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子裡空蕩蕩的,一種危險的氣息在鼻尖縈繞。醒來時渾身都是疲憊。緩緩撐開眼皮,一雙凜冽的幽眸幾乎就貼在她眼前,目光刺得她禁不住哆嗦了下。
";......皇上?";無憂按着心口,悠悠地問出口。
他一直守在自己榻邊麼?是因爲一直沒閤眼,所以臉色才這麼難看?
君昊天沉默地坐在榻邊,五指緊攥,見她醒來,只是漠然地掃視一眼,又沉入茫然的思索中。
無憂訕訕地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這時,簾帳被掀開,清露走了進來:";皇上,藥煎好了。";瞥見無憂醒來,雙肩忽然明顯地抖了一下,怯怯地望着無憂道:";夫人......";
無憂朝她微微點頭,君昊天似乎好半晌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瞥了眼清露手裡的湯藥,忽然起身道:";伺候夫人喝藥吧。";
";啊......";清露的手好像更抖了,眼神飄忽不定地在腳尖上旋轉。
君昊天撩開衣襬起身,自始自終沒看過無憂一眼,經過清露身邊時,眼神忽然變得鋒利,清露嚇得幾乎跳了起來:";是......是,皇上。";
清露邁着紊亂的小碎步來到無憂榻前,將那還在冒熱氣的濃黑藥汁遞到無憂脣邊:";夫......夫人......喝藥吧......";
無憂擰起了眉。君昊天已經走到了簾子邊,卻停下腳步沒有出去。彷彿在等待她張口把藥喝下去。無憂怔怔地看着君昊天的背影出神,好像一瞬間明白了什麼。
她閉了閉眼,推開藥碗:";清露,這藥太燙,先擱着吧,我等會再喝。";
";夫人......";清露略顯爲難,手卻早已縮了回去。
果不其然,站在簾子邊的君昊天緩緩轉過了身。
";良藥苦口,憂兒你既然病了,就該乖乖地吃藥。";他的聲音像是地獄裡鑽出來的陰森,再也看不到山洞裡的繾綣柔情。
如果沒猜錯,他一定已經知道了......
伴君如伴虎,前一刻,他還可以對你溫柔繾綣情深款款,下一刻,卻可以若無其事冷酷無情地扼殺一條生命!無憂深吸口氣,慢慢地攥緊了手心:";皇上,求您看在昨夜林中相救的份上,放過我一馬,也放過......我肚裡的孩子。";
當最後那幾個字吐出時,君昊天濃黑的眉稍明顯地跳動了一下,他不怒反笑,回身走到無憂面前:";你覺得朕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嗎?你以爲朕心胸狹窄,連一個未成形的嬰兒都容不下麼?......無憂啊無憂,原來朕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一個小人!";
他的手好像在痙攣,醞釀着風暴。無憂愣了愣:";皇上......";
清露壓抑着害怕,小聲泣音道:";夫人,不是的......";
話未完,君昊天劈手奪過清露手裡的藥碗,";砰";,瓷器碎裂的脆響,還冒着熱氣的湯汁灑了一地,綻開成一灘難看的形狀,就像無憂此刻變了形的心。瀟湘首發,請勿非法轉載!
這......不是打胎藥?
君昊天身子搖晃了一下,被藥汁燙紅的手指着無憂,笑諷道:";爲何?你在朕面前就是若即若離,一副聖女的模樣,私下裡......私下裡卻放蕩無度,**後宮!你就這麼耐不住寂寞?朕早就派人查過你,你在王府跟宸雖然同牀,卻從來沒有越矩,你難道就非得在後宮裡,在朕的眼皮底下與他苟合,來羞辱朕嗎?難道這就是你,秦無憂,所謂的報復嗎?";
一席話,讓無憂感到轟黑掣電的震動,停止了思維,停滯了血流,連呼吸都停下了。她的脣顫抖,除了抽氣再也發不出聲音。是她不對,錯以爲他要打掉她的孩子,可他的話......太傷人,這刀尖針刺般刻薄的話,不僅刺傷了她,也在凌遲着君昊天自己的心啊!
昨夜,是她太躊躇,不曾把話挑明,所以一旦真相暴露,便是如此深的傷害......
