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活也越來越少。現在已經不是天天的能幹到活,很多人也不來了,所以馬路邊顯得冷清了不少。大老黑還是堅持每天都呆半天,要是沒活下午就回家。宏偉也跟着,因爲在家也沒事,雖然活少不能掙多錢,可還行三十五十的也老進。總比在家閒着強,現在除了一張乾淨的臉以外,身上基本的和這羣人溶入到一起了。但終究還是最乾淨的,只是把原來的新工作服換成了舊衣服。可是不管怎麼打扮都有一種素樸,永遠也不能變成那些人的樣子。
妻子看到宏偉有了掙錢的行業,心裡的憂愁減掉不少,眼睛不在那麼的憂鬱,嘴呢,也不經常嘆氣了。唯一老讓她抱怨的是孩子,可宏偉卻始終沒放到心上。
日子彷彿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過去與現在的工作不同了,但是累點,宏偉反倒吃的飽睡得安穩。就是沒事的時候,眼睛瞥到了裡屋,時常會想起老父親來,可一轉頭便能忘掉。現在不論是吃飯的時候,還是平時,只要是孩子不在身邊,宏偉就能和妻子逗兩句嘴。妻子也樂得和他瞎逗,一切愁緒都會被幾聲爽朗的笑掩蓋。
妻子單位還沒能發出工資來,她也決定過完年在不開工資,就不幹了,上社會打工。對於妻子下來打工,宏偉非常的贊成。倒不是說因爲媳婦不掙錢,就讓她去挨累。可是誰都明白,那個單位熬到最後終究要黃鋪,所以還不如趁早下來乾點啥。話雖這麼說,可宏偉畢竟也不捨得。妻子一直沒幹過活,在辦公室坐慣了,不知道走到社會她適合乾點啥。有時候想到這,宏偉就半開玩笑的對妻子說:“看你象個千斤小姐似的,能幹啥!”妻子每當聽到這,就把笑收起來,然後臉板着說:“不行俺也給人家飯店刷盤子去,還能累死呀!咋的!”說完話,要是正趕上洗碗,就會把手裡的碗用手使勁的蹭兩下,表示她有這個工作能力。
這天很暖和,看了看身上穿的棉大衣,宏偉覺得自己有點傻。清晨出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天氣晴朗沒有一點風,而且陽光又是那麼的充足。他就應該少穿點,不該總聽信妻子的話。她的眼裡宏偉和兒子都是孩子一樣,什麼事情都要囑咐幾遍,彷彿老不放心。
和大老黑他們站了一會,覺得有點熱,就把外邊的棉大衣脫下來,拿在手裡。親小舅子和老五正轉動眼珠,巡視來往的行人。他們是行家,乾的時間長了,什麼人的表情是顧人的,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宏偉和他們在一起,基本不用上前。就在後面等着,來活了跟着走就行。這不是嗎,活少了,有幾回找到了活,親小舅子還和大老黑背地裡吵了幾次,因爲他不想讓宏偉跟着幹。多個人就多一份劈錢的,他嫌人多掙的少,可是大老黑說什麼都得帶着宏偉。親小舅子也沒法,大老黑對他更沒法,誰讓他是自己親小舅子呢,總不能急眼了打一頓吧。
這個時候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到了老五他們的跟前不走了。老五和親小舅子馬上迎上去:“有活啊!什麼活。”雖然老頭沒說話,但是他們已經看出來,這個人是來顧人幹活的,於是小眼睛死死的盯在老頭嘴上。老頭把眼睛揉了揉,看起來象個有點學問的知識人,接着又眨了眨才把老五和親小舅子看清楚。伸過來頭,試探的問了一句:“你們給往樓上搬水泥不?”
