上一百遍就變成了虛僞和敷衍,透過那些浮誇的表情,駱雪能看到隱藏在背後的嘲諷和幸災樂禍。
沒有人真正在乎自己經歷了什麼,他們在乎的,是因爲自己的經歷使他們又多了一個茶餘飯後的談資,就像剛剛死去的魏廣軍,如果他生前不是法院院長的話,駱雪相信,那些熱衷於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可能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
真正的憐憫,不是把別人的自尊踐踏在腳下一邊狠狠地蹂躪,一邊高高在上地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而是站在平等的角度,精心呵護對方的尊嚴,讓那顆脆弱的心靈不再受到以同情之名施加的傷害。
真正的憐憫,是一種悲壯的情懷,也是這個浮華時代的奢飾品。
副駕駛的門突然一開,一個人影閃了進來,低聲道:“開車。”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駱雪一下子覺得天都亮了,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來了!
她什麼都沒問,立刻發動了車子,雪佛蘭輕巧地併入車流,滑進了無邊的夜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