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玉望着那所房子,有些懊惱地說道:“這個地方我們路過了兩次,要是早點進去看看就好了。”
“沒關係,我這不是沒事兒嗎?”游魚笑道,“而且這裡有那麼多的房子,你們總不能每一間都進去看看吧。”
“妖妖說得沒錯,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了。”蒹葭說道,接着他又問妖妖道,“你怎麼換了這麼一身衣服?”
聽蒹葭這麼一問,木玉也回過神來,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游魚道:“你這身衣服和我一個朋友的很像。”
木玉輕輕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說法:“不能說很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游魚也意識到自己身上衣服的問題,她一時也想不到合理的說辭,只能扯了個謊希望搪塞過去:“我醒來之後就被換上了這一身衣服,我自己也不記得這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你有沒有受傷,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木玉關心地問道。
“當然沒有,你在想什麼呢?”游魚臉微微一紅,嗔怒道。
“好了,妖妖她一定累了,不如我們找一件空房子,休息幾日。”蒹葭站出來說道,“等朔月之日在一同離去。”
“我和妖妖倒是沒什麼,可你沒有正陽之力加持,即便是朔月之日也無法抵禦湖中的死氣,要想離開只能另想辦法。”木玉道。
蒹葭輕聲笑了笑,掌心幽藍色的流光浮現,一滴晶瑩剔透的鳳凰之淚安靜地躺在那裡。
“我有九天金凰之淚,自然無礙。”蒹葭道。
木玉這纔回過神來,九曜金陽丹的主要材料不過是普通的鳳凰眼淚,尚且有如此效果,更何況是鳳凰之神九天金凰的眼淚呢。
幾人在附近轉了一圈,發現這些房子都是空置的,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房子的主人其實已經在鬼靈子與青木道人那一戰中傷重不治而亡。
三人選了一間稍微大一些的屋子,從隔壁的房間裡又拿過來兩條草蓆,暫時安頓下來。
“妖妖,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救活我的嗎?”蒹葭盤坐在草蓆上問道。
游魚愣了一下,她哪裡知道其間經過,只能順着話頭說道:“其實也沒有很麻煩,這裡不是鬼谷嘛,方法還是很多的。”
“你是怕我擔心,才故意這麼說的吧?”蒹葭柔聲道。
“當然不是。”游魚連忙解釋道,“我都已經說了,不麻煩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蒹葭繼續道,“戮仙刃下神仙難救,而我又中了這麼多刀。”
游魚暗暗叫苦,她雖然並非修行之人,可從小便和各種法寶丹藥打交道自然是聽說過戮仙刃的名頭,她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凡人死於戮仙刃下還能活過來,只能繼續搪塞道:“你又不是仙人,戮仙刃只殺仙,對於凡人反而沒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了。”
“原來如此。”木玉恍然大悟,“我就說蒹葭怎麼又活過來了。”
經木玉這麼一打岔,游魚鬆了一口氣,她裝模作樣地伸了個懶腰,躺在草蓆上道:“我有些困了,就先睡了。你們想聊天的話隨意。”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我也有些困了,蒹葭你呢?”木玉打了個呵欠。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都休息一會兒吧。”蒹葭面色深沉,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夜色低垂,妖妖從睡夢中醒來。
她輕手輕腳走到沈棄疾身旁,替他掖好了被子。
“妖妖,不要走。”沈棄疾睡夢中翻了個身,輕聲喚着她的名字。
最近幾日,沈棄疾的身體狀況每日愈下。不僅臉色越來越差,而且每一天晚上,他都會被噩夢纏身。
妖妖試着問過他夢到了什麼,他卻只是虛弱地笑着,一言不發。
就在剛剛,妖妖又被他在噩夢中發出的驚呼驚醒,這一次他的狀況似乎比之前更差了。
妖妖有些擔心,照着如今的勢頭,別說是兩個月,沈棄疾恐怕連兩天都撐不過了。
東海之路依舊遙遙無期,悲傷如同落在心頭的雪,融化成水,又結成冰。
妖妖守了沈棄疾一夜,天剛剛亮的時候,他就醒過來了。
“妖妖,是我昨夜又吵到你了嗎?”沈棄疾有些心疼道。
“沒有,我也是剛醒沒一會兒。”妖妖道。
“我們已經在這家客棧住了有五六日吧?”沈棄疾問道。
“可能吧,我也沒有數着日子。”
“今天去退了房吧,再休息幾日我的身體也不會好起來的。”沈棄疾強撐着說道,“我們還要去東海呢。”
看着沈棄疾此時的表情,妖妖實在不忍心告訴他自己想要去東海的原因,更不忍心讓他拖着傷體再隨自己奔波。
“再多休息幾日吧,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妖妖安慰道。
沈棄疾笑了一聲,虛弱道:“我的身子,你清楚,我也清楚。能多活一天,都是賺到了。”
“我可不希望,生命的最後幾日,是蜷縮在這樣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客棧中,如此,又和我被血咒困在不歸村中了此一生有什麼區別呢?”
