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一輛粵K的車隨着顛簸的山路上一顫一抖地艱難前行。
天空漸漸褪去它的憂傷，漸漸露出它白色的魚肚。
車上，每個人都被有掛着回家的喜悅從夢中拉醒，一個個伸着懶腰，打着哈欠。
軒望着窗外還未開發的山色，勉強算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透過窗子的那一面，軒看到了自己的父親。
雖然軒父已經坐在軒旁邊幾個小時了，但是軒到現在還沒有用正眼看過他一次。
父親那被太陽折磨過的黝黑麪孔，眉毛上面明顯得呈現4條深深的皺紋，鼻樑下面那些鬍子渣被剛剛剃過。循着父親的脖子往下觀察，那雙大手已經生了一層厚厚的繭，還有那些青筋暴起的皮膚。
也許父親是累了，躺在座位上，擡起頭看着車的蓋子，慢慢地陷入回憶中，不經意地嘴角開啓，臉蛋上的兩塊肌肉收得很緊，雖然他笑的樣子很搞笑，但是軒沒有任何的笑意，軒父永遠也想不到：他和旁邊的兒子雅軒竟然會存在一條無法理解的鴻溝。
時間終究不會爲了某一個人而踮起腳尖，所以車停了，停在一條小路上面。
父親興奮地拉着軒的手，說：“我們到家了。”
但是旁邊的軒內心卻想着：“這是我的家麼？”大腦空白了一會，一個更悲觀的念頭涌上心頭，“我的戶口是在這裡，這裡應該算是我的家吧？！”
等軒父拿完行李，就和軒一起來到這條小路的路口上，打了一個電話，不久，1輛摩托車就飛馳而至。發燙的輪胎還沒有停穩，就用客家話問道：“阿龍，好久沒見了，在於林過的怎麼樣了啊？”
軒的父親馬上客氣地回話：“還可以啦，媽怎麼了，在那邊聽說她扭傷了，老人家扭傷了很嚴重的啊？”
“……我帶你去看看吧。”說着他把行李綁在摩托車後面，軒就坐在車頭，軒父坐在車尾，就這樣踏上了回家的路。
“這是一條瀝青鋪的
道路？”軒的眼球隨着兩邊景色的飛速移動，心中的思緒也飛快的閃爍，一個比較大型的礦山在這條瀝青路的一旁，“估計又是那間國企大搞開發了？”
車漸漸地走上一條下坡路，這條路很幽靜，雖然不長，但是左邊是一片大竹林，竹林後面是一個大魚塘，右邊則是一片民房。
車停在一座比較寬廣的老房子門口，門口前面是一個地堂，旁邊還豎立着一口水泵，空蕩蕩的，和自己的夢幾乎一樣，十幾年過去了，樣子還是變化不大。
也許是房子裡面的老人聽到了摩托車停下的聲音，特意走出來看，臉上掛着的是無比的喜悅之情。“龍，你回來了。”一個奶奶似的人一跛一跛地走過來，一把抱住軒父，後面的爺爺似的人在那裡掉着眼淚。
不知爲什麼，軒旁邊開摩托車的人，臉上卻有一絲惱怒？
那個奶奶似的人抱完軒父後，看着兒子後面的小孩？眼睛更加羞澀了，一鼓作氣地摟着軒，在軒的記憶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摟過自己。
雖然軒一開始很反感，但是慢慢就沒有反抗了，難道這就是骨子下面那些血液的緣故嗎？
“龍，這是我們的軒嗎？”爺爺問軒的父親。
軒父點了點頭的那一剎那，不知爲什麼，爺爺的眼睛泛着水光，昂起頭，說：“十多年了，我們終於看到自己長大的孫子了。”
那一刻更讓軒覺得噁心，因爲軒的父母曾經告訴過軒：“我們原本想把你搞進普高的，但是就是眼前這兩個老人，他們死活也不願意去幫你辦轉戶口手續……”軒想到這裡，心中的厭惡感升到了頂點。
強烈地反抗着父親的母親的懷抱！眼神有種仇恨的殺氣是兩位老人始料不及的，他們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孫子。他，已經不再是小時候的玩伴了？
空氣因爲兩位老人和軒的對峙而攪動着，不僅空氣被攪動得無所規則，就連每個人的心都開始失去了理智。
兩位老人在夢中曾經幻想過
和自己孫子相逢的各種情形……哪天軒兒和龍（軒父）一起坐車回家，雙手帶滿了禮物，喜氣洋洋地歸來……又或者兩老去縣城辦貨，突然得遇見了正在縣城做生意的龍……又或者，龍破產了，滄桑地帶着軒兒回來投靠他們。
兩位老人心中始終無法接受軒這樣的對峙。
空氣已經攪亂了軒的理智，仇恨像鉛注滿了他的腦海，當一切仇恨掩蓋了理智，最後那層壓制也顯得蒼白無力了。
“不要用這種驚愕的眼神看着我，現在的我纔是我對你們的最真實感情。”看着兩老更驚異的，軒有點得意地繼續囂張地說道：“對了，我恨你們，恨到入骨；不要奇怪，這一切都是你們兩個的所作所爲，我每天都恨不得你們兩個早點入土爲安，老……”
“啪。”一聲響徹天際的巴掌震盪着幾乎凝固的空氣。
“我現在知道你爲什麼願意跟我回來看望兩老了，原來你要當面報仇，當着我作爲他們兒子的面，用着骯髒的語言痛快淋漓地批判着他們的種種不是，如果這樣，你覺得很痛快，那你就錯了！”軒的父親轉過身看着自己一無所知的父母，繼續補充說：“即使他們錯了，他們也是我的父親，母親，同時也是你們的爺爺！奶奶！”
空氣並沒有被震盪而停止凝固，每個人都能感覺到空氣讓人幾乎要窒息。
一層灰霾漂浮浮在不遠處小溪上一片龍眼樹林枝頭上，葉子隨風一上一下地點頭。這座古老的房子下面，每個人頭上的雲彩每一秒都在囤積力量，等待着最後的發泄。
兩老和軒的父親，還有大伯都忙着把地堂上晾曬的穀物趕緊收拾回屋內，每一個都忙碌着，軒沒有任何精神地走進這座小時候曾經生活過5年的房子，一切都沒有變，一切都顯得那麼陳舊，陳舊的黑白電視，大廳上堆放着一袋袋晾曬乾了的穀物，軒順勢坐在了一袋穀物上，擡起頭，一片磚瓦砌成的房頂，左右對稱地有兩片透明的玻璃，微弱地兩束微光照着灰暗的房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