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瞪眼真是項技術活,佟錦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堅持了一個小時,實際上才過了幾秒鐘她就有點受不了了。尤其現在冬天,屋裡都薰着暖籠,更讓人雙眼發澀。
要不……她先服個軟?佟錦雖然不明白自己哪惹到他了,但這麼一直瞪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就在佟錦下了決心的時候,身邊的潘珍珠一把推了過來,“表姐,你做什麼! ”
她這一推,佟錦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那邊韓林驟然而笑,“哈,你輸了!”
佟錦頓時呆滯無語,他……還是這麼無聊啊……
理解了韓林剛剛的挑釁只是爲爭這個,佟錦便不再理他了,規規矩矩地向他行了個見面禮。
佟錦才坐下,就差點被潘珍珠擠下椅子,此時潘珍珠已起身到了公主身邊,昂頭與韓林道:“你打到了什麼?給我看看!”
韓林一撇嘴,“憑什麼給你看!看了一準又要,我這是給奶奶的。”
潘珍珠急道:“我不要就是了,什麼東西還藏着掖着的不敢見人?”
韓林卻不再理她,笑着與佟錦道:“幾年不見,你膽子好像大了點。”
佟錦這才明白他適才在回憶什麼,錦娘也早就說過,他們是自小相識的,兒時也是整日玩在一起的,想來肯定有些交情,所以現在纔會對她這麼不客氣。
不過佟錦好奇的卻是他對潘珍珠的態度,從他們剛剛的對話看來,他和潘珍珠似乎也是時常交往的,只是不知自個的公主老媽知不知情。
佟錦想着便朝攬月公主看去,見她也是滿臉的訝色,就知道潘珍珠在外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的。
“這位是誰?”韓林看向佟錦身邊的佟玉帛,目光中劃過幾許贊色。
潘珍珠頓時面現妒色,沒好聲氣地道:“佟家一個庶出的女兒罷了,竟也好意思跟來,也不怕羞臊!”
佟玉帛今天本來對自己極具信心的,但因之前潘珍珠說破她的身份,讓她頗有無地自容之感,此時衆人的目光又聚在她身上,她更是又急又怒,恨不能扇潘珍珠幾個耳光纔好!
佟玉帛羞惱之時,韓林卻全不在意地反問:“庶出又怎麼了?難道就不是佟家的女兒了?已故的德仁皇后也是庶出,不是一樣母儀天下?皇上敬重德仁皇后是人人皆知之事,可笑還有人以此抨擊太子的出身,簡直不知所謂!”
“林兒!”
話及前朝,林氏立時小聲喝止韓林,韓林卻是朗朗一笑,“我說的都是實情,怕什麼。”
韓老夫人肅然道:“林兒所言甚是,德仁皇后仁善無雙,理應受人敬重。”
林氏便欠了欠身子,“母親所言極是。”
奉安公主輕嘆一聲,“可惜皇嫂去得早,如今母后與皇兄每每提起還甚爲傷懷。”
公主的話題一開,在座衆人便紛紛爲已故的德仁皇后頌揚一番,全都忽視或無視了潘珍珠那比黑炭更難看的臉色。
傷懷了一番後,明遠侯夫人道:“今天是老姐姐的大喜日子,怎麼說起這些傷心事了?我還是說點新奇的給大家聽。”
她這麼一說,衆人便將注意轉移過去,明遠侯夫人笑着看向攬月公主,“半月前我參加佟老夫人的壽宴,公主那時可是送了一份天大的賀禮,我想在座各位也都有所耳聞吧?”
佟老夫人壽宴的規模雖不及定北侯府,但京中的貴族圈子、官員圈子、名媛圈子多有重疊,有什麼新鮮事肯定都是第一時間傳遍京城的,是而攬月公主送了一塊靈石給佟老夫人做壽禮之事已不是什麼新聞了,只是人人心裡都憋不住的好奇,如今明遠侯夫人開口,卻正對衆人下懷,於是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攬月公主,連奉安公主都笑着說:“攬月,你這次在京中可是極出風頭了。”
攬月公主無疑是萬分不習慣被人矚目的,竟微微漲紅了臉。
明遠侯夫人笑問道:“常聽說攬月公主與韓老夫人私交甚好,不知這次帶來了什麼禮物,能不能讓我們先一步大開眼界?”
從在明遠侯夫人身邊的一個貴婦也道:“六年前韓老夫人送了一座觀音坐像給佟老夫人祝壽,如今韓老夫人也適逢整壽,不知佟府又送了什麼賀禮?”
其實公主出嫁後雖不住在婆家,但對外界而言便已是婆家的人了,就像奉安公主,此次來參加壽宴肯定也是代表着夫家的恩國公府,送禮也是一份,哪有分開的道理,但明遠侯夫人和那貴婦卻硬是要分開來說,其間的心思,不說也罷。
攬月公主對自己的禮物很是喜歡,又準備了那麼久,此時讓人一說,也動了點提前示人的心思。
佟錦多少能猜到點公主老孃的心思,並不希望那份壽禮現在就出場,就藉着調整坐姿的機會向前傾了傾身子,順便輕捅了公主一下。
可她沒想到,公主竟然那麼實惠,一下子轉過頭來,眼帶惑色地看着她,“怎麼了?”
