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口大鍋並非等閒之鍋,乃是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其中一隻還讓孫悟空在裡面煎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煉成了火眼金睛哩。太白金星奏請玉帝,到李太君那兒借來這三口大鍋,讓紀無首代天而行,清理散界隊伍。一般來說,水鍋裡出來,並無大礙,等於是進了一趟學習班而已;湯鍋裡出來,無非就是勞改了幾年;唯獨油鍋不同,進了油鍋就是判了死刑,永世翻不了身的。到了陰界再下地獄,不過那是閻王的事了。
散協紀無首處理了劉邦事件之後,立刻聲名大震、驚動了整個散界。“遠山看水”隨之也成了散界的中心、成了衆望所歸之地。引得各方人士紛紛慕名而來,有的是來探聽風聲,有的是來按圖索驥,看自己的罪名該進哪一口大鍋?這一來不打緊,散協周圍又是人滿爲患,剛剛拆除的窩棚又如雨後春筍般林立其間,附近旅店和散協招待所裡亦是天天爆滿。廣場上每日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人羣之中有一白面書生,生得文文本靜靜,長得美如冠玉,混在人夥夥裡頭,搖頭晃腦,宛如與世無爭、閒雲野鶴的世外高人一般。
這一日,紀無首正與衫兒姐姐在後堂飲茶敘談,忽然間心緒不寧,意欲到外面走走。剛到門首,便碰見那白衣秀士,紀無首似覺此人貌正心邪,眉宇間暗藏叵測,眼神裡透着奸詐。即刻運起“浩瀚大海尋針”之術,稍作瀏欖,便知端倪,也不說破。笑嘻嘻上前打一恭,彬彬言道:
“足下請了。”
白面書生微微一怔,回說:“你我素不相識,有何言語?”
“頭回生二回熟,三回是朋友,說什麼素相識素不相識?仁兄如有興趣可到舍下一敘。”
“不去!”那人態度異常堅定。
“拿下!”紀無首將手一揮。
“我一介書生,你拿我作甚?”白面書生不服。
“你讀書便讀書罷了,爲何要覬覦人家漢家江山?”
書生不語,知道是碰上硬手了。
紀無首又在人羣裡巡視了一遭,順手又拿了幾個。
午時剛過,審判廳公訴判決大會開始舉行。
隨同白面書生一同進場的人物均是些頗有名氣的,其中有高官巨賈,不乏社會名流,也有不入流的。說的也是,脫了衣服進澡塘,不識官職大小;犯了王法進班房,不問出身高低。到了這個地方,由不得你錢多錢少,官大官小。高俅往下瞅一眼,後面跟着牛二、鄭屠、鳩山等。張邦昌往下瞅一眼,屢次是婁阿鼠、王連舉、甫志高等。
紀無首問:“王莽,可知我是誰嗎?”
白面書生不語。
“虧你一番作爲害得後人寫詩言說:‘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僞復誰知?’終歸還是真相大白了。你仗着你是皇太后的侄兒,做了那麼大的官,把劉家的小皇帝一個一個毒死,最後選了一個兩歲的。兩歲的娃娃懂啥,你乾脆畫一個得了。你要當皇帝你就好好當,看你把國家糟蹋成什麼樣子了,簡直是民不聊生、雞犬不寧,所以才引發了後來的綠林赤眉農民大起義。竊物者爲賊,竊國者爲王,這話在我這兒不算。不管你竊了什麼,只要你竊了,我就依法定你的罪。”
王莽仍不開口。
紀無首又說:“你不說無非有三,一是你理屈詞窮,無言可說;二是你想瞞天過海,以爲不說話就不能治你;三是你不開口我們就無法驗明正身。實話對你說吧,你就是王莽。世說王莽的肩上有一顆蠶豆般大小的黑痣,名曰‘靈猴望月’,王莽的前胸有七枚朱沙痣,名爲‘紫微臨世’,還有王莽臨死前曾吞下二兩黃金。如若不信,我們請仵作驗看,麻煩你配合一下。”
王莽此時方知這位“鬼府欽差”不是白當的,明知在劫難逃,何苦還要當庭敞胸露懷、開膛破肚,令人羞辱一番?遂急忙搖手製止說:
“不要驗了,不要驗了,我就是王莽,我就是王莽!”
紀無首微微一笑,譏諷道:“算你聰明。”說罷,紀無首往下用手一指,又說,“你們幾個,我懶得多說,都是啥樣貨色?投敵叛國的、出賣朋友的、行兇殺人的,盜竊陷害的。算了,不給你們說了,統統下油鍋去吧!”
鳩山鳴冤叫屈喊道:“我是外國人,陽界散界是一體,不歸你們管。”
紀無首哈哈一笑,說道:“說得好,說得好。既然你是外國人,跑到我們中國來幹什麼?既來之則安之,犯了中國的律條就要由當事國來法辦。莫非你還想回到你們那個靖國神社,讓人把你當神一樣供起來,作夢去吧你!”
高俅、張邦昌兩人對於判罰並不持異義,無非是再到陰曹地府走一遭,沒準還有熟人,再打點一番尚有出頭之日也未可知。主要是和下面這等人混爲一體實屬奇恥心猶未甘。遂一齊上前言道:
“我倆下油鍋可以,但不能和這些人一起。”
紀無首不屑地回置一瞥,揶揄道:“你們倆什麼東西,還要挑肥揀瘦?一個是街上的混混兒,原本就和牛二一般無二,只不過踢得兩腳好球而已。可惜那個端王趙佶瞎了眼,怎麼就選中了你?還有你,已經在外國當了一回狗,這些人還不願和你一鍋呢!”
高俅、張邦昌方纔沒了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