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身爲兄長的責任
“……年遐齡年大人的夫人十年前得了一場風寒,沒能熬過去,人便就去了……之後,年大人也一直沒再續娶……年家的那個女孩兒是年大人跟年夫人的最後一個孩子,也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打小在家裡千嬌萬寵着長大的,年大人還給那女孩子請了女先生來教她念書識字,琴棋書畫……早些年外頭就一直在傳,說是年家養了個貌似天仙的姑娘,品性溫良,知書達理,能詩善琴……今年年初的時候,年家的那個女孩兒在玩鞦韆的時候,不慎從鞦韆上摔了下來,磕破了頭,昏迷了三天,請了不少的大夫來看,只一直沒醒過來……後來,連太醫院的王太醫都搖着頭說人沒救了,只叫年家給準備後事……年家二少爲此發了好大的一通火,家裡的丫鬟婆子打的打,罰的罰……不想三天之後,這人竟然又醒了過來,連王太醫都直稱奇事的……後來,不知怎麼的,便有年家女孩兒福澤深厚的說法傳出來。只是,年家那會兒不顯,所以理會這話的人卻是不多……”李衛在下頭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回給九阿哥,道:“不過,年家的下人裡有人影影綽綽的說年家的女孩子有些不對……據說,年家的這個女孩兒醒過來之後,性子就變了不少,甚至可以說是判若兩人。以前會的東西如今都說忘記了不記得了,連字都識不得幾個了,寫出來的字,不像樣不說,還常常缺胳膊少腿的……年家的女孩子以前有不少不喜歡的東西,如今卻反而開始喜歡了。反倒是從前喜歡的,如今變得不喜歡了……連着身邊的奶嬤嬤和幾個打小在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都在醒過之後找了理由或打發或發賣了……”
“奴才找着了年家姑娘的那位奶嬤嬤,她如今被打發到年家在京郊的一處小莊子上……按着那位老嬤嬤的說法。年家的女孩子現在竟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沒有了從前的溫良,倒是張揚了許多……聽說年家那女孩兒剛醒過來那會兒,連原在自己身邊伺候的幾個人都識不得,只說是摔傷了腦子忘記了……還經常發呆,自己在那裡嘀嘀咕咕的盡說些叫人聽不懂的話。那些話那位奶嬤嬤甚至連說都不敢說給奴才聽……只說是太大逆不道,不敢妄言云雲……”
“……”
“……奴才打聽到年羹堯從大相國寺回府之後就把年家的那個姑娘給拘了起來,關在祠堂裡罰跪抄家規呢……”
“……八爺和十爺那裡,年羹堯親自帶着禮物登門去賠罪了。……聽說年羹堯離開八爺和十爺那裡的時候,臉色極是難看……”
李衛說完了之後,便靜靜的候在一邊,等着九阿哥的示下。聽說玉格格傷了腳,如今還只能臥牀養着,李衛暗忖。依着自家主子爺的性子,定是要出手對付年家的。尤其是,弄傷了玉格格的那個罪魁禍首,主子爺更是一準兒不會放過的。
有人要說了,一個爺們出手爲難一個弱女子不算使大丈夫所爲。這話叫李衛知道了,心裡忍不住直接嗤笑一聲出來,腹誹道:若是有人對着自家主子爺不恭敬,或是這傷是在主子爺的身上。主子爺還真能大度的一笑了之,不跟人計較什麼的。可這若是對着玉格格不恭敬。甚至是弄傷了玉格格,那麼自家主子爺的心眼兒可是不比那繡花針的針眼兒大多少了,管你是不是弱女子呢,自家主子爺惱起來可是不管那什麼仁義不仁義、道德不道德的,自是有千百種的法子叫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後悔託生爲人的……
嗯,自家主子爺常說的那句話叫什麼來着?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或是不能撐腰出氣的,那也能算是個爺們兒嗎?
對此,李衛深以爲然。
“繼續給爺盯着年家。”九阿哥垂着眼。淡淡的說道,“尤其是年家的那個死丫頭……”
李衛應了一聲,又問:“爺,就這麼放過年家嗎?”
