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半,幾個音樂愛好者,準時到了。
說是音樂愛好者,其實他們就是附近化工職業技術學院的大一學生,上星期六唱K的時候心血來潮地想要來錄音棚體驗一把,順便錄製成光碟裝裝逼。
然後經朋友介紹,電話裡預約了這裡。
其實這幾個人一點十分就到這附近了,但是因爲之前並沒有來過這個錄音棚,不知道具體位置,拿着地址找了好一會才找到這個院子。
看着院子大門上寫着“非凡錄音”幾個字的時候,幾個人都有些有些無語。
甚至對錄音棚的美好印象都有些幻滅。
這個普普通通的樓房就是錄音棚?不是說錄音棚很高大上的嗎?
幾個人都齊齊看着於躍錄音的同學。
兄弟,你不會是被騙了吧?
不過當他們來到二樓之後,就發現這裡的佈局和外面看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室內的裝潢很有格調,徐老闆是參考着國外一家頂級錄音棚的休息室的圖片進行裝修的,所以瞬間就逼格滿滿了。
徐老闆將他們帶進來之後,讓他們稍等片刻,等着於躍這邊錄好了就給他們錄歌。
幾個人也表示同意。
“看你們沒見識的樣子,在外面時還吐槽我帶的什麼破地方,這是破地方嗎?你看看這裡的裝潢,這裡連地板和吊頂都是隔音的,窗戶都包了邊的真空玻璃!你們再看看那些專業設備,光那些設備,沒個七八萬能拿的下來?”
說話的是孫笑川,是這羣人中的麥霸,算是個富二代。其實他也不知道二樓是什麼流派的裝修風格,也不知道那些專業設備到底值多少錢,但是之前爲了裝逼,他特地向介紹他過來的朋友打聽過設備的價格。
朋友告訴他就算是一個隨便搞搞的私人錄音棚,光設備都得二萬,這家錄音棚的設備至少七八萬的樣子。
在這個年頭裡,一個一百平方左右的商品房,根據城市不同,地段不同,也就五萬到五十萬不等。
像是孫笑川他家裡的房子,九七年剛買的,沒有公佔面積,一百四十二個平方的樓中樓,也就十三萬塊錢就買到了。
所以七八萬對一個學生來說真的是個很大數字了。
這次想要錄製歌曲的就是這個孫笑川,在瞭解錄音棚是按時間收費的時候,原本打算用兩個小時錄個十首左右的歌曲。
在他概念裡,一首歌錄歌兩三遍還不行嗎?
KTV都是隻唱一遍的!
每首歌三遍已經是很謙虛的說法了。
甚至孫笑川在來之前幻想過,自己能過超長髮揮,一遍就將錄音的老師和自己的同學都震驚到。
孫笑川以前看過一些歌唱大賽的節目,有些出彩的比賽選手自稱沒有系統的學過唱歌,全是自己摸索着自學的。評委往往也會盛讚這樣的選手是“天生的歌手”。
孫笑川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埋沒在民間的大神。
在進來時,聽徐老闆說裡面有個人錄歌,已經超過了預計時間時,還有些詫異。
再聽說這個傢伙只是錄了一首歌,竟然就錄了近五個小時,更是感覺三觀被刷新了一遍。
這是唱歌唱得有多差,才能一首歌錄製五個小時?
而且竟然五個小時還沒有完成錄製!
簡直是來搞笑的!
徐老闆家的二樓隔斷牆,很多是用了隔音牆加隔音玻璃混搭做的隔斷,玻璃都是四周用牛皮封好的隔音玻璃。
透過玻璃能夠清楚看到控制室的徐老闆和李靜二人。
甚至還能穿過控制室看到收音室裡正在錄音的於躍。
只是收音室裡面的光線比較暗,不能很清楚的看到於躍的樣子罷了。
一開始等等還好,但是二十分鐘一過,看見徐老闆一遍一遍地暫停錄製之後,幾人就盲目的認爲,自己猜到了錄歌錄五個小時的“真像”。
裡面錄歌的人一定是個五音不全、沒有自知之明的傢伙!
而且有點臭錢自以爲是,才害的老闆耽誤了這麼多時間!
