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生腰板挺得倍兒直,硬氣地站在下首,景寧站在邊上一臉不忿的瞪着她,站在她邊上的還有三男一女,很明顯這是他們剛剛纔商議完事情才叫他們過來的。水新涼被夏傷扶着站在淨生身前。
“門主。”水新涼說道,“這位姑娘曾救過我,我也答應報答她,如今她無家可歸,不知可否將她留下。”
坐在上首的門主竟是位豪放的女子,只見那女子一腳踩在椅凳上,一個胳膊搭在桌邊,歪着頭正認真的從一堆焦漆漆的瓜子裡挑揀着。笑敖邊嗑邊埋怨道,“這瓜子真是不好炒啊,一整就火大。誒,水新涼你說啥?”
景寧搶話道,“門主,她雖然救過新涼哥,可是她來歷不明,斷不可被收入門中,不若就給她些銀錢算了。”
水新涼淡淡道,“她並非來歷不明。”一句話落,景寧張了張嘴沒再說話,笑敖卻擡起了頭,玩味的眼神繞着兩人打轉。
笑敖看向淨生,問道,“你會做些什麼?我這裡可不收沒用的人。”
淨生想了想,說道,“我會端茶倒水,會一點點樂器,會跳舞,以前勾欄院裡的客人都誇過我呢。”說到這淨生驕傲的一仰頭。
一聽到勾欄院,水新涼神色微變。在場的另幾人神色也變了變,有一點驚奇,有一點探究,有一點鄙夷。景寧先叫了起來,“勾欄院,原來你從那裡出來的。”看向淨生的眼神帶着輕藐。
“怎麼了?”淨生看向她,完全沒有羞怯的意思,反而問的理直氣壯。
景寧被淨生的氣勢弄的一愣,反擊道,“不乾不淨。”
“你這什麼意思?”
景寧解下腰間的錢袋仍在淨生的腳邊,厭惡的說道,“我們這裡不歡迎青樓裡的人。”
淨生知道景寧討厭自己,但是就連初次見到她的人因爲聽了她來自青樓,看她的眼神都變的不那麼友善了,她不明所以,但是很討厭景寧的態度,一腳把錢袋踢了回去。淨生掃了一眼四周的人反問道,“出身勾欄怎麼了?”
景寧冷啐一口,“不知羞恥。”
“那你怎麼出來的?”坐在上首的笑敖,手拄着下巴,手上撥弄着瓜子,問道。
淨生想了想,說道,“我逃出來的。”
景寧又跳了出來,竊喜道,“門主,她是潛逃犯,斷不能留。”
“可是我做工期已滿,只是他們不放,我才逃出來的。”淨生辯解道。
水新涼又開口道,語氣淡然,“即是期滿,便不是潛逃。”
笑敖見水新涼開口眼睛一亮,笑着說道,“你先留下吧。”後又看向水新涼,“就留在水大夫的園內吧。”
“門主!”景寧跳了出來。水新涼卻打斷她,向着笑敖頷首,說道,“多謝門主。”景寧也只能不甘的閉上了嘴。
“那多謝門主。”淨生笑得面若桃花開。
“你叫什麼?”笑敖喝了口茶問道。
“淨生。”
“你這個花名還挺特別的。”笑敖又專注的挑着瓜子,應付的回了一句。
說到她的名字,淨生辯解道,“這不是花名,是我的本名。”
笑敖欣慰索然的應了一聲,嘴裡的瓜子一直沒有停歇的磕着,淨生看着有點饞,便問道,“門主,嗯,你吃的什麼啊,好像挺好吃的樣子?”
笑敖擡頭看向淨生,指了指黑漆漆的瓜子問道,“炒瓜子沒吃過嗎?”
淨生搖搖頭,笑敖向淨生招招手示意她走向前,邊把桌上的瓜子劃到掌心內邊說着,“都給你嚐嚐。”
淨生手捧着瓜子,笑着說道,“謝謝,門主。”
笑敖頗爲欣賞的看着淨生,“瓜子可不能浪費的都吃掉啊,這是我親手炒的。”說罷又看向下首的幾人,說道,“都下去吧,水新涼留下,我這老腰啊。”說着坐直身體,又捶了捶腰。
門外,景寧氣呼呼的走了,另外幾人也沒有理會淨生。夏傷站在門外等着水新涼,看向淨生說道,“淨生你先回到遠離去吧。”
淨生伸脖朝屋內使勁看着,但是大殿之上已然不見兩人,不免有些失望的說道,“我在這裡等不行嗎?”
“你爲什麼一定要留在公子身邊?”
“因爲我欠他的情。”
夏傷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若說虧欠,應該是我們,淨生你何出此言?”