桃花眼一睇,九阿哥怪叫一聲道:“爺我看着像是很大度的樣子嗎?嘁!這要不是林家那邊……爺我這會兒恨不得直接去上了年家的牆、揭了年家的瓦、拆了年家的房子呢……”
“若年家只是叫自家的姑娘罰跪抄書,卻是太便宜了……年家以爲他家的姑娘以下犯上,蔑視皇族,只這麼簡單就能叫咱們放過去?……呵呵……做他的春秋大夢吧……”
李衛低頭悶笑了一下,又道:“奴才這裡還有一樁事兒沒說呢,聽說年羹堯今兒個從十爺府裡出來的時候,瞧着很有些行動不便的樣子……”
九阿哥薄脣勾起,呵呵笑道:“老十素來就是個莽脾氣,他要真能忍下這口氣不出,那纔是出鬼了呢……”
“可爺那天不是還勸着十爺,叫十爺暫且按耐不動的嗎?十爺這樣子做,……”
九阿哥嗤的笑了一聲,道:“爺我就只是說說面子話罷了。你十爺什麼人啊?他還能不知道爺我的心思?呵呵……只要別在林家人之前拆了年家,老十愛怎麼折騰都成啊……出了事兒,自有爺幫你十爺兜着……”不行的話,後頭不是還有太子二哥在嘛。這當哥哥的,幫着弟弟擦屁股收拾爛攤子……那真真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兒了。嗯,這根本就是身爲兄長與生俱來的責任啊!
李衛默了,他再次認識到自己伺候的這位主子爺在對上玉格格的事情時,那副心眼兒小的,真是,別說是繡花針的針眼兒了,怕是連針尖兒那麼大都是沒有的……整個就是睚眥必報啊!
毓慶宮裡,太子正跟着太子妃石佳氏在花園子裡喝茶吃點心說閒話呢。突然,太子爺只覺得自己鼻尖兒那兒好一陣子的發癢,忍不住就一個噴嚏打出去,直把剛吃到嘴裡的點心渣子給噴出去老遠。
“爺可是吹風受寒了?”石佳氏忙關心的問道,手裡也動作不停的拿起自己的帕子給太子清理衣襟上的點心渣子。又扭頭使人去拿太子的披風來。
“且不用忙着去取披風什麼的。”太子擺了擺手,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孤哪裡有那麼弱的,又不是你們女人家半點兒風吹不得的……不過就是鼻尖兒那發癢,這定是有人在念叨孤了……九成九是老九那個臭小子……”
撇了撇嘴,太子無奈道:“只怕不是啥好事兒啊……”那小子但凡有啥好事全想着林家小玉兒去了,哪裡還能記着旁人的?太子忍不住心裡酸了那麼一下下。
石佳氏捂着嘴笑了一會兒。道:“那也是九弟拿着爺當正經的兄長方纔如此罷。其他的兄弟,再也沒人像九弟那樣對爺的了。”
太子想了想,勾脣笑道“是這麼個理兒。你還別說,孤還就喜歡老九這個樣子的,這才叫真性情呢。其他兄弟,孤總覺得假的很,不實在。”
石佳氏笑了笑,沒說話。天家無親情,這也是老話兒了。哪能誰都跟着老九似的。愣頭青一樣嬉笑怒罵那樣子對您啊?又不是腦子缺根筋兒傻的啊。再說了,人老九那是您一手拉拔長大的,跟着您的情分如兄如父的,那是等閒人能比的了的嗎?便是石佳氏自己都不敢說,等着自己和老九同時出事兒的時候,自家這位太子殿下到底會先顧着誰了。
這樣子的兄弟情分,別說是在皇族裡了,便是普通的世家貴族人家裡。也是極難得的了。
石佳氏對此,雖有一些些嫉妒。到底還是欣慰居多。只想着至少,自家爺們將來不至於跟着歷代皇帝那樣,落得個孤家寡人的下場了……
太子和石佳氏兩人笑着嘆着,只拿着九阿哥又感慨了一回兄弟情深之類的。
這時候,太子喚來小李子,問了他最近幾日京都裡可都有什麼新鮮的事兒沒有。
小李子想了想。說道:“回主子爺的話,這兩日京城裡談論的最多的,莫過於年家的事情了。”
“哦?年家出了什麼事兒了?”太子挑着俊眉,端過茶盞,不甚在意的笑問道。這年家不過一個漢軍旗罷了。年遐齡也沒啥出彩的地方。若不是年家出了個年羹堯,在今年恩科的時候中了個進士,太子爺還真不會注意到這一家子。
小李子欠了欠身,繼續道:“聽說年家的格格在大相國寺裡,衝撞了八福晉,還指着八福晉和十福晉說什麼‘好狗不擋道’之類的話……”
太子喝茶的動作一頓,石佳氏更是因爲這句話瞪圓了雙眼。
