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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智興高采烈地拿着調令來到連部,“指導員,您看看,這是我的調令。”“你是哪裡的知青啊?”“這您是知道的,天津的。”“對呀,天津的。可你走旁門左道,辦到了北京。這不是正當的組織手續,連裡頭不能支持。”“指導員,您是知道的,我的對象是北京的知青,我必須辦到北京去。”“那像你這樣的兩地知青搞對象的多了,都像你這樣,國家不就亂了套了?”“指導員,您是知道的,我這人從來不惹事,我••••••”“你在連隊裡沒惹事,不等於在北京就不會惹事。我們組織上是爲國家負責。”“指導員,您是知道的,我辦到北京不容易。”“行了,我只知道這個字不能籤。”“指導員,您是知道的••••••”“趕緊回去上班,工地上還忙着吶。”

指導員走出了連部,郎智跟了出來。“指導員,您是知道的••••••”“你還會說別的嗎?別跟着我!該幹嘛幹嘛去!”郎智呆若木雞般地站在原地,渾身哆嗦,好像冬天裡被人澆了一瓢冷水。事情並不像郎智想的那麼簡單,指導員拒不在調令上簽字。沒有指導員的同意,團部人事部門就不會給郎智辦手續。

郎智愁眉不展的來找何寶。“何寶,你說怎麼辦呢?我拿着調令找了指導員好幾次,指導員就是不同意放我走。”“爲什麼?”“我也不知道爲嘛。可能是以前我和指導員申請過,要把溫馨調動咱們連隊結婚,指導員說,現在連隊的住房緊張,結婚用房得排隊。我當時因爲太着急,說話時有點衝。”“你是怎麼說的?”“我說,那咱們連有好幾對知青結婚,不是都給了房子嗎?”“你說的有理。”“指導員就說,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都是咱們連裡的知青,是內部搞對象。你的對象,是外連隊的。都像你這樣,把外連隊的知青招來,我們連裡要多蓋一半的房子。”“就因爲這,你就得罪了指導員?”“我想是吧。你知道,我這人從來不得罪人,更何況是指導員吶。”“你呀,沒有想透問題的根本所在。”“那你說,到底爲嘛呢?”“你呀,以前看見指導員的時候,總是點頭哈腰,恭恭敬敬的,自從你修鐵路回來,說話時就直着腰了。”“就爲這?”“這還不嚴重?”“那我現在也不申請結婚了,我要回城了,不是給連隊省了一間房子嗎?”“你呀,老是不‘進步’。自從華杜鵑的‘糖衣炮彈’威力無比以後,已經成了回城必打的一張流行牌。你呀,就是差這一張牌。”“噢,‘**的秘密’在這兒哪。”“你終於‘幡然醒悟’了,有進步。指導員的家屬,知道你們要飛走了,她想雁過拔毛。”“我這也是遇上高人了,你說 ,我怎麼辦呢?”“怎麼辦?你領會領導的意圖太慢,使用‘糖衣炮彈’呀!”“我可沒有錢置辦‘糖衣炮彈’哪。”“那你只能出力了。”“怎麼出力?”“我聽說呀,指導員家的立櫃壞了。你也知道,咱們連的兩個木工,都是北京知青,他們現在都返城了。”“我知道。”“你以前不是說在家時,會打傢俱嗎?”“對,我是會打傢俱。”“這不就結了,這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咱們連裡頭,木料多得是。你就幫他們家,打一個立櫃不就行了?”“那得好幾天呢,還得有人幫我打下手。”“不是還有我呢嗎?”“行,明天我就去和指導員說,他不會不同意吧?”“你傻呀?這是指導員的家屬,最後剝削你的機會了,他能不抓住?”“好吧。”“你別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就當被抓‘勞工’了。”