以至於幾個人都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甚至小聲的說些“會不會唱歌呀”“唱不好就回家多練練”之類的風涼話。
只是聲音小,再加上隔音做的很好,除了他們同學幾個,李靜和徐老闆根本聽不見,更別說正在錄音的於躍了。
李靜倒是無所謂於躍錄多久,他是事先知道會錄製比較長的時間,無所謂等多久。而且自己又是學音樂的,對錄製的過程也比較感興趣的,不覺得無聊。
外面的人卻快要等瘋了。
一直等到兩點四十,錄製才完成。
至於費用,李靜事先跟徐老闆打過招呼,事後再跟她算,沒讓於躍自己花錢。
然後小樣過兩天來取,讓他老婆幫忙簡單地修一下音,然後在將音軌混一下,因爲還有客人,他現在也沒時間做。
於躍在自己留下的曲譜上寫下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的意思是這首歌的編曲做的不需要複雜,簡單點就行。只需要鋼琴和吉他兩種樂器爲主,貫穿整首歌。
這兩個樂器搭配讓歌曲聽上去比較舒緩。
然後在歌曲的後半段加上點簡單的鼓點和絃樂就行,於躍比較偏向於中提琴的音色。
一來,另一個世界的音樂總監原本就是玩提琴的。二來,他覺得提琴的音色卻是比較適合這首歌。
可惜他沒有把提琴這玩意拿出來練習,不能做到樂器實錄,只能用軟件進行模擬,效果差了不少。
現在的流行樂,一般都是編輯軟件模擬加上樂器實錄搭配着,哪怕是大公司做專輯也是這樣。不可能所有的樂器聲音都去實錄,那樣製作費用實在太高。
所以往往絃樂一塊會請人專門實錄,而像鋼琴、架子鼓一類的樂器用軟件模擬就可以了。因爲像提琴、二胡一類的絃樂器會比較走心,真人演奏和軟件模擬的效果,往往差別非常大,能負擔的起實錄就儘量實錄。
而鋼琴本質上其實是打擊樂器,當演奏者彈奏鋼琴時,它是依靠琴錘敲打琴絃,靠着琴絃的震動發出聲音的。這也是爲什麼說鋼琴、揚琴同宗的原因之一了。雖然鋼琴的真人實錄和軟件模擬也是很有差別的,但是帶入到複雜的編曲當中,影響就不是很大了。
走出錄音棚後,於躍與另一隊人打了個照面,他還向幾人表示了歉意。
只不過幾人看到於躍的年齡還小,都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敢出來錄歌了。
滑天下之大稽!
甚至他們看向徐老闆的時候,還帶着同情。
遇到這樣的選手,老闆你也挺無奈的吧。是不是早就想把人給扔出?
在離開的時候,於躍似乎還聽到了一聲不屑的嗤笑。
他不知道嗤笑的人是帶着怎樣的心態,不過這都跟他無關,於躍也不在乎。
等李靜和於躍離開後,幾個大學生也開始了他們的錄音。
孫笑川走進收音室時,內心是澎湃的。
感覺人生已經達到了高潮。
感覺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
感覺這纔是他人生應該追求的生活品質。
並且覺得自己以後結婚買房子,室內裝修也要做成這樣的風格。甚至以後有錢了,也要在家裡搞個私人錄音棚。
嗯……兩萬的那種就行了。
他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人到底要唱的差成什麼樣子,才能夠反覆地錄製五小時,也不嫌丟人!
簡直就是在玷污錄音棚這三個字!
老闆就不應該讓這樣的人來錄歌!
想到這,孫笑川順手拍了拍話筒,想要試試有沒有聲音。
徐老闆的臉當場就黑了。
“不要拍話筒!不要拍話筒!剛纔跟你說的沒聽見嗎!”在孫笑川進去的時候,徐老闆特別提了兩遍不要拍麥克風,當時孫笑川滿腦子都在笑話於躍,根本沒有聽進去。
錄音棚用的話筒是電容話筒,比KTV的話筒金貴的多,不宜磕碰。徐老闆的這個比較貴,光一個話筒就兩千多塊,所以平時都比較愛惜。看到孫笑川直接上手拍,簡直要火冒三丈。
孫笑川見老闆要發火,連忙點頭示意知道了。心裡卻不以爲然。
不就拍了一下話筒嗎?至於這麼大火氣?
其他幾個同學也是一臉的不理解,這老闆咋這麼小氣,在KTV裡麥克風不是隨便拍的嗎?也沒見誰能拍壞。
大概是剛纔那個男孩也在裡面拍話筒了,而且拍的太重,才讓老闆現在發這麼大火的吧。
一定是這樣!
