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整個宴會大廳一片混亂。
尖銳的嗡鳴聲充斥着每個人的耳朵,大家的目光卻都銳利而齊刷刷的朝着臺子上面望去。慕銘升丟開柺杖緊緊捂着話筒,臉上的表情凝重而坦然,大傢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只能看到那位入門不過幾年的慕家太太在臺上暴跳如雷,美麗的臉被扭曲得猙獰起來,大聲地朝慕銘升喊着什麼——
“根本就不是這樣的!!”莫如卿氣得渾身發抖,淚水在眼眶裡劇烈地顫抖着死死不肯落下,“……慕瀾溪是個野種,是你那賢惠溫婉的前妻在外面跟別的男人生的野種!她不是慕家的骨肉,她跟你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你憑什麼要保她?!!!”
“……慕銘升你都知道了是不是?這些骯髒齷齪的事情你明明都知道,你爲什麼不說?你爲什麼要保蘇染月這個踐人的名聲,還要把她該受千夫謾罵萬夫所指都帶到棺材裡去!!”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莫如卿踉蹌了一下,退後半步險些摔倒,劇烈顫抖的淚水掉下來濃重的一滴。
鬥了那麼多年。
輸了那麼多年。
她最美好的年華都耗盡在等待裡,等容顏老去,卻等不來光明;
而蘇染月,她一生風光無限,有丈夫體貼,有女兒暖心……哪怕現在死了,都有愛她的丈夫替她將後事圓滿,讓她哪怕婚內*,罪惡滔天,都能安心長眠於地下。
……這些都是憑什麼?
莫如卿擡起頭來,帶着濃烈恨意的目光看着慕銘升的背影,從頭到尾他一句話都不肯說,他只是護着場面,動都不動。
莫如卿只覺得此生以來對他堅持的所有的愛,所有希望,瞬間崩塌了。
眸子裡絕望的死灰復燃,迸發出尖銳的光芒和嗜血的痛恨,她顫抖着站穩了腳步,死死盯住慕銘升,一個衝動奔向前方,和他搶着手裡的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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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莫如卿拋開了所有的端莊高貴,眸子裡一片猩紅,“把話筒給我,我要讓這裡的統統都聽到,聽到蘇染月她是個踐人,她堂堂蘇家教出的是個無恥蕩婦!!我就是要毀了她!!毀了這個死了還要在你心裡霸佔你女人!!”
兩個年過半百的人在臺上爭執起來,慕銘升臉色漲得通紅死死抱着話筒不放,冷眸裡意味深深,啞聲道:“如卿,有什麼話我們回去再說……”
“我不要回去再說,你放開!!”
“如卿你聽清楚,我這樣做不是爲了染月,我對她也不是愛……”
“放開!!”
此刻的莫如卿已經瘋了,手包掉在地上,高跟鞋踩斷一隻,甚至連腕上的珍珠手鍊都撕扯下來,珠子亂蹦,現場一片混亂。
臨場接到威廉的緊急電話,出去接了一趟回來的慕晏辰便遠遠看到了臺子上的這種情形,他冷峻的臉微微緊繃,似乎已經料到過今晚會是這幅場景,但沒有想到的是莫如卿的反應如此激烈,現在兩個已經年過半百的夫妻在臺上爭執是件丟臉的事,並且此刻看來,莫如卿已經喪失了理智,連面子和場合都不顧了。
長臂冷冷地撥開人羣,慕晏辰大步流星地朝着臺子走去。
二樓之上,瀾溪心焦如焚,汗水從掌心裡滲出,遠遠地看到慕晏辰從遠處走過來,她狂跳的心臟竟舒緩了一些,期盼着他趕緊阻止這場鬧劇!
可事情的發生,卻在電光火石之間——
慕銘升死死抱着話筒埋在胸前,抵不過妻子的幾下抓撓推搡,向後退去,腿卻在後退的時候絆到了話筒的立杆,他驚愕地瞪大了眸,兩手這才騰空鬆開,一個傾身不可避免地朝着將近兩米高的臺下摔了下去!!
“啊——!!”衆人尖叫,下意識地齊刷刷往後退去!!
莫如卿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一眨眼的時間話筒已經被她奪在手裡,而那個蒼老的身影卻直直墜下了臺子,“砰!”得一聲巨響摔在了地上。
這一場鉅變,誰都沒有想到。
摔在地上的慕銘升瞪大眼睛,艱難地動彈了兩下,手腳都僵在了地板上,不動了,而頭碰觸到地面的位置下,殷紅粘稠的鮮血逐漸地滲出,可怕地暈散開來……
慕晏辰身體劇烈地震了一下,蒼白的俊臉死死盯着他,猛然奮力的撥開人羣,朝着那個地方衝去!