“既然選擇了修仙之路,便要不斷地追尋求索,哪怕最後身死道消,我也希望自己是死在追逐夢想的路上。”說這番話的時候,妖妖再一次在他原本慘淡的眸子裡看到一束光,一如新婚之夜他向她侃侃而談時的模樣。
“更何況,夢歸之處,有心之所愛。”強撐着說完這一番話,沈棄疾有些氣竭。他大口喘息着,虛弱地靠在枕頭上,卻還不忘側過臉對妖妖報以溫柔的微笑。
“好,我現在就去找店家退了房,帶你離去。”妖妖明白了沈棄疾的心思,幫他掖好被子,自己便轉身離去。
妖妖沒有錢給店家,實際上她事先並沒有意識到住店還要給錢。因爲在她僅有的記憶裡,沒有相關的信息。
店家見她遲遲不願拿出錢來結賬,店家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了。
他怒氣衝衝地對妖妖說道:“當時就覺得你們不像是有錢人,沒想到還真是兩個窮光蛋。”
“白吃白住了這些天,不要以爲可以就這樣算了。”店家冷笑一聲,“你那個病怏怏的丈夫呢?要是他死了,我就把你賣到江州醉夢堂去。雖說是有夫之婦,不過瞧你的身材,模樣想必也不錯,應該可以賣一個好價錢。”
店家說着便伸出手去扯妖妖臉上的面紗,被妖妖后撤一步躲開了。
“哼,要麼就老老實實地把錢給我交出來,否則的話,我向來是說得出做得到。”
妖妖不願與他多費口舌,她從懷裡掏出夢珠,丟給店家道:“我真的沒有錢,就用這個東西來抵吧。”
店家打量着夢珠,露出鄙夷的神色,將夢珠丟在地上道:“一枚破石頭珠子,也想假裝成寶貝來誆騙我,真以爲我是被騙大的嗎?”
妖妖看他如此對待夢珠,心中莫名生氣一股怒氣,她一捻指,夢珠便嗖得一聲飛回她手裡,與此同時一道黑色的霧氣纏在了店家的脖子上,如同一條繩索一般,勒得他喘不上氣來。
妖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宣告他的死亡。
店家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當即眼淚便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不僅如此,就連褲子也因爲恐懼而流出“淚”來。
“女俠饒命。”店家上氣不接下氣地哀求道。
聽到他求饒,妖妖心中反而升騰起一股無端的殺意,她幾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去扭斷眼前這個男人的脖子。
就在這時,一張清秀的面龐突然闖進她的腦海。
竟然是蒹葭。
他似乎在向她訴說着什麼,可她只能看到他的嘴脣翕動,卻一個字都聽不到。
妖妖握緊夢珠,強壓下心頭的殺意。黑霧散去,店家癱坐在地。
“我身上真的沒有錢,法寶也不多。”妖妖道,“不過我會白住你的店,你等我送走丈夫,自然會回來與你結清。”
“是小人有眼無珠,您大人有大量。”店家連連叩首,腦袋撞在地面上,不斷地發出砰砰的聲響,“只要您肯饒了小人性命,您願意在這兒住多久,就住多久,食宿全免。”
“不必了,我們今天就走。”妖妖道,“答應你的事也會作數。”
“謝謝女俠,謝謝女俠。”店家恨不得將頭埋進地裡。
妖妖不再理會他,她快步上了二樓,回到房內。
“我回來了。”她對沈棄疾柔聲說道。
沈棄疾沒有理她,保持着她離開時的姿勢,斜倚在枕頭上。
妖妖心中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她快步走到牀榻前,瞧見沈棄疾面帶微笑的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還夢着一個安詳的夢。
妖妖心頭一酸,卻也有一種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釋然。
她取出懷中的筷子法器,她很詫異自己爲何會有這樣的一件法寶。不過她也不願多想,因爲反正她什麼都記不起,多思無益,反而徒增煩惱。