第二天晚上,郎智和何寶廢寢忘食地加工着立櫃。何寶用鋸使勁地拉來拉去,木材在他的鋸下,變成了形狀各異的木料。郎智手中的刨子前後推來推去,刨花堆積了一地。兩個人一邊幹活,一邊說着話。“何寶,你對我的幫助,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說那麼多外道話幹嘛?咱們都是兵團戰友。哦,現在叫荒友了。以後,我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我想幫你也幫不上了。我是真捨不得你們走哇。你以後哇,別記恨我給你們起外號就行了。”“看你說的,起外號怕嘛?人沒有外號不發。”“哎,郎智,你說,我們今天不能白挨累呀。用你們天津人的話說,‘這是爲嘛呢’?我們得想辦法調理調理指導員他們家。”“怎麼調理?”“咱們專挑蟲子磕過的木料,最好裡面有蟲子的,這樣,蟲子就能在立櫃裡茁壯繁衍,吞噬衣物了。”“那不行,指導員會看出來。到時候,適得相反,指導員就更‘卡’我了。”“虧你還說是會打傢俱,連這都不知道?多打點膩子,再刷點油漆,就看不出來了。”“高。實在是高。”“比這高的還有呢。”“還有?”“對。我們找點有裂痕的木方子當底座,立櫃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不穩。”“太好了。”“這樣,你走後,他就會經常叨咕你。給他們留一個‘難忘’的紀念。”“行,我堅決不折不扣地,一絲不苟地執行你的指示。”“等我有機會,再抓一隻耗子,悄悄地放進他們家的立櫃裡,那多熱鬧哇。”“別價,何寶,你可別學王解放。”“王解放那是有後臺,纔敢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人家指導員家的鴨子,也有用武之地呀,可以改善伙食。王解放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不值!對了,也值。要不然,他能那麼快回北京?指導員可以拿鴨子說事,但是,耗子又沒有戶口,它們屬於流竄作案,指導員也管不着。”“也是呀。”“郎智,你說,以前吶,指導員那麼一本正經,滿口的革命理論,現在也盯着蠅頭小利,貪念劇增,我們這些餓皮的蝨子,有多大的油水?是什麼讓他‘轉變’的這麼快?”“爲嘛呢?”“這就是‘張三’不吃死孩子——活人貫的。包括我們,也在推波助瀾。你別說,知青們都‘進貢’,積少成多收入也很可觀。”“還真是。”“現在,因爲知青們返城,請客送禮的風氣,比十二級颱風颳得還猛烈,能抵擋得住的有幾人?再加上他們是內心虛僞的‘正人君子’,現在,都暴露出來了。”“哎,沒辦法。誰讓咱們的命運,攥在人家的手心裡呢?”“郎智,等我有返城的那一天,我一定讓他們連一根汗毛都撈不着。你信不信?”“我信。”“我創造出一個奇蹟給你們看。”“何寶,你說,團裡知道不知道,他們這樣?”“這些活動,都是具有隱蔽性的。他們不彙報,團裡怎麼知道?何況團裡有些人,也在找‘勒大脖子’的機會,還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哎,你說我們知青,本來是懷着一顆紅心來的,現在是懷着一顆苦心回去的。”“能回去就好,苦心怕什麼?以後就能和你的溫馨,天天在一起變成甜蜜的心了。我們沒走的,返城還遙不可及,沒着落呢。”“我看呢,知情返城是大勢所趨,洪流滾滾,不可阻擋。”“話是那麼說,可是,你看,除了接班的返城,可以順順當當的,別人都要費一番周折。”“怎麼回事?”“咱們團是邊遠團,比較缺人。我聽說呀,有職務的,比如說當老師的,當會計的,還有當技術員的,團裡都不放。”“還有這麼多說道?”“這還不算呢,兩個城市的知青結婚的,不放,和本地青年結婚的知青,不放。”“那你如果和鄭玉梅返城怎麼辦?”“團裡規定,只能離婚。”“這不是缺了大德了嗎?”“所以說,洪流滾滾,把這樣的知青給淹着了。”“何寶,你和鄭玉梅能回到一個城市嗎?”“黃粱美夢啊。”“要不,你先回哈爾濱吧。”“談何容易?我們家有好幾個弟弟,我當大哥的,總不能和他們爭接班吧?再說了,我就是回到哈爾濱,也不能和玉梅在一起呀,沒房子。哎,這是上山下鄉運動的後遺症,頑疾,不好治呀!像我們這樣的悲劇多着呢!”“我真替你們着急。”“着急有嘛用?哎,對了,溫馨他們家,不就是因爲你們兩地的原因,才反對你們交往嗎?這回行了,你也到了北京。”“哪有那麼簡單,人家是幹部家庭。我在北京,嘛都沒有,住哪兒我都不知道。”“你不是被文化館招去了嗎?還能不給你安排個住的地兒?”“就算是有個單身宿舍,也不能結婚用啊。”“別急,想結婚,就一定有辦法。這就要看你和溫馨的感情,鐵不鐵了。”“還有,你瞅瞅我這摸樣。你都說我大長臉,羅圈腿了,他們家裡頭,能瞧得上我嗎?”“這你就要模仿我了。”“怎麼模仿?”“你就步我的後塵,先斬後奏。”“在北大荒有條件,在北京,哪有那個條件?”“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你可真哏!”“哎,哎,哎,秘方管用就行,你就別不好意思,裝什麼斯文了。”“我抹不下臉來。”“郎智,你要是實在抹不下臉來,你就假報軍情,謊稱溫馨已經懷上了。”“那要是溫馨不同意怎麼辦?”“要不說就看你們關係鐵不鐵呢?依我看,溫馨肯定能配合你。”“真的?”“我不但能掐會算,還火眼金睛。關鍵是,你一定要花言巧語,把溫馨籠絡好了。”“沒問題。”“對,這是你的強項。”“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媽媽和他爸爸,我連面都沒見過。不知道好不好籠絡。”“沒事兒。憑你那阿諛奉承的本事,還有你那嬉皮笑臉的厚臉皮,蒸不熟,煮不爛的滾刀肉精神,肯定能無往而不勝。”“何寶,還是你好哇,沒見老丈母孃和老丈人面,就把媳婦劃拉到手了。”“你現在是任重,而道不遠。你只要按照我的秘方操做,一定能馬到成功。”

幾天後,郎智和何寶把立櫃擡到了指導員家,郎智終於如願以償地來到了嚮往已久的首都,在北京落了戶。

賀永順看見何寶奇怪地問:“哎,何寶,你這幾天忙什麼呢?都找不着你的人影?”何寶把他和郎智的行動和對話,一一講給賀永順聽。賀永順撇了一下嘴,‘高度評價’何寶是“教說犯!”何寶不以爲然說:“非常時期,就要採取非常的手段,這叫‘以惡制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