於是佟錦又無語了。
韓老夫人解圍道:“現在看了,到壽宴上公主可是拿不出東西了,豈不讓人非議?我們還是稍安勿躁,再等等吧。”
被晾了半天的韓林朝韓老夫人拱了拱手,“園子裡還有不少兄弟等着我,我先去了。”
韓老夫人點點頭,又轉向水明月,“離開席還有一個多時辰,郡主若是待着悶,就與你這些小姐妹們出去溜溜。”
水明月即時起身,笑着說:“那我們就不打擾老夫人和諸位夫人聊天了。”
她一起來,在座與之年紀相仿的姑娘們便都站了起來,紛紛向韓老夫人暫時作別。
佟錦自然也是隨大流,道過別後就與佟玉帛和安氏姐妹一起出了花廳。
安芯惢挨着佟玉帛,一直在小聲規勸,佟玉帛卻始終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安芯茉此時拉了拉安芯惢,“剛剛喝茶,不小心弄到了衣服上。”
佟錦這才見到安芯茉裙子的大腿位置有一塊茶漬,坐着的時候還可以用手掩飾,現在卻是藏無可藏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安芯惢連忙叫過身邊丫頭去馬車裡取備用的衣裙,又佯嗔地教訓安芯茉,“小孩子家家的也學人喝茶。”
安芯茉一吐舌頭,“我是擔心不喝才更失禮。”
安芯惢無奈一笑,與佟錦道:“我帶她去尋個地方換衣裳。”
佟錦點點頭,讓曼音去找了個定北侯府的丫頭過來爲她爲之尋找地方。
安氏姐妹纔剛離開,潘珍珠便捱了過來,厭惡地看着佟錦與佟玉帛,低聲惱道:“趁早收起你們的骯髒心思,定北侯府是什麼樣的門第?就憑你們?也配?”
潘珍珠說完便怒氣衝衝地走了,佟錦愣了一下,又看了看身邊的佟玉帛,一下子突然有了成爲戰友的感覺。
佟玉帛早已沒了在廳內時的羞惱,看着潘珍珠的沖沖背影,極輕地哼了一聲,“那你又算什麼東西!”
正在這時,事先離開的韓林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與水明月笑道:“我們兄弟在竹林那邊行詩作對,不知郡主娘娘和各位姑娘可有興趣?”
水明月正和李莞輕聲說着話,聞言看了看李莞,又與韓林笑道:“我們今天有才女坐鎮,你們可莫要輸了不認!”
韓林朗朗一笑,“比了這麼多回,我可有一次耍賴的?”說着一指園子的東南角,“我先去,你們慢點走。”
韓林走後,水明月笑着與衆人道:“上次溫雅公主壽辰,韓小侯爺他們行酒令可是不敵我們女將,今日我們一鼓作氣,再擒敵軍,給韓老夫人獻禮!”
在場的有二十來個姑娘,都是家世不俗之輩,參加過溫雅公主壽辰的也是多時,此時說起頓時笑語一片,相約着前往竹林之處。
這樣的活動佟錦也是很感興趣,不過作詩對對子什麼的她完全不行,便有些躊躇。她是決心要與這些貴女們建立聯繫的,如果她滿肚子墨水的話,眼前便是個極好的機會,可惜她肚子裡沒有墨水,早上的豌豆黃倒是吃了不少。
佟玉帛對這項活動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拉着佟錦道:“我們也去。”絲毫不給佟錦拒絕的餘地。
佟錦本是躊躇,被佟玉帛這麼一拉,也就順勢跟上了,反正這麼多人,只要她小心一點,不一定能輪到她,就算再不成,她從現在開始回憶點唐詩宋詞還不行麼!鋤禾日當午什麼的……
一衆姑娘丫頭加起來三四十人,浩浩蕩蕩地就向園子東南角而去,一路上欣賞評點定北侯府花園內的植物建築,都少了在廳裡時的拘謹客氣,一時間熱鬧非凡!
佟錦與佟玉帛夾在人羣中緩緩前行,走了一會,便見前方一片翠鬱竹林,在這寒天凍地間遙遙而立。
竹林之側建着一個二層的小亭,此時亭之中聚了二十來人,遠遠的就能聽到那邊傳來的朗朗笑語,帶着年輕人獨有的張揚與肆意。
水明月卻在此時頓了一下,她這一停,引得後面衆人也紛紛住了腳步,李莞低呼一聲,“呀,他怎麼也在……”
佟錦聞言不由放眼向那羣年青男子間望去,第一眼便見到了恣意大笑的韓林,第二眼見的那人,卻是瞬時抹去了他人的存在,安然靜謐,仿似除了那一林翠竹,天地間便只剩佇於雪中的那一抹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