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不由自主地握緊飛翔女神,指尖輕輕在女神的脣邊摩擦,滿心羨慕.
是不能說的愛情嗎?可即便不能說,桑頓也是幸福的。
有一天他離開了,恆會不會對他念念不忘呢?
對於景玉口中的腦殘愛情,仲恆很想嗤之以鼻,冷冷地嘲諷幾句,可他竟然做不到!
自從愛上伊尹,他便不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仲恆,他害怕死亡,害怕一個人孤單地活着。他很佩服蒙塔古,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他不見得有蒙塔古的勇氣。
察覺到懷裡人兒的異動,仲恆嘴角浮起苦澀的笑,他的寶貝還是那麼敏感。
把嘴湊到伊尹耳邊,仲恆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承諾:“放心,我會一直守着你!”
“伊伊!”仲老太太的一聲伊伊,叫醒了全車的人。
她的聲音孤獨而堅強,蒼老而有力,那聲音是經過年華的磨礪、歲月的滄桑和世事無情的捶打而沉澱下來的堅韌。
伊尹回頭,看見仲老太太朝自己伸着手,那雙手並沒有佈滿老繭,可它依然飽經風霜,能令人潸然淚下。
伊尹小心翼翼地把飛翔女神交給仲老太太,觸手的溫潤讓仲老太太空落孤寂的心又暖上一層。
仲老太太手中的這座飛翔女神像不到一尺長,由和田白玉雕刻而成,通體雪白,只脣間有一點血紅。
女神像雕工精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彷彿隨時都會扭動腰肢。
手指點上那一抹紅色,仲老太太的視線停留在左手大拇指的戒指上,那是她結婚時她先生的婚戒。
當年仲恆的爺爺去世時,仲家家徒四壁,一貧如洗,沒有可以陪他一起下葬的東西,仲老太太便把他們的婚戒交換,她的戒指套在仲恆爺爺無名指的上半段,而仲恆爺爺的戒指移居到她的食指上。
多年前,她的食指開始套不住戒指,她便把戒指移到大拇指上,雖然緊,但那是牽絆,她喜歡這樣的牽絆!
“奶奶!”景玉後知後覺地想起故事可能給仲老太太帶來的衝擊,不由湊近老人,抱緊老人的手臂。
“我沒事!”仲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把女神像交給景玉,然後端詳起自己的左手。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她的無名指沒有任何待過戒指的痕跡,可食指上一圈淡淡的戒痕經久不散,而大拇指,那枚黯淡無光的戒指如影隨形,陪伴她走過了無數的風霜雪雨。
“好好活着是對的,世界那麼大,生活那麼美,他沒有機會看的東西,我得幫他看。這樣,將來團聚後纔有話可說,我經歷的美好他都可以一一領略!”
任丹丹對情感最爲敏感,退到一邊偷偷抹眼淚。
景玉想勸,可仲老太太就像一座千百年來屹立不倒的雕像,實在看不出哪裡需要人勸。
況且她閱歷有限,想不出勸人的話語,思來想去只能作罷,靜靜坐在一旁。
仲恆表現的最爲沉默,他三歲父親去世,他父親三歲爺爺去世,這樣的打擊不是每個人都能挺過來的,可是奶奶做到了,而且一直都是那麼樂觀、堅強。
現如今,仲家走到他這兒算是到頭了,也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奶奶快快樂樂地活着!
從聽故事開始,安胥便放慢車速,現在車速更慢了!
一室的沉默雖不至於壓抑,但心情總歸是沉重的。
死亡是個繞不開的死結,根本無法化解,對待的最好辦法就是找來鮮豔的彩繩,給原本不堪入目的死結裹上一件靚麗的新裝!
“奶奶,您見到爺爺能不能先不告他今天的事?”安胥的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仲恆側目,不停地朝安胥搖頭使眼色。
景玉的眼睛也不斷在後視鏡和仲老太太之間徘徊,任丹丹霎時停止落淚,不解地看向安胥。
安胥自動忽略一切干擾,泰然地對上仲老太太柔和慈愛的目光,“一張嘴哪敵得過六張嘴說的熱鬧,等等我們,等人聚齊了,咱們一塊說!”
