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憶初見清茶香
初夏, 揚州城中,碧空萬里無雲。
一間小茶樓,就這樣孤零零地落在路口。
茶樓裡的人, 不是普通的過路人, 都是道上的。
一個個都是帶着刀劍, 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身邊的其他人。
時間每過去一分, 這茶樓裡的氣氛便緊張一分。
這些人並非都是同一夥, 也並非都是獨自一人。三三兩兩坐一塊兒的,一個人坐在角落的。雖然人多且雜,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他們都在等人,等同一個人——雪山公子白玉堂。
這月上旬, 揚州赫赫有名的永隆鏢局走了一趟重鏢, 從揚州到京城。誰知半路居然被劫了。鏢局的三大高手一死兩傷。當時鏢局後面的人趕到時, 還有一些神智的趙開掙扎地說了一聲“雪山……白玉堂”後,就昏迷不醒了。而幾人身上所中的武功, 正是雪山公子門派中的得意掌法——寒心掌。
而早在今年初,這白玉堂就約了其好友“公知先生”在這茶樓相會。
誰傳出的消息?不知道。但是所有的江湖人都已經知道這事了。
這時,門外走進了一個人。
令他們大失所望的是,這並非是人們口中所稱“白衣勝雪、宛若仙人”雪山公子白玉堂,而是一個年輕的姑娘。所有人幾乎同時把頭擡起, 又同時把頭低下。
楊輕塵一走進這小茶樓, 便被這陣勢嚇到。還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 走進了某幫派的集會地。不過店裡夥計馬上笑着迎過去。
“抱歉, 這位姑娘, 今日店裡已經滿座了。”
“樓上也沒有?”
“這……樓上也是。”
“但是我口渴。”
她說出的話像小孩子撒嬌一般不可理喻,但是面上的表情卻十分嚴肅讓你覺得她只是和你在談正事一樣。
“這……”
“夥計, 我這邊有個位子。”
那坐在靠門右邊角落的青衣男子開口說道。
於是夥計看了看楊輕塵,楊輕塵又看了看那青衣男子。
她直接走到了他面前,說道:“我可以在這裡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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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卻不擡頭,只是點了點頭。
於是楊輕塵直接坐了下來。
夥計連忙過去招呼道:“姑娘,要些什麼?”
楊輕塵接下來的話卻更讓人難以置信。
“我沒錢。”
那青衣男子原本正在喝茶,聽完一口茶沒嚥下去差點噴了。
他終於轉過頭正臉看着楊輕塵。
楊輕塵看他的臉,清清秀秀,但也是路人型容易遺忘。着裝乾淨整潔,佩着一把劍,眉宇間帶着正氣,和她四目相對後又馬上轉移視線,應該也很老實。這一看,就知道是名家門派的弟子。
楊輕塵又說道:“我就要杯清茶。”
“清茶一文。”夥計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條件反射地說道。
“我會多給一文。”
那青衣男子連忙說道。
於是夥計連忙拿了個乾淨的碗倒了一碗茶,放下就走了。
正如楊輕塵所想的一樣,青衣男子名叫華元卿,其父華真羣,乃是武當派現任長老之一,其祖華付清,更是武當前任掌門。可謂是江湖中世家弟子。如今他在武當同輩弟子中,排位第三,武功卻是所有弟子中最好的,若是照此形式看,下任的武當掌門便非他莫屬了。
而此次永隆鏢局失鏢,在江湖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把矛頭指向了雪山派。只是這雪山公子,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不定。事情發生後,又一直杳無音信。所以無論是哪道,都希望在這次機會中向他問個清楚。
他華元卿向來不是好事之人。只是他雖不曾與雪山公子見過面,但其父其祖認爲雪山派向來是正道上的,因而他不信此事會是白玉堂所爲。
所以他這次前來,見見雪山公子是首要,次之則看能不能爲他幫上一二。