“搬啊!”幾乎是同時發出來的聲音,老五看了親小舅子一眼,親小舅子也看了老五一眼,然後兩個人的眼睛又都對準了老頭的嘴。
“那怎麼搬法?”看來這個老頭是沒顧過人幹活。
老五他們可是最滿意這樣的人,一般在工錢上都能多要點。還沒等老五說什麼,親小舅子忙着把話攔了過去:“那什麼,能有多少袋?抗到幾樓去?”說完話轉頭看了看正走過來的大老黑。
“幾袋?我可沒數,孩子找車拉來的,抗到五樓。”老頭摳了摳鼻子眼,似乎在心裡估摸那一堆水泥能有多少袋。
“噢!是這麼回事啊!那走吧!去看看。”老五性子急邊說話,邊去推自行車。
“別走啊,多錢不講好?”老頭有點缺心眼,只知道講價。
“不看到幾袋,誰知道多錢。看到東西才能講價。”親小舅子有些不耐煩。下巴更長了。
“也是,那走吧!”老頭同意了他們的意見,說完用手一指那邊樓裡,然後在前面領路。
老五緊跟老頭,親小舅子緊跟老五,大老黑給宏偉使個眼色,兩個人推着自行車緊跟在親小舅子身後。三拐兩拐的,不一會就到了老頭家的樓下。看到挨着樓門旁邊一堆水泥,還有一小堆的沙子在那散放着。老五和親小舅子來了精神頭,就象飢餓的狼遇到了一大堆的肉。是的!眼前的沙子堆越大,水泥越多他們反而越高興,因爲要的錢也多。
“你這還有沙子呢,你這水泥老鼻子袋了。你這樓道這麼窄啊,你這樓梯真陡。”親小舅子一連挑出了好幾個毛病,其實這些只不過是爲了給以後做鋪墊,把困難說的多點,錢也能多要點。宏偉在一旁也不敢笑,瞅着他人模狗樣一板一眼在那說,老五在一邊符合:“是啊!是啊!”說了好幾個“是啊”。
老頭沒了主意,低頭看了看沙子水泥,又擡頭看了看樓道。晃了三晃白頭髮的小腦瓜,又點了兩下頭。表示很同意親小舅子的說法,於是臉揚起來對着親小舅子的臉,彷彿是在說:“多錢吧!你說,我擎着。”老五偷偷的給親小舅子比另了一下手勢,把五指張開來回的翻了好幾下。親小舅子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假裝的繞着沙子水泥走了兩圈,然後漫不經心的說:“你這些東西要是抗五樓去,最少也得一百五十圓。”說完話,看了看大老黑,宏偉及老五,象是在邀功。可是見到老五的眼睛一閉嘴一掘,表情很不滿意。
“一百五十圓?能少點不?”老頭的臉色有點變綠。
“這還多啊,這麼的吧給你抹十塊,在別說話了。”親小舅子假裝急眼了,但是顯得很豪爽。
老頭也豪爽的點了點白頭髮的小腦瓜:“好,一百四十圓啊!就這麼定了,抗吧!我先上樓去開門,”然後向樓門走去。
老頭的身影剛消失在樓洞裡,老五就急眼了。轉回身給了親小舅子一腳,但不是很用力,有點象開玩笑那樣,可是臉上卻很生氣:“你說你啊,你傻了吧唧的呢,你腦瓜子被驢踢了咋的。我都那麼的給你比另是二百,你倒好,一張口要了個一百五,還給人又抹了十塊。你說你啊,跟你在一起倒老黴了。”老五的餘怒未消,說完話,還踢了兩腳沙子堆。
“你說什麼玩意?你比另的就是一百五嗎,還怨我來了。是不是,你就這麼的比畫來的。”說到這親小舅子把手伸直,五指張開,衝着大夥手心手背的翻了三回。
“我不是翻了四下嗎,一下是五,那麼四下是多少?你說,你自己算去。”老五的臉上是即難過又氣憤。
“是四下?我看見就三下啊,真的是四下?姐夫,你說句公道的,宏偉你說。”親小舅子有點承認了疏忽,但是沒徹底服氣,於是把頭轉過來尋求幫助。
“我們可沒看見,他是偷着給你比畫的,誰看見了。宏偉你看到了嗎?”大老黑不想捲進來,或許根本沒看見,轉頭問宏偉。
“我也沒看見,”宏偉說不上什麼,一百五也好,二百也好,他都沒什麼意見。
“哎!我說,別磨譏了,什麼一百五二百的,幹活吧!一百五人家也沒少給,瞅着堆挺大一會就抗完。”大老黑不耐煩了,說完話已經抗起了一袋水泥向樓門走去。
“不是一百五,可現在一百四了——”老五還覺得應該特別的強調一下,一百五剛纔減掉十塊剩一百四了,見大家沒人理他,也跟着抗起袋水泥,掘起嘴向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