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棺驗屍?不可能。”
晚飯後,蓮生直接走進客堂找到明鏡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明鏡堅決反對。
“爲什麼不可以?這是找出那兩名女尼和秦小姐死因的唯一辦法,你對她們的死也是有懷疑的吧?”
蓮生直盯着明鏡的臉,果然他垂下眼簾,不想和蓮生直接對視。
“明鏡,你上午和元止有過爭執是不是。”
“沒有,大人多慮了。”
“你撒謊!”許嫣指着明鏡喊道:“我上午在元止大師院子外面看到你氣呼呼的衝過來,明明是你們有過爭執,元止大師當時面色如常,定是你和他吵。”
明鏡冷笑:“我和他吵又能如何?難道在衆人心中,元止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你在塔下讓許嫣遠離元止,明鏡,你到底知道了些什麼,爲何不明着說出來?或許你是爲了維護明光寺的名聲,可你真的眼睜睜看着秦小姐,妙光,還有玄鬆等人死去,任兇手逍遙法外?”蓮生語氣非常懇切。
明鏡無奈地嘆口氣:“大人這般冰雪聰明,果然看到了這寺內有人搗鬼。昨天我去祭拜玄鬆,遇到和她同房的玄月,才知道玄鬆出事之前,玄月聞到她身上有松香的氣味,因此玄月懷疑,玄鬆可能和一個會撫琴的人來往密切。”
“松香的氣味?”
蓮生畢竟是外來戶,琴棋書畫完全不通。自然不懂這松香是用來做什麼的。
許嫣聽到這裡,整個人臉色都變了,聲音乾澀:“松香,竟然是松香。可是難道明光寺只有元止大師一人撫琴嗎?”
原來松香是用來保養琴絃的。也就是說玄鬆在出事前,頻頻和一個身上有着松香氣味的人在一起。也正是這件事,受刺激的明鏡衝到元止的院子,質問他和玄鬆到底是什麼關係。
“原來松香有這樣的用處,可是這幾天元止身上並沒有松香味,而是濃重檀香氣味。”蓮生仔細回憶一下,第一次在竹林相遇時候他就點着檀香。自己還真沒注意到有松香的味道。
“奇怪的就在這裡。玄鬆自殺的那晚。開門進來時身上檀香味很重,還在窗口點燃一根檀香。玄月說,那香味和平素寺院內焚燒的檀香完全不同,聞到那個氣味。玄月漸漸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聽着後山好像有人彈琴。”明鏡講到這裡。神色黯然:“女寺內原來有九名女尼,除去年老的三位,剩下的四個人都說那晚迷迷糊糊中聽到了琴聲。
松香味、與衆不同的檀香味。還有半夜的琴聲,這所有疑點都指向了元止。
“因此我上午去質問他,到底發生了何事。沒想到,妙光竟然也這樣死去了。唉,都怪我晚了一步啊。”
明鏡和元止生活在一起多年,蓮生更相信他的判斷。
“因爲這幾樣,你就認定和元止大師有關?難道明空不會撫琴?明空不燒檀香?”許嫣還是無法接受元止有嫌疑的事實。
“撫琴的當然還是有別人,禪茶一味,這琴也是必不可少的,明空的琴藝也很高,不過他這人平素討厭女子,從不正眼看女子。元止在寺內人緣好,相貌也生得好,這世間男女的牽絆不外乎是爲一個情字,許姑娘,你也是女子,元止和明空之間,你會選擇哪個?”明鏡反問道。
許嫣被他問的一愣,訥訥說道:“那自然……自然是選擇……”這個問題對未婚女子而言,實在過於犀利,許嫣說不下去了。
明鏡冷笑:“許姑娘,你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你。短短兩天,你對元止的印象都好到極點,更別提玄鬆她們。”他苦笑道:“元止當然不會承認,他從來都是那副風淡雲輕的樣子,平時看着還好,今天上午我真恨不能把他那張麪皮撕下來。”
“開棺驗屍,是撕下兇手面具的唯一辦法,明鏡,你在擔心什麼?怕最後的結果是自己無法承受的?玄鬆已經死了,你擔心的難道是男人的面子?”
