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鸚鵡洲(2)

鸚鵡洲上並沒有一隻真的鸚鵡,這個事實令我相當地氣憤:沽名釣譽,假冒僞劣......欺世盜名!多少惡劣的行爲,你們居然將一個只有幾隻麻雀的小島叫做鸚鵡洲,這不是欺騙我這樣純真可愛孩子的幼小心靈嗎?

夏荷和冬梅兩個青衣丫頭很快就適應了我的跳躍性思維和不拘一格的語言邏輯,對我的氣憤和指責,冬梅冷哼,置之不理;夏荷姐姐笑嘻嘻地聽我發牢騷,不時遞上茶水,讓我補充唾沫。如果不是被綁架來的,我對眼下的處境倒沒有啥大意見。

鸚鵡洲的形狀象只鳥兒(鳥就鳥吧,還偏偏取名“鸚鵡”,嗤之!),有大小二個島體連在一起,大的那個像鳥身,小的那個像只鳥頭,小島與大陸間有一座吊橋,若放下,真好是隻鳥嘴。

鸚鵡洲四面環水,除吊橋一邊靠近陸地外,三面都是寬大的茫茫水域,天氣晴朗時,依稀能看到對面岸上的樹木。

我被安排在大島---鳥身上,若要靠近吊橋,必須先穿過小島---鳥頭,那個鳥頭上是莊丁們的住處。第一天,我隨夏荷她們在島上游玩時,處處可見莊丁的身影,這讓我很生氣,回到房中,大發脾氣,不肯吃中飯,還作勢要往牆上撞頭:“我不要活了----要自殺!男女授受不親,你們讓這些臭男人跟着我,分外是想羞辱我,廢壞我的名聲......士可殺不可辱!我還是自己尋死,算了!免得讓你們慢慢折磨死!”

自然有人報與那個矮子,匆匆趕來的矮子雖然不相信胡圖圖對名聲的敏感珍惜度,但也無心與我日日爲些小事糾纏不清,就答應讓那些莊丁不再出現在鳥身上,只讓夏荷和冬梅兩個丫頭陪着我。

我的生命安全此時關係到他阿爸的生命安全,此刻我---就是他爹,他爹----就是我,所以只有拿我當他爹來供着!

每次矮子一出現,我就會對他提許多許多的意見和要求----嗯,誰叫他告訴我,要拿這裡當自己的家,拿他當親哥來的?我是多麼實心眼的一老實孩子!

最後,他不來了,因爲很忙,忙得顧不上來看望我這個親妹子。

島上的樹木極多,而且多是參天的古木。聽夏荷她們講這個園子從晉時便有了,是個從京裡辭官回來的文士所建,要的就是那離世隱居的味道。只是那文士大概也想不到如今成了綁匪的老巢吧?

每天,我忙着在樹上掏鳥窩,時不時可以撞見窩裡還沒長毛的小麻雀,我便舍了鳥蛋,捉了“赤膊麻雀”下來,讓夏荷用棉花墊在盒子裡養着。那鳥老張着嫩黃色的尖嘴,嘰嘰地衝每一個靠近的人叫着乞食,可其實它還沒有學會自己吃食,我用手撐開它的嘴,將米粒塞進去,一會又出來了,這樣不過二日,這鳥就死了。那冬梅便雙手合十,在一邊嚅嚅地念着什麼......我鄙棄得看着她,突然笑道:“冬梅姐姐,你可是提前給圖圖唸的超度經嘛?”哼,一羣綁匪,對着只鳥會有憐憫之心?

那素日與我不對勁的冬梅,被我的話說得打了個冷戰,半晌,澀澀地開了口:“八小姐勿要多慮,我家少爺是極好的一個人,他說只是請您在這住幾日......不會害你的!”說到她的少爺,臉上便現出淡淡的紅暈,原來如此------丫頭對少爺思春?

