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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季度的實彈射擊考覈就要開始了。按團裡的規定,每名武裝戰士打出的三發子彈,命中率必須達到二十七環以上,纔算優秀射手,纔有資格被評爲季度五好戰士。兩次以上被評爲季度五好戰士的,纔有資格評爲年度五好戰士。所以,大家對這次考覈都非常重視,放棄了休息時間,在收工之餘,爭分奪秒地練習瞄準。

收工後,大家排着隊往回走。何寶回頭看了看賀永順,向他擠了一下眼睛。賀永順知道,何寶又要耍花樣啦。何寶忽然蹲下“啊”的大叫了一聲。牛志強急忙回頭問:“何寶,怎麼啦?”“我的腳好像是紮了。”何寶煞有介事地說。牛志強跑過來蹲下,“我看看,不要緊吧?還能走吧?”“暫時是不能走了。”何寶緊皺着眉頭說。“我陪着你。讓大家先回去。”牛志強扶起何寶説。“不用,不用。”何寶邊說邊用眼睛示意賀永順。“還是我在這裡陪他吧。”賀永順急忙表態。“那好吧,我先回去了。這兒距離連隊還有好長一段路呢。我回去把馬車趕過來接你。”看着牛永順離去的背影,何寶一屁股坐在地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你怎麼回事呀?”賀永順納悶地問。“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我那麼暗示你,你怎麼不配合我呀?”何寶埋怨賀永順。“你盡裝神弄鬼!咱們班長多實在!”賀永順不解何寶的用意。“我不想回去參加政治學習,想和你商量打靶的事。”何寶無精打采。“這事兒和我商量有什麼用啊!我這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賀永順愁眉苦臉。“保什麼保哇,你一點兒希望也沒有。這倒好,徹底的無產者是無所畏懼的。”“你別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啦,有什麼打算?我都餓得前腔貼後腔啦。”“我要是有主意,還找你商量?”“咱們連裡槍法最好的,要數宋振國和牛志強了。我們要像他們就好了嘍!”“振國這幾天不在連隊,看來,只能找牛志強取經啦。”“走吧,你還真等人家套馬車來接你呀!”賀永順拉起何寶,何寶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沒心思,天天翻來覆去地總是學那幾篇文章,沒勁。”“哎,何寶,回到連隊,可千萬不能說這樣的話。”“我知道。”

快到連隊時,牛志強迎了上來。“我和後勤排長說好啦,正要用馬車去接你呢。”“不疼啦。”何寶有些不好意思。

晚上,何寶找到牛志強。“我說班長,你那槍法,打的那麼準,有什麼竅門沒有哇?”“什麼竅門也沒有,就是靠苦練唄。”“得了吧,你是怕我打好了,搶了五好戰士的名額是不是?”“你就是比別人想得多,明天開始,咱們一起練。”

這是一個經過一夜風雨洗滌的早晨。火紅的朝陽在翠綠的青山後,剛剛露出了圓圓的笑臉。燦爛的朝霞在碧空中宛如一大塊紅紗投入湛藍的大海。霞光中,青山綠水越發顯得清秀。

牛志強和何寶來到靶場。藉着晨光開始練習瞄準。牛志強認真地給何寶糾正着姿勢,“準星,標尺,右眼,三點連成一線。擊發前屏住呼吸,注意**的後坐力很大,不能把槍夾得太緊,也不能太鬆,要不鬆不緊,免得把肩膀撞的太疼,注意掌握要領。”何寶剛練了一會,就被蚊子和小咬叮得受不住了。“我說班長啊,咱們還是回去吧。中午蚊子少一點,現在咱們還沒吃飯,蚊子倒是快要吃飽了。”“還是再練一會吧,時間來的及。現在,主要是練毅力。連裡打靶要是挑個陰天,蚊子準多,那時,可就要看毅力啦。”“秋天的蚊子太猖狂了,你練吧,打靶的時候,我要是發揮好啦,一樣打的好。”何寶扛着槍,惱怒的拍打着臉上的蚊子,大步流星地走了。牛志強喊了他幾聲,無濟於事,只好自己練了起來。

實彈射擊考覈開始了。今天進行的是,步槍有依託臥姿一百米射擊考覈。連裡爲了不影響工程進度,分班進行考覈。今天上午,輪到牛志強所在班。

牛志強第一個上場,他做出標準的射擊動作。左側身體先着地,平趴在射擊位置上。目光看準靶子,穩穩當當地開始瞄準,不緊不慢地一槍連一槍地擊發。報靶員用旗語報出了三槍三十環的好成績。牛志強平靜地離開了靶場,看來,這樣的成績是他意料當中的事。指導員和連長樂得來回走,團裡專門來負責報成績的滕幹事,也高興地喊:“太好啦。這是特級射手。”