玄鬆的死如果真和元止有關的話,這說明其中必然有男女之情曖昧牽絆,這對明鏡纔是最致命的打擊吧。畢竟明鏡一直認爲玄鬆是爲他纔出家的,而事實也許是玄鬆出家另有原因,這實在是太殘酷了。
“阿彌陀佛。”明鏡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好一會才緩緩睜開:“開棺吧,一切總要面對,我也希望還給玄鬆她們一個公道。佛經說自殺的人是有罪的,不以修持的工夫解脫生死將永世不得輪迴,不得投胎,我不想玄鬆受這種苦啊。“明鏡低下頭,有淚水滴落在石階上。
第二天一大早,蓮生便帶着着人來到後山墳地。這是她第一次主持開棺,鬱世釗雖然討厭屍體,還是陪同她前來,給她以精神上的支持。
明鏡是知客僧,負責明光寺一切對外聯繫事宜,因此開棺驗屍這種事,只要和他打過招呼就可以了。早上,林子裡空氣清新,明鏡帶着客堂裡的幾個僧人先念了一遍經後,蓮生下令開挖。
衙役和錦衣衛們硬着頭皮,用浸滿醋的布圍着鼻子嘴巴。蓮生等人站在一邊,明鏡帶着僧人安靜地站在她身後,明鏡始終閉着眼睛,低聲誦佛。
眼看挖到了棺木,就聽着一聲大喊:“你們在做什麼?”
明空急匆匆趕到,蓮生頭也不回:“你說呢,明知故問。”
“她們是二僧!”
二僧是佛教中對比丘尼的稱呼,區別於大僧(和尚),別人這麼說無所謂,但明空一直瞧不起女子,他高呼二僧,其中的鄙夷神色不加掩飾。明空喊道:“身爲出家人,竟然自縊,這已經褻瀆了佛祖。現在竟然要開棺,這怎麼可以?玄鬆她們是佛門罪人,屍體會給寺院帶來災難。”
“明空法師,你們寺院現在已經有了災難,我要做的是解決這些災難,你就別在這湊熱鬧了。“蓮生極爲強硬,直接對錦衣衛一揮手:”讓他老實點。”兩名錦衣衛上前架起明空,掏出繩子將他綁上,許嫣此刻心情極爲惡劣,索性拿出帕子堵住明空的嘴,明空滿臉痛苦,恨恨地瞪着許嫣。
棺材蓋被撬開,一股強烈的腐臭氣息迎面而來,圍觀衆人都往後退了幾步,只剩下明空被扔在一邊動也不能動,嘴巴被堵着,臭味一個勁往鼻子裡灌,他只好調整下姿勢,儘量用臉貼着地面,苦不堪言。
仵作忍着臭氣檢查完兩具屍體,然後走向蓮生,滿臉都是驚喜:“大人,果然,這兩個女尼都懷孕了。”
畢竟這不是什麼好事,仵作的聲音很輕,但明鏡已經聽到了,渾身一震,猛地睜開眼睛,蓮生回頭看他,目光充滿了悲憫。
玄鬆玄清二人和秦小姐一樣,果然都有了身孕!
明鏡轉身就跑,剛跑幾步被草叢的石塊絆了一下,猛地上前傾倒,摔在地上,他沒有爬起,而是趴在地上,雙手緊緊抓着草皮,臉衝下無聲地哭起來。
許嫣看着心裡不忍,走上前去扶他,明鏡站起身輕輕推開許嫣,垂着頭,步履蹣跚。
明鏡一步步走回明光寺,進門就看到元止揹着手從旁邊小院過來,他瘋了一般衝上去:“元止!”抓住元止的衣領就揮拳。
元止卻一隻手直接按住他的拳頭,明鏡沒想到元止力氣如此大,被他拗着竟然是一動也不能動。
“明鏡,你可不是隻會用蠻勁的人。”
元止湊近明鏡,深深地吸口氣:“好重的死人味,聽說你們去開棺了?怎麼,打擊很大?我上午已經和你說了,結果會更令你傷心,真是自作孽。”
他輕輕推開明鏡,哈哈大笑着離去。
“元止,你不得好死!”明鏡氣得目呲盡裂,像受傷的狼一般哀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