淨生看向夏傷,欲言又止,只能煩躁的揮揮手,“你不知道。”見水新涼還沒有出來的跡象,淨生想到他房間裡那荒涼的景象,心思一轉,又對夏傷說道,“那我先回去,嗯,打掃一下房間。”說完也不等夏傷回答便跑出了老遠。
室內,水新涼一手捻銀針,一手按壓着穴位,慢條斯理的施針,趴在牀上的笑敖愜意得很是享受。
大約一刻鐘後,水新涼額頭微微沁出汗珠,終是收回了所有的銀針,笑敖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側躺着支着頭一臉壞笑的看着忙活的水新涼,“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什麼留下他,我還以爲你會好奇,你也知道私自收留潛逃犯可是犯法的。”
“門主寬仁。。。。。。”
笑敖翻身坐起,打斷水新涼,“得得得,別整那些虛的。我會把她留下也是因爲你,這麼多年,除了你姐,你可未曾替別人出過頭。怎得她這麼特別?”
水新涼低着頭,沉默了許久,說道,“她也沒了姐姐。”
夏傷扶着水新涼回到了住宿,再看到一屋子琳琅滿目的花海時,夏傷停了下來沒有再動,水新涼疑惑,“怎麼了?夏傷。”雖然眼盲,但是水新涼的其他感官卻異常敏銳,濃烈的花香薰的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以袖掩鼻向後退了幾步。
這時,淨生從屋裡出來手裡還拿着一束剛摘的玉蘭,邊向水新涼走邊興高采烈的說道,“天,水大夫你回來了。”
夏傷臉色難看,不悅的說道,“誰讓你弄成這樣的!”
淨生被夏傷的話潑了一盆冷水,剛纔的興奮勁已然不在,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
“公子花粉過敏,你快把這些收起來。我先扶公子去前面的小亭,你收拾完了過來找我們。”夏傷扶着水新涼要走。
聽到花粉過敏,淨生連忙把手中的玉蘭放到了身後,本來走近的身體又向後退了退,小聲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現在知道了,就快點把東西收拾好。”夏傷語氣不善。
石砌的涼亭被茂密的樹林包圍,水新涼坐在石椅上,夏傷在一旁奉茶,微風拂過樹林發出沙沙的響動,帶來絲絲青草的香氣。
水新涼鼻尖微動,慢慢說道,“你去幫我採摘些棕毛,晾曬好,我過些時日要入藥。”
夏傷轉頭看向一旁長得粗壯的棕樹,上面密密麻麻的黃綠色棕毛已然成熟,他看向水新涼,覆手抱拳說道,“公子在這裡休息,若有事便用笛聲喚屬下。”
水新涼點了一下頭,夏傷把一直系在腰間的摺疊竹棍放在他的手中,然後便轉身離開。
把屋子整理好的淨生站在中央,雙手叉腰用鼻子使勁嗅了嗅,自覺是聞不到什麼花香了,便往夏傷所說的涼亭走去。到了涼亭那裡,卻只有水新涼獨自一人坐在那裡,沒有見到守在一旁的夏傷。還沒等淨生走進,水新涼轉頭但是眼睛沒有看向淨生,而是耳朵衝向了她的方向,問道,“誰?”
淨生停住了腳,趕忙說道,“是我,淨生,水大夫。”
水新涼聽到淨生的聲音,便扶着石桌站了起來,轉身向着淨生,語氣溫和,“淨生,過來坐。”
淨生小跑進涼亭,坐在水新涼身邊的石凳上,不安分的四處尋找夏傷的影子,“水大夫,夏傷呢?”
水新涼摸索着石凳也坐了下來,“他在樹上採藥。”
淨生好奇的朝四周的樹上看去,果然在身後的一個壯大的古樹上看到一個黑影,仔細一看,夏傷身揹着竹簍掛在樹枝上摘着棕毛,一臉的狼狽相。
淨生轉頭問水新涼,“幹嘛這麼麻煩,直接把樹砍了不就行了嗎?”
水新涼搖搖頭,笑着說,“做事不能只圖一時痛快。”說着水新涼又打了一個噴嚏,他揉了揉發癢的鼻子。
淨生站起了身,在遠離水新涼的地方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水新涼聽到聲音,又道,“沒關係,這是**病了。淨生姑娘不用在意。”
“是玉蘭。”淨生輕聲說道。
水新涼一雙空洞的眼睛望向她,不明其意。淨生又說道,“我見你房間空空蕩蕩的,就想弄得生氣點。”
水新涼眼睛微彎,展露一個淺淺的微笑,說道,“有勞了。淨生姑娘放便是玉蘭了嗎?”
“是。”是你以前最喜歡的。淨生回道。
“能讓淨生姑娘喜歡的,一定是很美的花吧。可惜我看不見。”水新涼低下頭,手指撫摸着茶杯。
淨生又坐回水新涼的旁邊,從袖子裡取出一瓣花瓣放在水新涼的手裡,說道,“你看不見,你可以摸啊,像是這樣的九片連瓣層層相抱,有畫面了嗎?”
水新涼微笑着細細的撫摸着花瓣,問道,“它是什麼顏色?”
“白色的,像雪一樣的白。”水新涼愛不釋手的撫摸着花瓣,淨生雙手捧臉看着他許久,開口問道,“水大夫,看不見是種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