妖妖幾乎是下意識地施了一個法術,那雙筷子迅速地變長變寬,無數道黑色的絲線在兩根筷子間交織成網。
妖妖背起沈棄疾,將他平放在黑網上,輕聲道:“東海太遠了,我帶你回家。”
林府外,幽言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黑色的兜帽默立着,如同一棵燒焦的樹。
臨近正午的時候,一箇中年男子走出房門,他瞥了一眼站在角落裡的幽言,皺了皺眉說道:“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速速離開吧。”
幽言並沒有理會他,發呆似的繼續望着林府大門的方向。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便轉身離開。
半個時辰後,他回到林府,卻發現幽言依舊站在原處,一動未動。
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走到幽言面前,正要開口趕她離開,幽言卻在他之前開口了:“林管家,別來無恙啊。”
“你是?”林管家疑惑道。
“你的記性還是沒有長進啊,不記得了嗎,你以前最喜歡陪我下棋了。”幽言道。
林管家僵在原地,他皺着眉頭回憶着,接着臉上流露出驚恐的神情:“你……你是……二小姐?”
“怎麼,看到我還活着很驚訝?”幽言摘下兜帽,她的臉從陰影中露了出來。
林管家仔細看着幽言的臉,他也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二小姐,你和小時候還真得很像呢。”
“這麼說,林管家還記得我小時候長什麼樣子了?”
“小人怎麼敢忘啊。”管家道,“老爺要是知道您還活着,肯定會很開心的。”
“你確定他是開心而不是驚慌失措嗎?”幽言冷哼一聲反問道。
“二小姐說得哪裡話。”林管家目光有些躲閃。
“當年我雖小,卻並不意味我什麼都不懂。”幽言道,“當年我和姐姐真的是遭遇了山匪嗎?恐怕不是吧?”
“二小姐,肯定是有人故意挑撥離間,讓你誤會。”林管家道,“當年的一切真的是山匪所爲,老爺一直到如今還在追查這件事呢。”
“挑撥離間?你是指我的師父嗎?”幽言冷笑一聲,“要不是師父相救,恐怕我早就被餵了天上的禿鷲。”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師父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二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老爺真的不知情。”
“想讓我相信也可以,先給我看看你的手臂。”幽言道。
林管家猶豫道:“二小姐千金之軀,怎麼能看我這粗鄙下人的手臂呢?”
“無妨。”
林管家無奈,只好緩緩捲起自己的衣袖。
“另外一條手臂。”
“二小姐莫心急。”林管家話音未落,他轉身便要逃走,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然陷入到一望無際的黑色霧氣之中。
“照做,或者死。”幽言道。
林管家可以聽到幽言的聲音迴盪在四周,卻看不到她人在哪兒。
無奈之下,林管家只好捲起另外一條手臂上的衣袖。
一大塊紅色的胎記赫然在目。
“林管家,你還有什麼想要說的?”幽言問道。
“既然二小姐都知道了,我也就不隱瞞什麼了。這件事與老爺無關,都是我一人所爲,小人在這裡給二小姐謝罪了。”林管家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刀,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心臟。
黑霧散去,林管家一動不動地躺在林府門外,胸前插着一柄鋼刀,身下一大攤暗紅色鮮血。
而幽言,也隨着黑霧一同消失,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