“你少爺是好人?開紅船,出老千的,綁架兒童的會是好人?那姐姐告訴我-----這世上還有壞人嗎?”

那女子急白了臉:“你勿要亂說,我們少爺怎麼會做這等事!你年紀小,也不好這樣亂說話,否則我...我......”

“否則你怎樣?自己做得,還怕人說嘛?”我冷哼道,“我亂講的嘛?那我問你----你家老爺爲何進了牢房?”

“老爺?”

“進牢房?”

那兩丫頭齊聲驚呼,臉上表情不似做僞,我反而生了疑:“怎麼你們不知道?此事杭州城內都傳遍了----只怕過完年,就要問斬!你們如何會不知?”

夏荷嚅嚅地說:“原來西都傳遍了嘛?可是我們這裡是鄉下,地處偏僻,都快靠近吳國,”

“夏荷---”冬梅厲聲打斷了她的話,這個丫頭太精明瞭,看出我對夏荷的話感興趣。是阿,凡是人到了一個陌生所在,第一反應總是想弄清楚自己的位置,我已經試了幾次,她們都不肯透露一點信息。

大家都不作聲了,我的心裡此時卻如翻江倒海一般。開始幾天,還心存僥倖,希望宮裡發現我的失蹤後,能及時尋查,將我解救出去,可是這左右也快十多天了,時間拖得越長,希望也就越渺茫。但只要還在吳越境內,錢氏的地頭,再怎樣,他們也不敢胡來吧?看他們對我還是蠻客氣的。

眼下卻是靠近吳國,遠離西都杭州了。吳國與吳越向來關係緊張,兩國多有交戰,吳國國主楊行密對吳越富饒之地始終是虎視眈眈,當年迫咖啡貓去當人質的寧國節度使田郡就是他的屬下。這兩年楊行密剛剛去世,他的兒子繼位,能力遠不如其父,邊境才平息了不少。

鄭氏在靠近吳國邊境,設這樣的一個據點,難怪咖啡貓他們一時找不到我。鄭氏是吳越國戚,照理應該對吳國應有所顧慮,卻爲何要設在如此危險的地方?難道說-------

我撿着地上的碎瓦片,對着茫茫的水面打水漂兒,那瓦片兒擦過水麪,連着蹦了幾下,帶起一串串的水花,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燦燦的光芒。夏荷見我玩得有趣,也隨手撿了一塊,扔出去,卻是咚地沉下水去。

我對她示範着要領,她扔了幾下,終於,有一塊瓦片兒擦着水面帶起了水花來,她高興得拍手叫着:“看呀,圖圖,我成功了。”陽光照着她圓圓的臉盤,上面有運動後的細細汗珠兒。

同樣是純情可愛的民間女子,爲什麼會在鄭家呢?一旦鄭家獲罪,只怕也會被牽連吧?錢王本來只捉了“紅船”上爲首的幾個,並未擴大到其家族,如果要誅連九族的話,估計他自己也要被算進去了。可是,這次他們棋出險招,拿我作人質,想交換出鄭老三,談何容易?說到底,我只是一商賈人家的女兒,與錢王的兒子和外甥女有些來往而已......錢王一向執法嚴明,如何會在意我這樣一隻“小螞蟻”的生死?

此事,最有可能的是一拍兩散-----不放鄭老三,我被撕票,錢王正好再圍捕兇犯,咖啡貓爲我報仇,告慰英靈!

我他媽,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夜晚,月光從花格窗外透進來,落在雕花大牀前的大青磚上,清清淡淡,悽悽慘慘......我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旁邊的小榻上傳來夏荷均勻的呼吸聲。

下午,矮子回來了,好幾天不見,他原本圓嘟嘟的臉都有點拉長了,把冬梅心疼得,點心,菜餚齊上,恨不能都塞進她主子的胃裡。他卻只是疲憊地搖搖手,讓她們退下去,看來又要與我談心了?冬梅的臉上止不住地失望表情,害我禁不住衝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矮子問我是如何得到那塊玉佩的?爲什麼,問這個?我心裡疑惑,就吱吱唔唔地不肯說實話:“這個,那個,我都忘記了什麼時候得的......怎麼,你喜歡嗎?那就給你吧,我家裡還有好多呢------”反正,你不問自取,做個順手人情吧。

他被我嚇了一跳:“什麼?你家裡會有好多這...這...龍佩?”