看着眼前這黃衣女子面無表情捧起茶碗仰頭就喝,華元卿不得不目瞪口呆。方纔他也只是想與人方便,沒想到這女子卻是沒有錢也敢進店。當然這種一文錢的小事無傷大雅,反而讓他覺得她很是率真。而且方纔她看着他,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他華元卿不是自負之人,只是他很少見到這種淡漠的女子。想到這,自家小師妹一直纏着自己的情形從腦海中浮出,他不由得暗自苦笑。
茶碗被放下。華元卿感覺到對方看着自己,便擡頭與她對視等着她說些什麼。
楊輕塵眨了眨眼,仍是不帶表情十分嚴肅正經地說道:“謝謝你的茶。若是下次見到,我身上又帶着錢的話,我會還給你的。”
華元卿連忙道:“區區一文,何必言借。這茶就是我請姑娘的。”
楊輕塵的眼睛卻是突然亮了起來,笑容不知從哪裡飛來:“謝謝。後會有期。”
華元卿從來沒有發現,原來一個女子笑跟不笑差別如此之大。那一笑,像是攝去了他的心魄,深深地印在他腦中久久難以揮去。一時說不上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但從此他是記住了楊輕塵——一個十分美好的女子。
楊輕塵就這樣剛來了一會兒又走了。
但這茶樓裡的事還沒有結束。
直至黃昏,這漫長的等待纔有了一點結束的徵兆。
正當這茶樓的人開始煩躁,認爲雪山公子不會出現時,一位身穿銀灰大氅,留着山羊鬍子的男子進來了。
“公知先生?”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
原本蠢蠢欲動的人不由得靜下來了。
華元卿不由得仔細看他。卻見他突然一笑,說道:“我來是想告訴各位一聲,我好友白玉堂知道此處有衆位在等他。但他向來喜靜不喜鬧,所以不會見各位。請回吧。”
誰人不知“公知先生”——公孫慧在江湖中人緣極好,地位極高。許多絕頂大俠也得給他幾分面子。他此話一出,不少人都打消了要來質問白玉堂的愚蠢念頭,準備回去。但這其中,也不乏愚昧無知之徒,站起來便在叫囂。
“你算什麼東西?叫白玉堂出來,那趟鏢是不是他劫的!”
華元卿不知此人是誰,但看那身粗壯身材和腰上的牌頭,應該是那永隆鏢局裡的鏢師。
不少人都吸了一口冷氣。
公孫慧微微一笑,不出聲,轉身而去。
他要走,那人卻是不依。三兩步走上去,便要攔住他。只見這大漢雖然人高馬大,但是身法卻輕盈得很,讓人不由驚歎是有兩下子的人。
誰知他的手還沒碰到那公孫慧,卻先縮了回來又整個人倒在地上,像是被什麼打中了,哎喲哎喲地倒在地上大叫。
很多人沒有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是華元卿勉強看見了。那是一顆小石子彈中了他的右手的尺神經上,接着那衝力居然把他這樣一個九尺多高的大漢給推倒在地上。究竟是誰有這樣的指力,而且隱藏在外面,居然沒有人察覺到。
這樣的人,此時此刻,華元卿只想到了一個。
不出他所料,一男子低沉冰冷的聲音傳了出來。
“誰要對公孫先生動手,也得先看我白玉堂。”
“白玉堂?”
在座的人都沸騰起來。
“至於你們所想要知道的答案。沒錯,鏢是我劫的。”
這讓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在此之前,來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帶着懷疑的態度。畢竟雪山派在整個江湖上一直是隱世獨居可算是正道上的。如今這白玉堂竟然如此直接就承認了。他這麼一承認,卻讓所有的人都確信無疑。若是雪山公子的話,他說做了,那就真的做了。沒有人會懷疑。
大家再看公孫慧,哪還有他的身影。大概是人們都還在震驚時,他就離去了吧。
只是在場的還有一個人也不見了。
沒錯,那就是華元卿。
他雖然也很震驚,但是一看見那公孫慧要走,便馬上追了上去。
華元卿跟出了城外,很快就跟上了。
不過,對方卻是特意在那裡等他。那公孫慧一回頭,見了這青衣少年,面容清秀、眉宇俊朗,身上所配的劍也是不凡。他如第一次出現時那般微笑,道:“這位少俠有何事?”
華元卿行了一禮,道:“前輩有禮了,晚輩武當弟子華元卿。”
“哦?”
“我素來聽聞父親對雪山派的稱讚有加,自己對於雪山公子白玉堂亦是仰慕已久。只奈何未能相見。前輩與白公子是知己之交,不知能否爲晚輩引見一二?”
公孫慧聽後,笑道:“你姓華?你父親是?”