突然把話題扯到另一個空間,衆人思維轉換,都露出或欣喜或期待的表情,一時間車上的氛圍活躍起來。
任丹丹第一個憋不住,拉着仲老太太的手,急切地渴求仲老太太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仲老太太嘴角咧開弧度,眼睛眯成一條線,大方地應允:“好,等你們!”
“奶奶,我好愛您!”任丹丹激動地摟住仲老太太的脖子。
任丹丹的力道過大,和仲老太太一齊倒向景玉身上。
景玉爲了護住手中的女神,只好張開手臂接住兩人,然後三個一起仰靠在後座。
“丹丹,你淑女點兒好不好?”景玉被壓在下面,不滿地抱怨。
“快起來,壓到玉兒胳膊了!”仲老太太忙推開任丹丹,拉起景玉,關切地問,“沒事吧?”
景玉搖頭,“我沒事!”
“唉!”仲恆回頭望着三人嘆氣又搖頭。
“你嘆什麼氣?”任丹丹的口氣一如既往的衝。
“當然是爲你嘆氣啦!”仲恆皺起劍眉,苦惱道:“別人都還好,就你……”仲恆搖頭,“實在不敢恭維啊!”
“你,奶奶您瞧他!”任丹丹氣急,想打仲恆又夠不到,只好找仲老太太撐腰。
“小恆,不許欺負丹丹!”仲老太太板起臉維護任丹丹。
“奶奶,您哪隻眼睛看見我欺負她啦?”仲恆垂着眼瞼委屈道,眼睛撇到任丹丹時,卻閃過一絲狡黠。
“我只是在爲以後擔憂,您想,她那個急脾氣,哪等的到人齊了再和爺爺講,一定是隨到隨說啊,這後面去的人多冤啊!”
“你!”任丹丹火山爆發,抄起桌上的紙巾盒砸向仲恆。
仲恆誇張地躲閃,卻一把接過紙巾盒,拿在手裡顯擺地晃來晃去。
“奶奶!”任丹丹搬救兵。
“叫奶奶也沒用,等不及還是等不及,任丹丹,你沒救了!”說着,仲恆愜意地靠在座椅上,終於讓他扳回一局了,爽!
“去,少說兩句!”仲老太太明顯偏向丹丹,“我們丹丹年輕,一定是最後去的,不用等!”
“就是!”有人撐腰,任丹丹底氣十足,突然意識到仲老太太說了什麼,又立刻撅嘴抗議:“不行奶奶,你們都去了,把我丟下怎麼辦,我不要最後一個!”
“你以爲人人都像你嗎?”景玉也忍不住加入打趣任丹丹的行列。
任丹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握起拳頭朝景玉砸去,“好啊,你也來湊熱鬧,咱倆同歲,誰最後一個到還不一定呢,你最好祈禱別走我後面,否則,哼哼!”
任丹丹打,景玉躲,仲老太太護,三人鬧得不亦樂乎,仲恆卻又來拆場子,“哎哎哎,當我們家伊伊不存在嗎?”
驀地,三人停止打鬧,伊伊從仲恆腋下鑽出,露出毛茸茸小腦袋,嘿嘿一笑。
任丹丹瞬間傻住,靠在後座目光呆滯,喃喃自哀:“伊伊,怎麼還有個伊伊,我得等多長時間啊?”
景玉笑彎了腰,幸災樂禍地說:“你放心,我和奶奶一定會看好你!”
“哼!”任丹丹冷哼,斜着眼哼道:“看我?做夢!一陣風就把你吹跑了!”
“會吹跑嗎?失散了怎麼辦?我去哪裡找你們?”伊尹一雙水汪汪的星眸澄淨亮澈,可現在全被迷茫無助和恐懼填滿。
衆人哈哈大笑,連一直沒有參與討論的安胥也忍俊不禁,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