我湊過頭,看看,不屑地撇撇嘴:“不就是一塊玉嗎?還雕得那麼難看,我家裡的可比這好看多了!”

他似乎鬆了口氣,自語道:“看來,是真的不識貨......”什麼?你說誰呢?誰不識貨?

“圖圖妹妹,那錢元罐說,這玉是他不見了的,怎麼會到的你手裡?”邊問,邊觀察着我的表情。我一臉的疑慮:“是嘛?是他的嘛?咦,那怎麼會在你手裡的?”是啊,現在可是在矮子你手裡吔,我恍然大悟:“噢,原來是你偷的?”

矮子被我氣得快瘋了。

難道事情起了什麼變化?咖啡貓爲什麼否認是他送我的玉佩?是不願意交換人質吧?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真的從矮子那裡得到證實後,我心裡還是很難受的,所以難得地失眠了。

被朋友丟棄的難受,遠遠超過了對死亡的恐懼心理。我心情糾結地用牙齒咬着蓋在身上的被子,被子上有着白天陽光的味道,那認死理兒的冬梅真是個勤快的丫頭。

鼻子聞到一股濃郁的桂花香,現在還有桂花開嗎?不是都謝了嘛?這是在我腦中轉過的最後想法,因爲很快就睡着了。

阿--阿---鼻子癢癢的,我要打噴嚏了!可是......唔,誰捂住了我的口鼻?這麼快,就動手殺人了嘛?我腦子頓時清醒,睜開眼,看見牀邊立着一個黑衣人,正是他用手捂着我呢!

我奮力掙扎起來,要想辦法讓門外的人知道:屋內進盜賊了!白天,莊丁是不上大島了,但晚上我們睡覺的時候,門外就會有任值的莊丁,本來,我也是強烈反對的!可是,後來夏荷悄悄告訴我,這裡晚上會有附近的水鬼上來,我就不反對了!

那人見我作勢要喊,捂得更起勁了,將我的鼻子也全捂上了,幾乎將我憋個半死,看我漸漸不掙扎了,他才略鬆了手,口中輕聲道:“胡小八,你倒真是勁兒大!”他才一鬆手,我就一口咬住了他放在我嘴邊的手指頭,因爲是想拼命自救,自然用盡了吃奶的勁頭,待聽到他說話的聲音,趕緊鬆口,嘴裡已經甜絲絲,有股血腥味了......嗯?呵呵呵,好阿哥,圖圖幫你吹吹,不疼,不疼,沒關係的啦!

敬新磨痛得呲牙咧嘴,偏生又不能喊出聲音來,更加疼痛苦萬分!藉着外面的月光,我看見他眼睛裡亮閃閃的,幾乎要落下淚來。我心裡十分慚愧,可是,這位阿哥,是你不打招呼,突然襲擊,又捂那麼重,我還以爲......

他用未受傷的一隻手捂住了出血的手指,又“消化”了半天,才咬牙切齒地開口:“胡小八,你屬狗的嗎?見人就咬?”因爲心裡有愧,我只是呵呵地陪着笑,不敢與他爭執,怕他一怒之下,甩袖而去,不理我了!

夏荷似乎睡得比剛纔更沉了,門外也沒有動靜,我想了想,恍悟:“敬哥哥,原來你兼職‘採花大盜’的?”他被我說得大囧,時間緊迫,又不能一直與我瞎扯,只好白了白眼,當作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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