華元卿道:“武當現任長老之一華真羣。”
公孫慧道:“原來是鐵臂真人華長老之子。看你年紀輕輕,武功倒是不錯。若是以往,我定是會幫你這忙。可惜你也見了今日之事,最近玉堂他有事在身,如今早已走了。”
華元卿驚異道:“走了?可方纔他不是幫了前輩教訓那些無禮之徒嗎?”
公孫慧笑道:“沒錯。可從方纔至現在,可是過了多久了。這段時間,莫說是走了,離開了揚州,也未可知啊。”
華元卿簡直說不出話來。
“華少俠還有其他事?”
“沒,沒了。”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機會明明就在眼前,居然就如此溜走,真是可惜之極。
“那我就先走了。代問令尊好。”
華元卿忙行禮:“前輩走好。”
見那公孫慧走後,華元卿則是進了城,找了間客棧休息一晚,待明日再回武當山上。
而在這客棧裡,他又遇到了下午茶樓裡的那個姑娘。
“姑娘,你好。還真是巧。”
華元卿想着自己應該主動上前打招呼,只是沒想到女子的眼睛迷離了一下,才突然想起他是誰。
“哦,是你啊。抱歉,那時你一直坐着,我沒想到你原來有這麼高。”楊輕塵解釋道。
“沒事。你來這裡是投宿?”華元卿不安地問道。
“是啊。”楊輕塵直接說道,發現了對方似乎有些侷促,纔想起一些事來。“你擔心我沒有錢?哈哈,放心,我剛剛撞到了一錢袋子,別說投宿,請你大吃一頓也是有餘的。”
華元卿實在是想不出,一姑娘,幾個時辰前連一文錢也沒有,誰知現在手中盡是幾百幾百的銀票。
“你爲什麼不吃?難道懷疑我這錢是偷來的不成?”
華元卿勉強笑笑:“怎麼會?”其實他心中正是這麼想的。方纔他可一點也不想被她請,但是明白了她無論如何都要報那“一茶之恩”後,只得恭敬不如從命。可銀票的來歷,真的太詭異了!
楊輕塵看了看他,隨手夾了口菜百無聊賴地說道:“沒錯,我是偷的。”
華元卿夾着豆腐的手一抖,豆腐就掉下來了。
“我偷了我哥哥他的錢,你說他會不會追上來找我算賬?”
華元卿至此,心中的石頭落了一半:“原、原來如此。只是兄妹之間哪用得着說偷。你跟他說,做哥哥的一定馬上會給你的。”
“你說他?”楊輕塵不屑地說道:“你想得太多了。每次叫他請我吃飯像割了他的肉一般難受。真是典型的守財奴、小氣鬼。這樣男人還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典型結婚後的氣管炎。”
華元卿不作聲,默默地吃着碗裡的飯。
“你別光吃飯啊。菜多吃點吧。”
華元卿連忙點點頭,道:“好。”
“對了,我們還沒互相介紹呢!我叫楊輕塵。木易楊,輕如鴻羽的輕,塵埃的塵。”
這更像是一個男子的姓名。華元卿想道。
“在下華元卿。”
“元卿?你在家是老大?”
“是。”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怪不得你剛纔說做哥哥的什麼什麼。恐怕你自己就是那種哥哥吧?“
華元卿想起了自家的弟弟妹妹,不由得有些臉紅,笑道:“楊姑娘說笑了。“
楊輕塵挑了挑眉,也是笑了笑不語。
吃完飯後,兩人各自回房。
正當華元卿脫了衣服準備洗澡時,外面疑似有些嘈雜。他沒多做理會,確定門窗已經鎖緊,仍是進了水裡。
誰知,正泡到一半,轟然一下,門被踢壞倒了下來。
所幸他早有防備,抄起旁邊的衣服立馬披上,而右手上的劍早已出鞘。
“誰?!“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來者竟然是一個面若秋月貌比天仙的男子!華元卿可以說,他從未見過如此貌美之人。這男子身高八尺,瀑發齊腰,而一雙狹長丹鳳,一抿薄脣竟是無形中令人想入非非,可身上的氣場又凜然不可侵犯。華元卿莫名地臉紅,又馬上提高了警惕。
“你是誰?“
“程飛揚!“
楊輕塵的聲音夾着好幾分惱怒。但在進來看到裡面的場景後,便直接呆住了。
華元卿沒想到此時會有女子在場,還是自己認識的女子,更是抓緊了身上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一絲不漏。或許他這輩子都沒遇過比這更尷尬的場景了。
“楊姑娘?“
“啊,沒事。你們繼續。“楊輕塵說了一句讓華元卿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又說了一句讓那美男子抓狂的話:”程飛揚,我真沒想到原來你那麼飢渴……“
“抱歉,舍妹太調皮了。“
“沒事沒事。程兄言重了。“
無論是誰,面對這樣一個翩翩公子的道歉,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只是華元卿沒有想到,如此兩個人,居然是兄妹。原本他還可以認爲楊輕塵是俏麗可愛,但是和她的兄長一比,那就失色許多了。到現在,華元卿還是難以接受一個男子可以長得如此……傾國傾城。只是更奇怪的是,爲何這兩兄妹,一個姓程,一個卻是姓楊?
