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公子錄有記載,正春三十三年,得天一公子黎昱,時年十三,正春帝崩,皇長子繼位,改國號爲嘉康,尋得雪女許溶月,雪女七歲,聰穎無雙,冰清玉潔。雪女十五,以血爲刃,天一公子蒙(啓蒙的意思),公子聰慧,大才。雪女十七,公子蒙成,雪女病弱,公子愛極,雪女十八,與天一公子大婚,結爲夫妻,恩愛無比。雪女二十逝,無子,天一公子大忸,作畫以記之。
葉青梧微怔,如此看來,天一公子應當是作畫悼念亡妻。
“可有那一代雪女的畫像?”
黎昇睿微微搖頭,“若想尋得雪女畫像,需去雪宮走一遭,只有雪宮纔有歷代雪女的畫像,奉爲珍品,日夜供奉。”rhac
葉青梧嘴角微抽,心說雪山人癖好當真與衆不同。
“不過,雖然怪異,嘉康年間,只有一位天一公子,這代天一公子壽命甚是長久,就活到了……一百三十二歲。”葉青梧一怔,常人活此年紀猶且不易,爲何天一公子會活的如此長久?
黎昇睿也頗爲意外,不過他說:\"其實,天一公子並非雪山百姓心中的神祗,也沒有幫助百姓渡劫的能力,依我看,天一公子是需要以人血刺激成長之人,也不一定是雪女之血,你看,我並未用你的血,如今不也說話有條有理麼?“
葉青梧聞言不由多看了一眼,前世之中,她曾在書上看過,世上有一種人,需日飲人血方可活命,此爲血液飢渴症,是一種對於性格的缺失。而黎昇睿等人沒有如此嚴重,也可稱作一種殘疾。
沉默片刻,葉青梧說:“那你可知,那把斷劍有何意義?”
“此爲雪女劍。”黎昇睿將短劍遞還給她,“不過,早已失傳多年,從我看到的記錄上沒有發現雪女劍是何時失傳的,不過你看,這裡有記載。”
葉青梧走近看了看,果然,在書卷之上,一把短劍描畫與她手中這一把別無二致。
“雪女,無論你是否同意,是否願意,你就是雪女,抵賴不得,我若死了,離家再無血脈,可惜我們一直揹負營救雪山的神祗,白白受人供奉,如今,請求你務必爲雪山百姓解憂,爲我雪山百姓籌謀一條活路。”
他扶着椅子緩緩站起,雙膝一彎竟雙膝着地。男兒膝下有黃金,葉青梧不知,這一跪他是否期盼了許久。
葉青梧向後退了兩步,問道:“你捉我上山,便是爲此?”
黎昇睿微微點頭,“的確如此,那日我偷偷下山,在山下偷偷跟蹤你許久,看着你與人周旋,頗爲機智,便想着偷偷把你帶來,也請你看看雪山百姓的苦楚,沒曾想到,我身體血氣翻涌,真氣亂竄,下手也沒了準,竟傷了你,若你心中不滿,儘可對我發泄。”
葉青梧微微搖頭,上前兩步將他扶起,誰知裙角掀起一絲塵土,嗆得他再次咳嗽起來。
咳嗽不止,血花噴濺,葉青梧不由極了,拿出藥瓶想要爲他倒兩粒藥卻被黎昇睿死死握住了手,連聲咳嗽讓他說不出話,此時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喝,“你們在做什麼?”
洛熠宸急速朝兩人掠來,葉青梧擔心他再次對黎昇睿動手,身子一下站起擋在了黎昇睿面前,“洛熠宸,你冷靜些。”
“葉青梧!你與別的男子授受不親,你讓我冷靜一些?”
洛熠宸大怒,舉掌便揮,她身子向前一進,便握住了他的手腕,蹙眉冷聲道:“洛熠宸,你看清楚,我和黎昇睿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會如此親密嗎?”洛熠宸質問。
葉青梧卻不想與他多說,撤了手,晃了晃手中的藥瓶,說道:“我和他的確任何私情都不曾有,你若願意相信,便幫我將他扶上去,若不相信,我也不強求與你。只是……”
葉青梧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語氣中帶出一絲清淡的涼薄和不願提及不願想起的難堪,“你當初與涼心公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哪一晚不比我做的過分?”
“所以你便報復我?”洛熠宸脫口而出。
葉青梧卻不曾再看他,轉身扶了黎昇睿,一起朝外走去。
黎昇睿深深看了他一眼,仍舊咳聲不止,隨着葉青梧踉踉蹌蹌的走了上去。葉青梧問:“你病的這樣厲害,爲何身邊沒人照顧?”
“有人的,不過今夜我讓他去大皇子那邊送東西了,還不曾回來。”
葉青梧微微點頭,暫時放心,她將藥瓶放下,看到洛熠宸也跟了上來,便道:“感謝你今天晚上如實相告,這藥就算作酬勞吧。”
毫不相欠,是她的作風。
葉青梧轉身出了房間,向外走了幾步,等到洛熠宸出來,才向外行去。
洛熠宸看到她的動作,不由眸色再次一沉,特意在門口等待是擔心他對黎昇睿動手嗎?
