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不會騎馬,抱着馬脖子在大街上橫衝直撞。
踏爛了水果攤,掀翻了綢紡鋪,攪得所到之處人仰馬翻,驚叫連連。
路邊繽紛的物事流雲般飛速地滑過,但她無心欣賞,眼睛裡點燃了火光,只瞅着正前方的京城大門。
這時,道路後面傳來一聲嘹亮的口哨長鳴,以一定的聲調起伏着,似有特殊的意義。
身下的馬兒被響聲驚住,躁動不安起來。無憂狠夾着馬身,但它揚起了前蹄,原地直立,不肯前行。反倒嚇壞了無憂。
那馬兒甩動鬃毛,打了個響鼻,原地滴溜溜轉了個圈,竟又朝着來時的方向奔回去。
“喂!不帶這樣的,轉頭啊,你不希望我帶你出去闖蕩江湖嗎?”無憂猛抓它的鬃毛,使勁往回扯。
但馬兒硬着頭皮往回衝,狠了心不理會她。
無憂焦急無奈,遠遠的,似看見某人高深莫測的笑。
那一身月白袍子在日光下灼灼其目,悠然自信的表情躍然臉上。
無憂恨不得咬舌,自己真是頭豬啊!這是他的馬,他當然有辦法喚回去!
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決絕地在王府大門上留下兩鞭向他示威。現在若被他抓回去,可不丟盡了臉面,被嘲笑倒好,說不定還要受罰。
心思百轉,身下的馬兒卻撒開四蹄奔得歡暢,追風逾影的速度令她好不心煩。
這時,城門處一輛華麗的錦篷馬車恰好向自己駛來,車前兩頭全身油亮黝黑的駿馬在奔馳牽引,一名錦衣華服的小童坐在前端駕車。車廂寬敞龐大,車窗半掩,金色絲線攢成的流蘇閃爍着耀眼的光芒,車內茜紗輕揚,華貴可見一斑。車後還有若干騎馬的家丁跟隨,皆是衣飾鮮明,連下人都穿得這麼高檔,可想車內主人的財富和地位。
眼前忽然一亮,待將與那馬車迎面擦身而過的時候,無憂忽然鬆開馬繮,側身一躍,衝着那馬車寬敞的窗子,縱身撲去--
“咚”一聲悶響,天旋地轉!
無憂覺得眼前一黑,像有無數星星圍繞旋轉,腦袋裡“嗡嗡”作響!
“啊!疼,疼,疼死了--”無憂雙手抱頭,齜牙咧嘴地叫喚。
好在她順利撲進了車內,而沒有慘兮兮地撞到車身跌落地上,被碾成肉餅。看來她上輩子跟歹徒搏鬥訓練的身手都還在。
而這時,她才注意到車廂裡的主人被無憂壓在下面,也雙手掩面,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口中時不時發出低聲哀嚎。
原來無憂撲進來的慣性壓倒了車主,兩人額頭正好相撞!
駕車的小童察覺到動靜,隔着車簾喊:“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無憂頭疼欲裂,卻難以顧及,整個人壓倒他身上,抱着他的腦袋,拼命在他耳邊“噓--噓--”的示意。
那人雖然沒出聲,卻持續着在她身下掙扎。
半晌,無憂確定安全了,才鬆開手,只見那人睜大眼睛瞪着她,怒罵:“你的頭是鐵做的嗎?這麼硬?”
靠!這話該是她說吧?她差點被撞到腦震盪好不?現在腦袋裡還在“嗡嗡”的響呢。
然而那人將遮在臉上的大手拿開,無憂嘴裡的“靠”字卻噎在喉嚨裡,訥訥地說不下去了,因爲在她眼前的,儼然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美女臉孔。
長眉連娟,煙雨迷眸,凝脂玉膚上點綴着粉紅嬌嫩的菱脣。只是挺秀的鼻樑被無憂這麼一撞,無端端紅腫起來,兩條血線順着仁中流出。“美人”慍怒,灩漣眸子睜到最大,水漫漫令人憐惜。
自己雖說撞得腦袋發暈,可不紅不腫也沒流血,人家孱弱“美人”鼻子都流血了,而且自己還有求於“她”。
於是做出懺悔狀,低頭道歉:“姑娘,我一時情急纔出此下策,冒犯之處,多多原諒。”
沒想“美人”臉色沒轉好,反而一陣青一陣白,太陽**鼓鼓跳動着,低咒:“醜女人,你眼睛瞎了麼?敢叫本世子……姑娘?”
說着,大手在敞開的領口處一扯,露出半個光0裸的胸膛!
男人的胸膛平坦,玉濯肌膚,細膩得如同絲緞,鎖骨深邃,精幹的身段現出一條條清晰肌理。
無憂看得癡楞,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欣賞裸男上半身。
半晌,倏地跳開:“你……你,你,你……真是男人?”
他說話的聲音硬朗低沉,捂着臉的那雙手,經絡分明,骨骼清晰,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這回換成無憂臉上乍紅乍白,精彩紛呈。
男人沒好氣地瞪她:“哪來的瘋女人,不怕本世子把你當成女刺客抓起來麼?”
無憂一聽,楞了楞,這人的身份好像不低,他自稱“世子”。
真是剛出虎**,又入狼窩。
可這世子明顯比君寰宸好應付的多,因爲他嘴上雖然惡毒,卻很配合的壓低了聲音,沒把她供出去。
“瘋女人,本世子問你,你從哪來?又爲何跳到本世子的車上?”男人邊吸着鼻血,邊用噴火的眼光瞪着無憂。
“兇男人,本姑娘問你,你從哪來?又爲何像查戶籍的問東問西?”無憂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你……”男人語塞,惱羞成怒,“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從車上扔下去!”
“許你問我,就不許我問你嗎?你是皇帝老子我還不怕你呢!”
無憂八方不動,在車內坐穩一席之地。
反正這車是開往城門,自然要出京城的。
*
大街上,君寰宸眸子深邃,一瞬不瞬地盯着華貴馬車絕塵而去。
門房失職,擔憂自己頸上腦袋。顫顫巍巍牽了汗血馬回來,送到君寰宸面前,小心翼翼道:“小的罪該萬死,小的只當姑娘好奇王爺的坐騎,沒想那姑娘膽子如此大……”
君寰宸沒有看他,只微微擡手,打住了他下面的話。
許久,馬車轉彎,再看不到影子了,才淡淡開口:“不礙事。打道回府。”
話落,翻身上馬,汗血馬見了主人,親暱有加,不停地甩尾蹬蹄子。
君寰宸失笑:“這回子倒獻起殷勤來,怎麼人家一拐,你就跟着跑了呢?”
言語間,眉眼具是掌控一切的自信與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