“你在懷疑我們兩個的姓氏不一樣?“
楊輕塵不知是看出來還是猜了出來,直接說道。
“啊,這……“華元卿雖然知道失禮,但是心裡的好奇讓他沒有反駁。
“我們一個承父姓,一承母姓。“不多言的程飛揚說道。
華元卿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令尊令堂還真是灑脫隨性。“
程飛揚又道:“看華公子的打扮,應該是武當弟子?”
華元卿道:“是。”
程飛揚道:“而華公子手上這把佩劍,應該是天下第一名匠干將子所鑄的秋水劍吧?”
華元卿眼睛一亮:“程公子好眼力。叫我元卿即可。”
程飛揚道:“我虛歲二十。”
華元卿連忙道:“呀,我是二十又一,恰比你多一歲。“
程飛揚道:“那不如就以兄臺互稱吧。“
這時,一直在旁邊的揚飛塵卻笑了:“你還真會做買賣,人家比你大,叫你一聲弟弟都不行了?“
程飛揚面無表情。
華元卿聽聞,卻是想起了一件事:“我這才發現,你們兄妹的名字真有意思。程飛揚,楊輕塵。這都涵蓋了令尊令堂的姓名?“
兩人笑而不語。
楊輕塵又道:“你可還發現了另一件事?“
華元卿道:“何事?“
楊輕塵道:“你不覺得我們倆的長相也差太多了嗎?“
華元卿一看,楊輕塵靠近了程飛揚,兩人一靠近,略一看,絕不會讓人想到其真正的關係。只是仔細看後,便會覺得眉眼之間還是有幾分相像。這又讓華元卿感到這兄妹的面容讓他感到很熟悉。
“其實,也是蠻像的。“他說道。
楊輕塵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和程飛揚對視後,笑道:“好吧。華公子是個好人啊!”
華元卿連忙解釋:“我是說真的。即使是兄弟姐妹之間也不可能長得完全一模一樣。”
楊輕塵道:“你這話倒是說得有理。”
華元卿不知剛剛這兩人是發生了什麼事,居然把他的房門給踹掉了。只是談話之間,又覺得二人的關係其實算是融洽,除了偶爾鬥幾句嘴。而這事在年歲相當的兄弟姐妹之間並不少見。
而當晚,程飛揚馬上給華元卿另定了一間房,也依了老闆的意把房門的修繕費給付了。這事就此過去。
再說那雪山公子白玉堂。
白玉堂和公孫慧分別後,便回了雪山派。
雪山派,在江湖中可謂是獨樹一幟。其門派建在高高的雪峰上,常年大雪紛飛,積雪不化。環境惡劣之至,常人都不願上去。然而也有人說,雪峰中其實有一世外桃源,外人不穿過積雪不知。但事實究竟如何,也只有雪山派的人自己知道。然而,雪山派並不是和其他門派一般廣收門徒。雪山派掌門,一生只收一個徒弟。而那個徒弟,就是下任掌門。如此獨自教授,才能教出武功最精湛的徒弟。因此,雪山派的人,毫無疑問都是絕世高手。畢竟,一個門派就只有兩人。一個師傅,一個徒弟。因而,江湖中人一聽到雪山派,覺得其孤高絕傲的同時,也是從不去招惹。一個惹不起,一個不敢惹。
白玉堂來到了風雪樓上,那裡只有他的師傅秦樓白。
老者鶴髮長鬚,白衣飄然如仙人。
他原本閉目調息,知曉有人來了,睜開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徒兒。
氣息已亂。他看在眼裡,心中長嘆一口氣。
白玉堂跪在其面前,腰身筆直,眼睛與之對視,卻是面容冷漠,一眼不發。
秦樓白問:“你想跟爲師說什麼?”
