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煉成筆當成是一條輸送精神力的暢通管道的話，那現在方毅手中的石筆，就彷彿積塞了許多污泥的擁堵管道。精神力想要從中連續不斷地維持一定頻率穿過，需要花費比過去更高數倍的精力。
石筆筆尖的亮芒忽閃忽暗，這是不能準確控制精神力輸出頻率的緣故，過度的雜質，大大增加了方毅對精神力精確輸出控制的難度。
方毅沒有一絲不耐煩，反正也不急於一時，這也算是一種修煉。
他細細地揣摩嘗試，隨着時間的推移，筆尖部位的亮芒逐漸變得穩定起來，半個小時之後，終於維持住了固定的頻率，不再發生變動。
這個看上去十分簡單的過程，其實非常之艱難。
當使用煉成筆的時候，輸出管道十分通暢，維持一定精神力頻率自然不是很困難，但如果管道之中充滿各種雜質，精神力就只能分散開來，分別從雜質與雜質之間的空隙穿插過去，然後再在筆尖部位會合成一股，最終再調整頻率。
當然也可以在分散精神力之初就調整頻率，然而這樣無疑會讓傳輸的難度更爲增加許多，基本上沒有人會刻意這樣做，方毅也是捨棄了這樣的方式。
而這個分散又聚合的過程，等於是同時控制數股甚至數十股精神力以不同的軌跡進行傳輸，等同於一心數用甚至一心數十用，其中難度可想而知。
唯有當人的精神力強大到一定程度，才能夠再分出精神來，全局把握整個通道的所有細微之處，精確監察和控制每一處的變化，這樣才能做得到。
這還不是說精神力強大就一定能夠做到這一點，精神力強度只是門檻，一心數用這種事情，本來就需要相當的天分，與智商高低沒有關係。有天分的人，不用多久時間就能掌握這一訣竅，沒天分的人，做再多練習也是全然無用，搞不好還會弄得精神分裂。
很顯然，方毅就有這方面的天分，他的精神力雖然尚不能跟四級神造師相比，但經過這段時間修煉《易筋經》，再經過之前一場奇遇之後的提升，也已經相去不遠，只用了半個小時，他就做到了這一點。
“好，第一步完成了，這石筆每時每秒都在劇烈消耗我的精神力，事不宜遲，馬上進行煉成。”
方毅感覺到手中石筆就彷彿一隻通了許多洞的輪胎，精神力就彷彿注入的空氣，不斷從這些洞中散逸出來，消耗得非常迅速。
筆尖着地，方毅神情肅穆凝重，已是在黑暗中划起了煉成陣。
方毅根本不用看，筆尖過處，自然而然在地面留下了他的精神力印記，讓他能夠清晰感覺到劃出的線條圖案形狀，這種觀視，比直接用眼睛更來得清晰深刻。
一條一條帶着玄奧含義的圖形在方毅的筆下完成，不疾不徐的運筆之中帶着一股沉凝如山的穩重，運筆轉動之間，產生一種宛若舞蹈的優美，讓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黑暗之中，方毅的臉色逐漸蒼白起來，這個時候，煉成陣才完成了三分之二。
“不行，這支筆對精神力的消耗太嚴重了，更何況我還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力來控制精神力進行分散和組合，使得精神力消耗更巨，這一次煉成，恐怕沒辦法完成。”
方毅已經預感到，這一次煉成多半是要失敗，卻突然心中一動。
“嗯？既然觀想釋迦牟尼大佛能夠補充精力，若是我在此刻進行觀想，應當能讓精神力有一定程度的恢復，說不定就能補完缺少的那部分精神力。而我在觀想過程中雖然無想無念，但並不是說完全沒有自我，或許能繼續控制精神力輸出……”
大膽的念頭浮現腦海，方毅想了數秒，覺得這其中也不會有多少危險，大不了失敗就是，終於決定冒險一試。
在不斷輸出控制精神力運轉筆畫的過程中，方毅分出一股念頭，開始進行觀想。
栩栩如生威儀萬丈的釋迦牟尼大佛浮現腦海的一剎那，方毅整個人就進入了無想無念的境界，大佛鎮壓心神，天地之間再無任何能夠讓其動容。
意識空明，無喜無悲，但方毅又偏偏知道自己該繼續做什麼，手中石筆不停，對於精神力的控制竟比之前更加輕鬆和精確，原本在傳輸過程中源源不絕從石筆各處散逸開去的精神力，竟也受到了無形束縛，不再向外散出一絲一毫，無形之中，等於是讓方毅的輸出精神力的總量增加了不少。