小李子頓了一下,接着道:“……年家的二公子帶着禮到八爺府上和十爺府上請罪,只說是家裡妹子摔了頭,人有些犯糊塗之類的話,求着八爺和十爺寬恕則個……聽說八爺沒收年家的禮,只叫人把年家二公子給好生送走了……十爺那裡跟着年羹堯在練功房裡關起門來打了一架,年家的禮也叫十爺直接給扔出去了……十爺說,年家眼裡沒人,只拿着些破銅爛鐵的來,是打發要飯的呢云云……”
“……安親王昨兒個親自找了年遐齡年大人說話,說的什麼奴才沒打聽到,不過有人瞧着年大人走得時候,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似的,臉色青白青白的沒半點兒活人氣兒……”
“……年家大公子這幾日也頗不順,安親王世子見天兒的找人去堵年家大公子……”
“這年家的姑娘可真是有夠輕狂的,衝撞了人不說,還連着皇子福晉都敢罵……嘖嘖嘖……真不知道前幾年那些說年家姑娘溫良賢淑的話都是怎麼傳出來的……真真是不知道進退的,更是沒個規矩禮法了。”石佳氏蹙着眉很是不滿的說道。
太子摩挲着茶碗的邊沿,冷笑一聲道:“皇阿瑪原還打算着要提拔提拔那個年羹堯的呢,便是年家的那個女孩子,皇阿瑪也想着……如今看來,這一家子卻是個不能擡舉的。不過是出了個進士罷了,便張狂至此。只憑他家的女孩子能說出那番話來,便知這一家子的家教如何了。”
石佳氏想了想,又道,“我恍惚記着八弟妹前幾日去大相國寺的時候,除了十弟妹跟着,玉兒也是跟着一道過去的……”
“那天,老九來孤這裡硬是討了一瓶紫金活絡丹走……”太子擰着眉細想了片刻,說道,“只怕是爲小玉兒討的也說不定呢。別人的話,還有誰能叫老九這麼上心呢?”
說完,太子擡眼看向小李子問道:“林家最近可有什麼事兒嗎?”
“回主子爺的話,就在同一天,林家請了左院判到府上看診。等左院判走了之後沒多久,宮裡宜妃娘娘就打發了小太監到林家送了好些補藥之類的……九爺、八福晉和十福晉也使人給林家送了不少的東西……”
“是了,定是小玉兒出事兒了,老九這才着急上火的呢。”太子擊掌道,“只不知,小玉兒這傷是她自己不小心弄得呢?還是……”
沉吟了片刻,太子說道:“怕是跟年家的那個女孩子有關係的。”
石佳氏自責道:“卻是我疏忽了。這幾日因着弘皙有些犯咳,我只顧着弘皙了,一時倒是沒怎麼上心過問玉兒的事情……竟是什麼也不知道的。”說着,石佳氏喚來紅袖,吩咐道:“你去庫裡取了上好的燕窩雪蛤來,還有那株紫團參也拿來,一會兒包好了給林家送過去。順道兒,你也幫我看看玉兒傷得如何?代我跟玉兒說一聲,就說我得了空去瞧她,叫她且好生養着。”
紅袖應聲去了。
石佳氏這纔對太子說道:“玉兒那裡興許跟着年家的姑娘無關呢?要不然林家如今能這麼平靜?便是九弟,這會子怕是也要鬧上年家了也說不定呢……”
太子斜睨了石佳氏一眼,笑道:“這回你可是猜錯了。小玉兒的傷指不定就是年家那個膽兒肥的女孩子給弄出來的呢……林家素來喜歡悶聲發財,真要想做點啥事也不會到處去嚷嚷的人盡皆知。如今他家打算着跟年家算賬呢,就更加不會有半點兒的風聲透出去了。如此,才能叫人措手不及,防不勝防的呢。……外頭如今的那些傳言,定不是林家放出來的,安親王倒是有可能……你看着吧,林家那位當家太太可不是啥省油的燈,跟着林如海那隻老狐狸真真是一個樣子的,最拿手的就是陰了人還能叫人感激涕零的把她當祖宗給供着的了……”
“至於老九爲什麼到現在也沒啥動靜……孤琢磨那小子一準兒是叫林家那裡給壓着的,這才狠憋着一口氣沒出。不過,老九這會子忍着,等着他撒火的時候可是夠嗆了……這火越積越旺的,別到時候真把年家一把火給燒了呢……”
太子越想越頭疼,他愁啊,這老九要是真的燒了年家,自己到時候是幫着澆水滅火呢?還是跟着一道添油遞柴呢?
唉——
收拾爛攤子這種事兒,真心是不輕鬆啊!
有老九那麼個時不時發發癲,做事離譜,說話不着調的弟弟在,太子不禁給自己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淚,心裡忍不住在那裡默默吐槽道:孤這是上輩子欠了那臭小子多少錢啊!這輩子得這麼着給那臭小子做牛做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