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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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殿如它的名字一般。設計的猶如清雅的道宮,不見絲毫皇宮的華麗之氣,反而讓人有如處於世外的道觀一般。

一行人到了太清殿,靜靜的喝着清茶,桌几上有精緻的暖爐,然而真正能靜下來的也只有妙毒醫仙而已,蕭暮之只是看着門外,直到聽到蕭雪海已經送進殿才猛的起身。

首先進殿的是南郭宏,他面容嚴肅,看着已經猛地站起來的蕭暮之,道:“有消息了嗎?”蕭暮之眉間緊蹙,急切道:“雪海現在怎麼樣了?”

南郭宏搖搖頭,大步踏進來,渾厚的聲音有些挫敗,道:“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我用千穴斷空針阻斷了血脈流通讓人進入假死的狀態,可以避免劇毒攻心,你呢?”說完,南郭宏轉頭看着坐在上首的慕容釋,抿了抿脣角,跪拜行禮道:“齊越使團使者南郭宏叩見皇上。”

慕容釋是在使臣的設宴上見過南郭宏的。他一手撐着鬢角,食指有意無意的扣動,忽的道:“平身吧,朕到不知你還會醫術。”

妙毒醫仙打量着南郭宏,聽見慕容釋的話後,笑了,道:“千穴斷宮針是忘升香的獨門針法,這人能習得千空針想必是忘升香的嫡傳弟子了。”南郭宏猛的轉過頭,眸子閃着精光,冷冷道:“你是誰?”自己的師父年輕時也確實名滿江湖,只是他的千空斷穴針法卻是在心灰意冷之時發明出來的,眼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怎麼知道?難道她認識我師父?南郭宏心念急轉,猛然瞪大眼,道:“你是柳青媚!”知道妙毒醫仙真名的人不多,其中就有忘升香。

柳青媚笑了笑,蒼老的面容顯得很慈祥,但南郭宏卻知道眼前的人絕對是個乖張怪癖的人。

得不到迴應,南郭宏看向蕭暮之,在得到男人肯定的點頭表示後,南郭宏立即面露狂喜的神色,連忙道:“柳前輩,請你救救我家主子。”柳青媚薄脣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道:“忘升香的弟子竟然給人當奴才,那老東西恐怕死都不會瞑目。”

南郭宏心中一窒,想辯駁,卻知道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默不作聲。蕭暮之看了看屋中的衆人。苦笑一聲道:“前輩,您還是先看看我弟弟好嗎,他、他快不行了。”

柳青媚冷哼一聲,目光撇向不動聲色的慕容釋,道:“他可至今沒答應過救那人。”

蕭暮之愣愣的站在中間,看着慕容釋,確實,眼前的男人還沒有說過要救雪海。

慕容釋擡眼,看男人孤伶伶的站在那裡,漆黑的眸子看着自己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皺眉,慕容釋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看男人一眼,對着妙毒醫仙道:“他死了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別浪費時間了,救他一命吧。”

說完,轉身向着側殿而去,殿門打開,雪小了,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如同垂危的人一般。生命之光已經所剩無幾。

站在門外的太監低身推開房門,慕容釋率先進門,接着是柳青媚,然後是南郭宏,蕭暮之只能跟在後面,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什麼也做不了,他連曾經唯一的優勢的失去了,此刻,只能等待着別人去救自己心愛的人。

緊緊捏着手,男人淺淺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裡,牀上那一抹雪白的身影彷彿更加虛弱,曾經完美的如同神仙般的面容上佈滿了可怖的青烏血脈,整個人已經憔悴可怖到沒有絲毫美感。

然而,蕭暮之此刻卻想將那個身影摟緊懷裡,他知道,男子喜歡自己抱他,可惜自己很少會去那樣做。妙毒醫仙坐到了牀邊,看着牀上的男子,忽然伸手在自己臉上一抹,放下手時,已經是一張十分秀麗的面孔,年輕,美麗,雙眼卻滄桑的彷彿看透一切,如果是平時,南郭宏一定會驚訝妙毒醫仙的駐顏方法,但此刻他也和男人一樣,一顆心只關心着牀上的男子。

明明知道得不到任何回報。卻還是義無反顧了。

柳青媚保養的如同少女的面孔逐漸嚴肅起來,在給男子把完脈後,她忽然沉默了半晌,隨即從隨身的布包中取出一個小環。

那小環是銀色的,是由比頭髮還細的銀針圈起來構成的,輕輕一轉,銀針伸展開來,變得手臂長。

隨即,妙毒醫仙道:“拿一個燭燈過來。”房裡沒有任何一個下人,蕭暮之立刻想牆角走去,取下牆角的燈燭拿到牀邊,慕容釋聲音有些低沉,帶着些冰冷的意味:“有沒有救。”雖然知道蕭雪海情況危及,但此刻親眼看到人連慕容釋都皺起了眉。

柳青媚淡淡道:“有沒有救就要看天數了。”蕭暮之渾身冰涼,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叫看天數?你不是天下聞名的神醫嗎?你不是號稱可以從閻王手中奪命的人麼?爲什麼要看天數呢?