白玉堂說道:“師傅你已知,何必問玉堂。”
秦樓白說道:“知與不知是一回事,說與不說又是另一回事。這是你的事,你爲何不說?”
白玉堂終於動容,最後卻仍是冷冷說道:“師傅,玉堂此次不幸遇劫。”
秦樓白一捋髭鬚,許久方道:“既然是劫,又何來幸與不幸。師傅此前已說,這是雪山派門人必經之劫。早來晚來,終究要來的。”
白玉堂道:“那若是渡不過,玉堂將會如何?”
秦樓白卻是一笑,道:“過不過,終究取決於你。你要渡過,便是渡過。你不願,那爲師也沒有辦法。好啦,下去再去想想吧。”
白玉堂於是起身拜別:“是。玉堂告退。”
離開了風雪樓,白玉堂並沒回自己屋,而是出了雪山派,到了那冰鏡湖上,直接在那裡打坐冥思。
環境所致,或許居住在這冰天雪地裡的人,都比較冷血寡情。
然而一旦情動,斂情過深,亦是貽害無窮。
第二日一早,程楊兩兄妹便與華元卿告別。
程飛揚道:“華兄這是要回去了?”
華元卿道:“正是。原本是前兩日便要回去。但爲了另一些事耽擱了一會。”
程飛揚道:“聽輕塵說,華兄昨日也在那郊外的小茶樓。不知華兄可知我們今日是要去哪裡?”
華元卿一聽,略有幾分遲疑,說道:“莫非你們要去那永隆鏢局?”
程飛揚道:“華兄果然是聰明人。我與那永隆鏢局的鏢頭老闆馮孔是相識。這次出了事,作爲朋友也得過去看看。”
華元卿道:“原來如此。不知程兄是否認爲此事真與那雪山公子有關?”
程飛揚卻是微微笑道:“這個嘛,不好說。”
程飛揚的意思,華元卿卻是明白了幾分。昨日那白玉堂已經直言是自己劫了鏢。但是那些知道雪山公子爲人的人,恐怕都會猜測此中必有隱情。
那小二把馬廄裡的馬牽了出來。
華元卿抱拳行禮道:“時候不早了,元卿就此告辭。程兄,楊姑娘,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目送着華元卿走了,楊輕塵卻是輕輕嘆息道:“真的會後會有期嗎?我總覺得長大後,好多人都是一分別就再無相見之日了。”
程飛揚知道她意不在此,笑道:“你是真在說他,還是在說白玉堂?”
楊輕塵擡頭瞥了他一眼,道:“都一樣。不過你說這事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他會承認是他做的。就算真的是他做的好了,這裡面一定是發生某件驚爲天人的事,才能讓他去做這樣的事。”
程飛揚道:“如今是不能找到他問個清楚了。他的行蹤向來飄忽不定。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直接去找那受害人,看看他們是怎麼認爲的。”
永隆鏢局不愧是有名的鏢局。在揚州城裡隨便一問,便能問到路。
“看見那條路上的大石獅子了沒?就那裡。”
兩尊石獅子後面是兩扇硃色大門,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守着大門。
程飛揚此時,卻已經不是方纔的美男子,而是一面相普通的人。
他徑直走進裡面,當然被那門衛攔住了:“我們並不認識你。你是什麼人?“
“抱歉,忘記跟你們說一聲了。我姓程。“
這兩天,他們老爺一直在說,如果有一個姓程的人來找他,不管他正在幹嘛,一定要馬上通知他並把人請進來。
於是,程飛揚和楊輕塵很快就坐在這鏢局大廳裡喝着茶吃着茶點。
更確切來說,只有楊輕塵吃着點心,程飛揚只喝茶。
“當年,那對兄妹真真是一對壁人啊!”
鏢局裡,寶刀未老的馮孔和楊世薛閒談時,忽而談起了那時的一段往事。
楊世薛笑了笑不語,只按下心中一番唏噓。
當年,他已經從唐寧夕口中得知,東城席玉確實是程飛揚之子。
曾祖父那時趕楊危出家門,曾罵他們子孫將來必是不得善終。沒想到是一語成讖,如今東城席玉不知下落,而唐寧夕也在上月就因病而逝。子孫無一同姓,如今且還有他們知道的人記掛,只怕將來,也都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