無憂忽然擡起頭,澄澈如水的眼神定定地忘進君昊天受傷的臉龐:";蝶自戀花,與花無尤......";
蝶自戀花,與花無尤......
蝶自戀花,與花無尤?
";好,好......好一個蝶自戀花,與花無尤!";君昊天冷冷地笑,牙齒都在打顫,";這蝶是盲蝶,庸蝶,傻蝶,癡情的蝶!這花便是毒花,妖花,邪花,無情的花!朕瞎了眼,愛上你這樣一個背信負義沒有心的女人!";
他絕望地甩袖,轉身欲離去。無憂忽然翻身下牀,不顧一切地向着他衝去,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雙腿。
君昊天的腿向後傾了下,似乎失去了力氣。
無憂抽泣着抱緊他:";皇上......對不起......";原諒我,爲了孩子,自私一回......
君昊天像石像屹立,久久,從上方傳來冷然的聲音:";你對不起朕什麼?";
無憂咬咬牙,狠心道:";求皇上......放我離開。";
那個一向冷酷堅毅的男人,沉默了。他間斷的喘息着,無憂仰頭,卻愣住了。
兩行淚水,從他疲憊而俊秀的臉上滑落,他竟在哭。他的衣襟,也早爲淚水溼透。
無憂雙手一軟,駭然的鬆開了君昊天的腿。他擡腳要走,無憂又糾住他的下襟:";皇上......";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他的聲音響起,冷酷的,如同素日,充滿了自尊:";走開!朕不需要任何人。";
他的話聲迴盪在空蕩蕩的大營裡。無憂恍惚的望着他,還是死死的糾住他的下襬。
";清露,把你家夫人拉開,好好地看着她!";君昊天冷冷地下令,清露怯懦地湊上前,扶着無憂道:";夫人......你的病還沒好,先躺下休息一會吧......";
失羣的孤雁嗥唳,無憂竭力忍住抽泣。身子卻如同收起的竹扇骨兒單薄乏力,又哆嗦不停。無憂能強烈的感受到從君昊天身上散發出來的寂寞與孤獨,他是高高在上的,而同時也是清冷淒涼的。若她這次放手,兩人也許從此天人永隔。無憂的雙手跟着肩膀顫抖,猶豫着放開一隻手,又緩緩的鬆開另一個拳頭,眼神愣愣地瞅着他袍子上的繡龍。等到兩手全空,她才感到了害怕。攤開的手掌,毫無血色。
君昊天長嘆,似乎是他心中的戰鼓被人穿破了,英雄氣短。他不再說一句話,冷然地離去。清露小聲地在無憂身邊安慰:";夫人......起來吧。";
無憂頹然地被扶着重新回到榻上,眼神空洞,茫然地看清露在房裡來回走動,忙着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打掃藥汁。瀟湘首發,請勿非法轉載!
完了,她湊到無憂面前,解釋道:";夫人,您是真的誤會皇上了,那只是安胎補身的藥材......皇上知道您懷孕以後,確實龍顏大怒,奴婢擔心有事......";
無憂散漫的眼神忽然定在一處,反手捉住清露的手腕:";清露,求求你,幫我離開這裡......皇上不會放過我的,求求你......";
清露慌了神:";夫人......您別這樣,奴婢......奴婢做不了主啊......";
";清露,我平日待你不薄,這次生死關頭,你救我一命,我絕不會虧待你......你還記得以前在宮裡我扮成小太監嗎?你幫我去找一套侍衛的衣服,然後回來換上我的衣服躺在榻上......求求你,幫我這一次!";無憂已經語無倫次,只是想着剛纔君昊天臉上的淚水,便覺得心驚。這次是真的激怒了他,君心難測,若不逃走,難保他以後不會改變主意,要打掉她的孩子。
清露顫慄着,咬了咬脣,終是點頭應允。
清露離開後,無憂便一個人待在營帳裡整理行李。心裡像揣了只鼓,咚咚跳個不停,時間沒過去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清露怎麼還不回來呢?會不會半路被人發現?或者被人攔截了下來?
越想越坐立不安,終於,簾子外響起了腳步聲,無憂興奮地坐起來,拎着行李包衝到門口:";清露,你總算回來了,我們這就調換衣服吧......";
語聲戛然而止,待看清那走進來的人,笑容便驀然僵在了臉上--
是君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