但他終究無法問出來,他只能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不敢絲毫打擾眼前的人,心卻彷彿被凍在冰裡面,一點一點的,直到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那根銀針在柳青媚的手中彷彿變成了有生命的東西,靈巧的刺入了白髮男子的血管裡,待到抽出來時。銀針上已經變成青黑色,而扎的那個針眼卻連一點血都沒有流出來。

蕭暮之看着那個針,心中仿被重錘狠狠的錘了下去,血明明是紅色的,而男子體內的血已經變成了綠色的粘稠體。

妙毒醫仙轉身,看着身旁一動不敢的的蕭暮之,燭光隨着男人輕顫的手而飄忽不定的抖動着,拿起針在燭火上炙烤,須時,空氣中散發出一陣怪異的味道,似乎是臭味。又帶着血腥味,又有些甜膩的氣息。妙毒醫仙閉上眼,輕輕嗅着,忽然道:“斷腸草。”

南郭宏也閉着眼睛輕嗅,接口道:“曼陀羅。”

妙毒醫仙接着道:“天麻散、忘憂靈,極了天蛛。”

南郭宏猛的睜開眼,雙目血紅,咬牙切齒道:“好惡毒,竟然連一點生機都不留,李相柳,李相柳,你可惡!”蕭暮之也立刻明白過來,要知道,忘憂靈只有齊越纔有,而且劇毒無比,極其稀少,能用的起的人非富即貴,聽見南郭宏這麼一說,蕭暮之道:“他是齊越的丞相,爲什麼要害雪海?”

南郭宏冷哼一聲,道:“那人一直妄想扳倒國師,後來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把兒子給害死了,他能不找國師報仇嗎?忘憂靈可是隻有他府上纔有。”因爲慕容釋在場,南郭宏沒有像平時一樣稱盟主,而是叫國師。

慕容釋眯起眼,道:“如此說來,這人就算死了也算不到朕頭上了。”蕭暮之猛然一驚,出口道:“皇上,君無戲言。”短暫的沉默,慕容釋呵呵一笑,淡色的眸子緊緊盯着男人,道:“當然,君無戲言,你放心,你心愛的‘弟弟’不會有事的。”他狠狠的咬重那兩個字,彷彿要將白髮男子拆吞入腹一般。

妙毒醫仙看着神情詭異的三人。忽然皺眉,道:“別爭了,這人,我救不了。”

此言一出,滿座劇驚,南郭宏臉色霎時變得慘敗,蕭暮之面如死灰,忽然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他猛的上前,抓住柳青媚的雙肩,搖頭道:“你可能,你怎麼會救不了,你當初不也救過我麼?你……你是神醫啊,雪海……雪海他還有救是不是,求你……你不要放棄他。他很乖的,他還那麼年輕,還有很長的人生,他不能就這麼死啊。”

妙毒醫仙愣了愣,半晌,強行拽下男人抓着自己的雙手,道:“不是我不救,而是唯一的辦法太難達到了。”蕭暮之未開口,南郭宏已經搶道:“不管多難我都不會放棄,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半到的。”

妙毒醫仙緩緩看了兩人一眼,輕輕吐出四個字:“以命換命。”

慕容釋神情一動,冷聲道:“什麼是以命換命,最好說清楚。”妙毒醫仙道:“他本來是沒有救的,但幸好在毒血攻心之前已經用千空斷穴針封了他的心脈,因此現在還有一線希望,也是唯一的辦法,只有換血。”

慕容釋一驚,道:“換血?”

南郭宏也是了不起的醫者,卻根本對柳青媚說的換血毫無所知,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道:“怎麼換?究竟是什麼意思?”

妙毒醫仙道:“就是一面放掉他身上的毒血,一面輸入新鮮的血液,將活人的生氣過渡給他,所以那個給他過血的人必死無疑。”

短暫的沉默,蕭暮之緩緩在牀邊蹲下,伸出手輕撫男子的臉頰,輕聲道:“過我的血吧,我想救他。”雪海,只要我過血給你,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你不會有事的。

到時候,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南郭宏看着男人決然的神情,猛的一咬牙,道:“不,過我的血,你、你不能死,你死了他也活不下去的。”而我死了不會有人在乎,雪海或許會傷心,會內疚,但是,他還是會跟你一起生活下去,但你不同,他可以沒有我,他卻不能沒有你。

慕容釋額頭青筋暴跳,猛的一拍桌面,吼道:“都給我閉嘴。”這一次他說我,沒有說朕。猛的起身,帝王兩三步就走到牀邊,猛的抓住蹲在牀邊的男人,狠狠一拉,蕭暮之痛呼一聲,又一次狠狠的被帝王摟進懷裡,擡頭,眼前是一張因憤怒而扭曲的俊美臉孔。

狠狠瞪着男人溼潤的眸子,慕容釋聲音顫抖而怪異,不知是憤怒還是害怕,他狠狠的捏着男人的手腕,看着男人蒼白的臉頰因疼痛而扭曲在一起:“我可允許你跟他在一起,我可以允許你恨我,但是,我不能允許你死!更不可以爲他死!”我不准你死,只要一想到死亡,我就害怕的要命。

你知不知道,這一年我活的多空虛,我不想再一次嚐到那種感覺,我不想……孤獨一輩子。

所以,不管你跟誰在一起,不管你好與不好,朕都不許你死。

至少讓朕能想着你,只要這樣,朕的心就不會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