那人真討厭!
孫笑川錄製的第一首歌,是一首去年下半年流行起來的歌曲。
當前奏響起,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孫笑川也強按捺住自己激動地心情,唱出聲來。
他的歌聲果然“震驚”了所有人。
除了徐老闆,其它人都懵了。
這是孫笑川唱的?怎麼走音走的這麼厲害?還這麼難聽?
嗯!一定是緊張了!
徐老闆此刻的臉色都黑透了。
麻蛋,果然就是一羣小白!自己還餓着肚子呢,還要給你們這幫小白錄音!
孫笑川也從耳機反出來的歌聲裡聽出了自己的聲音是有多難聽。不但聲音乾澀的令人髮指,甚至連調子都不知道跑到哪裡了。
這尼瑪是我的聲音?
怎麼可能!?
老闆,你的設備有問題吧!
後面的結果自然就不用說了,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很多人在KTV唱歌的時候唱的很好,就以爲自己唱歌真的很好聽,可以跟專業歌手相媲美了。
其實那是KTV用了大量混響效果掩蓋了歌手聲音上的缺點,使人聽上去像是那麼回事。
但是一到錄音棚基本都是懵的,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簡單的說,不要說普通人了,就算是很多專業歌手,進了錄音棚也一樣很煎熬,尤其是一些唱功一般的歌手。
很多人聽說過一些年輕的歌手在公司錄音棚又是砸吉他,又是發脾氣。這不是他們脾氣有多差,而是在錄歌的時候遲遲地找不到感覺和狀態。
這種狀態一天兩天還好,要是一連半個月、一個月都找不到想要的狀態,那麼是個人都會崩潰,要發泄。
更別說一些要求嚴格的歌手,一首歌錄了三四個月。
一些沒進過錄音棚的選秀歌手,第一次進去是要懷疑人生的。因爲他們會發現自己的每一句歌詞都要一遍一遍的反覆唱反覆錄,而不像舞臺上一遍到底。
即便是專業歌手,也需要經常呆在錄音棚裡苦練唱歌,來提高自己的唱歌水平。
這叫“練棚”。
更別說KTV“麥霸”了。
同樣的,因爲錄音棚可以一段一段地錄製,甚至是一句一句地錄製,然後還要經過修音、混音,把聲音中的不足可以修飾掉。所以這也催生了一批特殊的歌手,叫做“錄音棚歌手”。
這種歌手聽他們的專輯或者單曲各種聲線優美、唱功了得,一到唱現場就原形畢露,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也是一些沒露過臉的網絡歌手打死也不肯登臺,或者登臺就假唱的原因。
因爲現場他們真的唱不了。
孫笑川錄了半小時,最後自己都沒臉錄製下去了,灰溜溜的帶着同學離開了。
離開時,他還向徐老闆道了歉,並付了一個小時的棚錢。
“實在抱歉,讓您一天連續遇到兩個像我這種糟糕的客戶,給你添麻煩了。”
走的時候,孫笑川還算客氣,知道了自己的KTV水平,拿到錄音棚簡直沒法聽,也明白了唱歌真不是隨便唱唱就能唱好的。
“兩個?什麼兩個?你們不就你一個人錄麼?怎麼的,還有其他人也要錄歌?”徐老闆已經很頭疼了,再來一個拍話筒的,他估計要瘋。
“前面那個不是一首歌也錄了很久嗎?看上去年齡還沒我們大,錄了五個小時難道不是因爲唱歌不行嗎?”
孫老闆看了一眼孫笑川,大概猜出了他的想法,不禁有些好笑。
自己唱的不好,就想踩別人一腳自我安慰?
徐老闆還真不喜歡慣着這樣的人。
“他啊。”徐老闆淡淡地說道:“他是個民謠歌手,錄的是自己原創的歌曲,錄好了小樣之後要拿到電視臺參加綜藝節目的。因爲比較追求質量的極致,所以花的時間比較長。”
語氣平靜的就好像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平時來我這邊錄歌的歌手還是比較多的,有些人看上去年紀小或者其貌不揚的,其實骨子裡都很有才華的。剛纔那個小傢伙才十七歲,就能寫出一首非常優秀的民謠作品,也是厲害。”
孫笑川:……
張小龍:……
鄒天宇:……
王磊:……
肖敏敏:……
徐老闆的兩句話,莫名的引多出了好多有名字的路人甲乙丙丁,並且深深地打擊到了孫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