面對如此異狀，方毅心中沒有絲毫欣喜，彷彿天塌不驚，運筆的速度突然就較之前提高了將近一倍，但筆畫所過之處，卻找不到任何瑕疵，如同教科書一般精確的運筆和精神力注入，讓他的動作充滿着和諧的美感，如風吹柳動，如斜陽西垂，如溪水過石……
方毅的身上，不知不覺間，帶上了一股自然氣息，盤膝坐於黑暗之處，有着說不出的莊嚴偉大，卻又深深內斂，不露絲毫鋒芒，他彷彿是一塊石頭，下一刻，卻又彷彿是一座萬丈高山。
山本身並不偉大，但當人站立於巨大山脈之前，便禁不住生出自身渺小之感。
方毅現在給人的感覺，就彷彿是一座山，本身並不偉大，但卻又偏偏偉大的山，最最容易讓人忽視，也最最容易讓人震撼。
是謂自然。
在這個過程中，方毅的精神力迅速增長起來，快速填補着之前的消耗。
和以前觀想過程中無想無覺不同，經過前面一次奇遇之後，方毅已是擁有了內視的能力，此刻的他，在不但完善煉成陣的過程中，敏銳地把握着自己身體從宏觀到微觀的許多細微變化。
他感覺到，隨着自己的觀想，潛藏於身體各處的“氣”開始悄無聲息地動了起來，這種動不是宏觀的，只是意識上的感覺，唯一能夠可見的，是眉心部位一團“氣”不斷地增大，又不斷地轉化成爲另一種姓質的能量。
精神之力。
直到煉成陣最後一筆完成，筆鋒擡起的剎那，方毅自然地結束了觀想，那團“氣”也隨之無聲無息地消失。
雖然不可見，但方毅已經知道，它們已經迴歸到了身體各處。
“成了。”
脫離了境界，但方毅心中仍是平靜，雙目睜開的瞬間，便剛好看到身前的煉成陣散發出了微亮的白色光芒。
瞬間之後，光芒黯淡，一塊灰色的能量塊躺在煉成陣中央。
方毅並沒有立刻去拿那塊能量塊，而是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原來如此……我以前的猜測果然沒錯，《易筋經》內息能夠轉化爲精神力，這就是所謂‘煉氣化神’。看來到現在爲止，我其實都沒有將武祖的修行體驗完全消化，直到這一次觀想過程中進行煉成，才突然在腦海中出現了這樣的信息。嗯……這恐怕也是武祖的刻意安排，講求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不讓他的武道過多幹涉於我，果然是用心良苦。”
原來在方毅從境界中脫離出來之後，腦中便突然出現了一段從未感受過的武祖修行體驗，才讓方毅知道，自己剛纔所看到的過程，正是“煉氣化神”的過程。
很多事情都隨之想通了，方毅回憶起了自己第一次煉成精神力不足時發生的情形，當時感受到的從身體各處竄出的熱流，應該就是他初練《易筋經》所形成的微弱內息，然後轉化爲了精神力進行補充。
只是因爲當時的方毅內息實在太過微弱，所以到最後雖然藉此完成了煉成，卻仍是傷了自身元氣，才讓他免不了陷入昏迷。
“根據武祖新出現的信息，煉氣化神之上，還有煉神還虛，煉神還虛之上，又有煉虛合道，說的不是力量，而是方法與境界。煉虛合道一成，便是成就聖位，肉身永恆不壞，精神永恆不滅，人即是道，道即使是人。武祖喬達摩，最後就是到了這樣的境界，才最終成爲釋迦牟尼佛。”
“世人對武祖的認識，多是停留在一葦渡江、九年面壁、創立少林聖地三件事之上，雖然典籍記載釋迦牟尼是武祖得道之後所化，但都以爲只是佛教爲了宣傳教義而誇大的神話，卻不知竟真有其事！”
“若真是如此，武祖的最終修爲，恐怕已經真的到了傳說中的人皇之境，甚至更高也說不定。”
方毅被腦中新出現的信息給震驚着，同時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一直以來，他對武祖成聖之說也是抱有懷疑，如今有了武祖親身佐證，無疑就確實很多，既然武祖能夠成聖，那他方毅又未必不能？
“只可惜，我現在手上只有《易筋經》，而且還是缺失了十二式招法的不完全版《易筋經》，此生想要達到武祖的高度怕是很難了，不過，就算如此，在當今之世，成爲稱雄一方的真正強者應該不是問題。”
方毅深吸兩口氣，很快平靜下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憧憬未來的美好，現在危機沒有完全過去，能不能活過今天都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