“爸——!!”二樓上的瀾溪尖叫了一聲,手劇烈顫抖着,也猛然推開了欄杆,瘋一般地朝着樓下狂奔而去!!
現場,炸了。
混亂的場景中蘇老爺子嘗試着從輪椅上起來,卻被蘇老太太按回去,滿臉恐懼地喊人來救,蘇家的傭人在拼命疏散人羣,慕晏辰已經從人羣中奮力擠了過來,冷眸裡有着瘋狂翻涌着的可怕巨浪,他狠狠推開圍觀的人,蹲下去啞聲喊了幾聲“爸”,慕銘升沒有迴應,他一把將慕銘升的胳膊抓起來繞在頸子上,先把他扛起來,再借助外人的力量揹他在身上!
瀾溪也徹底嚇傻了,幫着衆人將父親託上慕晏辰的背,她手上沾了滿滿的熱熱的鮮血,豆大的眼淚顫抖着滴落下來,跟着慕晏辰跑了出去!
而始終留在臺上的莫如卿此刻才反應過來,她顫抖着鬆開了話筒,話筒摔在地上發出更尖銳刺耳的聲響,她看着地上的那攤血,渾身抖成了一片。
“銘升……”她啞聲喚着,“銘升!!”
提起裙襬,她跌跌撞撞地跑下臺子,衝過一大片快要空了的宴會大廳,一頭扎進了無邊的黑暗裡。
***
中醫院。
擔架在地面上以瘋狂的速度滑行着,發出尖銳扭曲的聲響,血大部分是從後腦溢出,不多,但很可怕,擔架上的人臉色灰白沒了血色,跟隨着擔架的節奏晃動着,被一路推進了急救室。
瀾溪跑得太慢,中途被高跟鞋崴到腳,痛得右邊都腫起來,她脫了鞋拿在手裡繼續跑,快呀跑到急救室的時候門被轟然關上,她被擋在了外面。
她胳膊上,手上,禮服上,都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跡。
被醫生趕出來,她倉皇倒退着,猛然退到一處,撞到一個堅實的胸膛,她回頭就看到了慕晏辰的臉,滾燙的淚水一下子再次涌出來。
慕晏辰蒼白的俊臉垂眸看她一眼,扳過她的肩膀來,長臂撈緊她的腰將她猛然收進懷裡來!俯首埋入她的頸窩,大掌微微顫抖着扣緊了她的後頸。
額頭抵在他肩膀上,瀾溪心裡埋藏着的可怕和恐懼一涌而出,突然就尖銳地哭出聲來,身體劇烈顫抖,沾血的手指死死地揪緊了他的衣服。
慕晏辰更緊地擁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裡!!
他在她耳邊啞聲地哄她,薄脣摩挲着她冰涼的耳,*得像是快與她融爲一體,剛剛那一幕也徹底嚇到了他。他原本以爲半路的父子,他對慕銘升本沒有太深的感情,卻原來血肉相連的感覺是這樣的,失去了他,就失去了這世界上自己唯一的父親。
“別哭……”他啞聲說着,溫熱的氣息與她的呼吸交融,輕吻着她瞬間哭紅的鼻尖,“瀾溪,別哭……他會沒事的,他剛剛還在那麼多人面前安然無恙地說話……這些年他一直都注意養生健身,他身體不錯的……別擔心……”
這些安慰的話,卻連他自己都騙不了。
那麼高的臺子。
他摔下來的時候,是頭着地的。
那“砰”得一聲像是狠狠摔在兩個人的心上,震得人心絃發顫。慕晏辰眸子裡碾過一絲猩紅的光,掌心的力道死死扣緊,卻不知該怎樣才能發泄出來。
身後傳來紛沓的腳步聲。
蘇家的人和隨行來的親屬好友們站了一整個樓道,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對“兄妹”詭異到近乎反常的舉動,那一副畫面震顫人心,幾乎已經有人霎時就懂了,剛剛慕銘升站在臺上莫名其妙說的那一大段話,是何含義。
一個人的身影,也踉蹌着走過來,顫抖着撥開了人羣。
莫如卿的臉上,掛着兩道乾涸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