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65章 被追逃竄

要發生的終究會發生,躲也躲不掉。同理,不管是有多麼不想看到一件事發生,但發生了的終究不會因爲人的心願而改變。

退回小湯山後,非墨帶去的影衛死守山洞入口,爲灼華沐紫凝等人爭取了寶貴的休息時間。這一次,祁知鐵了心要把他們一網打盡,並救出自己的兒子外孫,所以除了讓人從山洞攻入外,又派了人從山後繞過去,同時下令圍在小湯山下的人配合進攻。腹背受敵,形勢堪憂,沐紫凝等人就像趴在樹枝上隨波逐流的螞蟻,一個浪打過來就有可能讓她們走向毀滅。

敵方人多勢衆,硬拼無異以卵擊石,恢復清醒後的沐紫凝只能跟大家緊急商量對策。同一時間,非墨沿着非央行進的路線倒着往回走,墨眉因爲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而緊緊皺起,心也不由得往下一沉。終於,他來到浮屍遍地的戰場。鮮血染紅了泥土,染紅了山石,也染紅了非墨的眼睛。

昨晚發生的激烈戰況被這遍地血腥一一重現,眼口不閉的影衛,缺臂少腿的狼蛛,被劍氣印上凌厲刻橫的樹幹,還有遍地無一倖存的荒草……英挺的身姿突然晃了幾晃,最後一個趔趄往前傾倒,幸有長劍支撐。

那一瞬間,非墨似乎想到了很多東西,但又好像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唯有同科鎮那一戰前自己對他說的話越來越清晰。“喂,不要死的太早,否則我會瞧不起你。”

其實那天他真正想說的是:哥,我還在,你就不能死……非墨已經不記得最後一次叫非央哥是在什麼時候了。他們都是忠良之後,被奸臣陷害,連當時還是皇帝的沐燿天都無法力挽狂瀾,最後只救下他們兄弟倆。

他記得,小時候他的身體很弱,非央只比他早出生半刻鐘不到,但是非央已經能兩腿生風到處跑了,他卻連走路都不穩,總是邁着蹣跚的步子追在他後面喊:哥,等等我,最後引來無數小夥伴的奚落。每當這個時候,非央就會護在他面前,然後握起肉嘟嘟的拳頭。

後來,家裡慘遭滅門,沐燿天從死人堆裡把他們扒了出去,並悉心栽培。訓練充滿了無法形容的艱辛,也意味着他們的成長之途會有多坎坷。這一路走來,他戰勝自己羸弱的身體練就了一身好武藝,非央練功愛偷懶,但也充分發揮了他的聰明。記得每次沐燿天讓他和非央對打的時候,非央說的最多的就是差一點,就差一點。當時沐燿天就說過,差的這一點就足以讓敵人取了他的命。沐燿天交代非墨,不要對非央手下留情,把他打疼了他就知道努力去補上差的那一點。可是,他是他哥啊,他雖性子淡漠,卻並非冷血無情。他總是想,沒關係的,非央武功不好,以後就他保護他,就像小時候他護在他身前一樣。

可是,他終究沒能護得了他。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一定會照沐燿天說的,拿起手中的木劍毫不留情的去打他,刺他,哪怕當時會很痛,但起碼,不會弄成現在這樣。

非墨還是不相信非央死了,就像所有的未亡人都不相信親人已經與世長辭一樣。跪在地上,非墨紅着眼扒開一具具冰涼的屍體,似着魔一般唸叨着:“非央,非央,非央……你在哪裡?別告訴我你已經死了,我纔不相信你死了!你在哪裡?趕緊給我滾出來,出來呀……哥。”

東方日出,光耀大地,非墨翻遍了所有的屍體,卻只找到非央的配劍。劍身染滿了鮮血,就連劍柄上也濺上了幾滴,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鑲嵌在上面的綠松石。生機勃勃的綠,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紅,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種玄妙的色彩,卻刺痛了非墨的眼睛。

滾燙的淚水從鼻尖滴下,溼潤了地面上已經凝固的血漬。半晌,非墨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拿着非央的劍走向營地。只要一日沒找到非央的屍體,他就不相信非央已經死了。雖然他明知道非央不可能棄影衛而獨自逃命,但人活在世上難免需要心存一絲僥倖,保留一個希望。哪怕非央真的在生死關頭拋棄了手底下的人,他也還是希望他活着。就好像,即使明知道非影的所作所爲,他也還是希望他活着。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活着還重要的事了。只要還活着,哪怕今生再不能出現在他面前。