輪到何寶了,他昂首闊步般地走向射擊點,看得出他今天信心十足。他在內心裡告誡自己,我一定要像牛志強一樣,打出好成績,趕上牛志強。何寶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打氣。三槍過後,何寶自我感覺良好。他用得意洋洋地目光看着報靶員,胸有成竹地等待着結果。沒想到只打了二十七環。不過,何寶還算滿意,憑着這個成績,有資格評爲五好戰士。何寶春風得意地走了。

賀永順戰戰兢兢地來到射擊位置,射擊是他的弱項。只見他瞄了半天也不敢擊發,手也不由自主地總是發抖。指導員催促他抓緊時間,他更是感到心慌的厲害,情急之下,毫無把握地放了三槍。結果只打出十八環。賀永順垂頭喪氣地慢慢往回走。

接着走上來的是王解放,他身穿一套半舊黃呢子軍官服,這種着裝打扮,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出身軍人家庭。只見他旁若無人般地趴在射擊位置上,不慌不忙地打出了三發子彈。報靶員報出了三十環的好成績。“好啊,這一個班裡出了兩個特級射手。指導員,你們連訓練的不簡單哪!”聽了滕幹事的表揚,指導員的臉上,並沒有驚喜的表情。滕幹事悄聲問指導員:“他是哪裡的青年?叫什麼名字?是不是軍人家庭出來的?”“北京知青,叫王解放。我看過他的檔案,全家都是軍人。”指導員歪過頭對滕幹事說。“那要好好培養,這樣的成績很難得。”騰幹事讚許地點點頭。“光成績好不行,勞動表現太差!沒有培養價值。”指導員嘆了一口氣。

王解放洋洋得意地爬起來,臉上掛着傲氣十足的冷笑。當他和賀永順擦肩而過的時候,賀永順分明看到了他眼角里的嘲笑。聽到他鼻子裡蔑視的“哼”聲。賀永順朝着他不可一世的背影撇了撇嘴,嘴裡小聲地嘀咕道:“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槍打的準一點嗎?瞧你那副目中無人的臭德行!一到幹活時,你比誰都差勁!”

何寶從旁邊的小樹林裡鑽了出來。“哎,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了。怎麼樣?”“不及格。”“別上火。還有下次。”“你看那個王解放,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還用輕蔑的目光看着我。”“你別生氣,讓我想一想怎麼治他!”何寶用手撓了撓頭,“有了,他不是幹活的時候愛泡病號嗎,我們就給他起一個外號,就叫‘老泡,’你看怎麼樣?”“對,就叫‘老泡’。”“走,回去,給‘老泡’一點顏色看看。”“哎,我說何寶,這幾天對付老泡,我可是始終和你是統一戰線,你以後不能給我起外號叫黃狗,太難聽了。”“那我叫你什麼呢?”“你還是像在學校的時候一樣,叫我小順吧。”“就叫小順。”

何寶和賀永順走回宿舍,正好王解放手裡拿了本書,準備出去上廁所。何寶故意撞了他一下,王解放沒有防備,身子歪了一下,差點摔倒,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你給我撿起來!”王解放怒目圓睜地看着何寶說道。“是你自己掉在地上的,憑什麼讓我撿?”何寶抿着嘴,眼睛朝着房頂,慢條斯理地說着。“是你給我碰掉的,就得給我撿起來。”王解放咄咄逼人地大聲吼道。“誰看見了?”何寶兩手一攤。“賀永順,你不是看見了嗎?”王解放又把臉轉向賀永順。“我呀,沒看見。”賀永順扭過臉,給王解放一個後腦勺。“你們,你們太欺負人了。”王解放氣的嘴脣直哆嗦。“哎,你這英雄形象可不好哇,剛纔打靶的時候,不是不可一世嗎?”何寶挖苦着王解放。“是呀,你今天終於露了一回臉。不像幹活的時候,總是挨批評。”賀永順也補充着風涼話。“跟你們這種人,沒理可講。”王解放氣急敗壞地用腳使勁一踢,書被踢到門口。何寶跑過去,撿起來後高高地舉過頭頂說:“你踢掉是政治學習材料,你的政治立場有問題。”這一下,王解放可是傻了眼,他不知說什麼,愣在那裡。“行了,我們還得洗臉呢,走,打水去。”賀永順拿起水桶,拉起何寶走出宿舍。王解放苦着臉,呆呆地站在原地。

出門後,何寶問賀永順:“戲剛開場,你怎麼就收兵了?”“行了,出點氣就得了,別扯上政治。”賀永順晃着頭說。“我不過是想嚇唬嚇唬他,讓他以後別在咱們面前吶,做出少不可一世的樣子。”何寶吐了一口氣。“行了,人家嚇得連尿都憋回去了。”賀永順看來是有些於心不忍了。“沒準氣得把屎都拉在褲兜子裡了呢。”何寶說完,哈哈大笑起來。賀永順看了一眼何寶,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