心如撕裂,洛熠宸雙拳緊攥,面沉如水。
一路沉默,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天,晝伏夜出,葉青梧身子又不爽利稍作洗漱便準備上牀休息,卻見到桌案之上,一隻藥瓶孤零零的放在那裡,男子陰沉着臉坐在牀榻之上。
“你爲何拿了回來?”葉青梧問。
“你知道這藥有多難得,你竟想都不想就送給了黎昇睿?”洛熠宸心有不甘大聲反擊。
葉青梧看了他一眼,披衣準備出門,洛熠宸的面色再次一沉,氣勢凜然,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問道:“你還要再去送給他?”
“有何不可?”
這一次,葉青梧連回頭都不曾,猛地用力一甩準備出門,未曾想到,洛熠宸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臂。
男子力大無比,葉青梧身子踉蹌了一下便歪在牀榻之上,隨即身上的衣袍被撕扯開,“休息!”
葉青梧又惱又怒,爲他不顧場合的發作,也爲他回來至今不聞不問,當即用力掙扎開來,隨即身子便被壓住,“葉青梧我告訴你,今日我絕對不會讓你出房門半步!”
雪狐被他的吼聲嚇到,叫了一聲慌亂的從牀上跳了下去。
“縱然你今日不讓我出門,明日我也會送去,日復一日,洛熠宸,你覺得你能阻止我嗎?”
“葉青梧!”
葉青梧微微起身,拂開他的手,身子在裡面躺下,微微側身朝裡,竟是連看他一眼都不看了。
洛熠宸怒極,“你再這樣,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若你殺了他,你便可自行離去了,我答應了黎昇睿,要爲雪山百姓排憂解難。”
牀裡,葉青梧輕描淡寫,冷麪冷清,似乎說的只是最普通的一句話,完全不理會洛熠宸的反映。
心血翻涌,洛熠宸一掌揮出,只聽桌案之上一陣“乒乓”落地之聲,茶碗茶壺盡數落地,洛熠宸鋼牙咬碎,氣憤難平:“你爲了他,竟如此威脅我?”
葉青梧依舊頭也沒回,“我沒有威脅你,我只是如實相告,今天晚上,我已然答應了黎昇睿。”
身後呼吸急促,葉青梧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怎樣的景象,不過她依然不曾回頭,心中微痛,未曾想過,他竟如此不相信自己。
“我不允許!”洛熠宸說。
葉青梧無奈,只得坐起身來,面色無波,彷彿再次變成了那個剛剛回到他身邊的葉青梧,冰冷淡漠,冷血無情。其實,若洛熠宸仔細觀察,葉青梧從未變過,她的冷漠只是她的甲冑用於保護自己,對於親近之人,她想來不吝於脫下她的甲冑,對於那些帶給她重傷的人,葉青梧也不吝於回敬對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只是,洛熠宸從來不曾想過,當初溫柔可人的枕邊女子,有朝一日竟也會不給他任何反駁的餘地。他以爲葉青梧一生的情都給了他,殊不知,除了他,她也還會關心別人,如南硯、子蘇,他們的子女,如方懷、錦芳等,她的下屬,如黎昇睿……
曾經葉青梧對方懷的關心司空見慣,洛熠宸不曾覺得意外,所以當黎昇睿出現時,洛熠宸纔開始驚慌失措起來,終究以爲,自己全權霸佔的美好竟也會與他人分享,是以心中難平。
“你是否允許,不在我的考慮之中。”葉青梧低低的吸了一口氣,微涼的空氣讓她微微打了個冷顫,她接着說:“若你真的有能力將我藏起,不被任何人找到和知曉,那爲何,你我此時會身在此處?”
平靜的語調,淡漠的聲音,彷彿重重的一個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臉上。
葉青梧之所以身在此地最容易解釋不過,因爲他沒有能力將她藏到一個不被任何人知曉的地方。若他能夠坐到,在知曉她是雪女之時,他就應該將她藏起,不再給雪山韃靼人找到她的任何機會。
可事實,並非如此。
葉青梧又輕嘆一聲,擡頭望着他,兩人一坐一站,卻也相得益彰,葉青梧幽然道:“我早已說過,我的身邊絕不可能只有你一人,縱然我是女子,我也依然有交朋友的權利。洛熠宸,不要將你的控制慾放到我的身上,我不是涼心公主,不可能被你深藏宮中十數年。”
“你讓我與你說多少遍你才肯信?青兒,我與涼心,從來不曾有過私情?”
“那你能否告訴我,身爲兄長,誰會夜夜出入妹妹的房間?溫聲淺語,情話綿綿。”
葉青梧閉上雙眼,沒說一句,她的臉便多一分,誰都不能想象,誰都不能理解,當她在房頂之上聽到這些話時心中是何想法。
洛熠宸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面色一變,葉青梧卻又接着說:“爲何涼心公主失蹤之後,你不遠萬里派人追蹤,爲何?爲何?洛熠宸,你不是最愛的人是我嗎?對另一個女子如此之好,竟也是爲了我嗎?她殺我之後,你也迅速派人將她帶走,真的是她還有所用途嗎?你以爲,我真的不知道太醫院的地下,到底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