雖然內心悲痛,但非墨終是沒有失去理智。若以他心中所想,定會在第一時間召集人手將小湯山逐寸找一個遍,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現在,比起尋找非央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然而,就是他耽擱的這點時間,小湯山營地已經被攻破,熊熊烈火盤踞在樹屋上,靠着木棧而四處蔓延。一時間,整個小湯山濃煙滾滾火光滔天,飛禽走獸四處奔走逃命,恐慌和血腥籠罩着整座山林。

循着打鬥聲,非墨找到了被圍攻的安靈等人。她們又不會武功,只能靠影衛保護。幸好非音和牧璣帶着人手及時敢來相助,要不然她們都打算自行了斷了。雖是女兒身,卻都是胸懷大義的錚錚鐵骨,不管怎麼樣,也不能當俘虜讓親者被人威脅。

本是旗鼓相當的兩方勢力,非墨一出現就立馬扭轉了戰局。由於現在被堵在小湯山的南面,儘管繞至北陰後峽谷很費周折,但是暫時尋不到更好的藏身之所,非音便領着衆人往後山繞,非墨則負責斷後。

小湯山延綿數十里,也算一座大山了。衆人且戰且退,從黎明時分起,到日落時方纔退進峽谷。這個時候,連非墨都有些力不從心了,幸好這一戰狼蛛也是損失慘重,祁知又見峽谷幽深霧障繚繞,心知貿然進去尋人定是危機四伏,便派人守在谷口,另又叫人回去跟湮覓臣彙報情況,自己騎馬回丞相府了。

想他也是一國之相,又非武將,竟叫他帶人來圍剿叛逆,實在有辱斯文。這一天下來,他的老骨頭雖然沒折,但也相去不遠。最可恨的是,當時湮覓臣將這任務交給他時他欣然應下,爲的是能成功將兒孫救出來,卻不想現在人沒救出來,自己的老命倒是被磨了一半。

另一邊,非墨等人躲進峽谷暫作休整,該包紮傷口的包紮傷口,該歇口氣的歇口氣。此時,隨行的影衛只剩四十人不到,而剩下的這些人也都或多或少的掛了傷。

“躲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山中雖有野果野物可以充飢,但咱們到底人多,還得趕緊想辦法脫身才是。”休整期間,非音與非墨牧璣等人圍坐一團,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動,司馬妏妍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見大家現在討論的是性命攸關的事,也就沒有說什麼。非墨看到了她的異常,也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最後見她沒有說出口,心裡多少有些慶幸。

非央的事,他並不打算隱瞞,但如果她這個時候問,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嬌弱的千金小姐,如何承受得起那樣的悲痛,再者,或多或少也會影響士氣。

大家商量了很久,最後一致決定先在峽谷中藏好,再尋找時機派人偷偷潛出去聚集在外的影衛回來營救剩下的人。如果沐錦陽一直暗自關注朝堂內外的局勢,那發生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興許會派人來打聽消息,興許到時候還能聯絡上他。

非墨都是在提到沐錦陽的時候纔想起沐紫凝。“主上呢?還有莫……灼華。”

各抒己見的幾人忽然就不說話了,所有人齊齊看向安靈,用眼神示意她來回答這個問題。

“那些人從山洞衝進營地,灼華前去阻攔,紫凝不放心,也跟去了,就這樣與我們走散,也不知道……”安靈沒有再往下說,衆人都已瞭然。

“他們被逼往哪個方向?”非墨想了想後問道。

“北邊。”安靈回答,伸手往北一指,覺察到懷中嬌兒在動,遂又收回手輕輕拍着他的背。再無後話,衆人各懷心事,神色也各有不同。半晌後,非墨將劍往地上一插撐着站了起來。

“天快黑了,咱們先尋個相對較高的地勢,生好火堆安好哨崗,以免狼蛛的人進來偷襲,也能防猛獸來犯。”

大家陸續起身,非音扶住受傷的阿勇,牧璣則牽着沐雲怡。安靈懷中抱着孩子,起身有些不便,便將手伸向司馬妏妍想讓她拉自己一把,然而司馬妏妍卻直直走向了非墨。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來,不管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她都要問個清楚。

“非央呢?”仰着頭望着非墨,司馬妏妍一掃平日的嬌弱,眼中透出的堅定卻愈發讓人心疼。“非央呢?他回去找你了,他人呢?”

不遠處,其他人聽到司馬妏妍的聲音,也都將詢問的目光投降向非墨。薄脣輕輕開合,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半晌,非墨將非央的劍插在了地上。

司馬妏妍並不識得這劍,也就不明其中之意。然而她不認得,非音卻是認得的。看見了非音臉上的傷痛,司馬妏妍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就是非墨給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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