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恆從窗戶跳進來的時候,我一點兒都沒察覺。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毅身上,他受傷的那一刻,我慌了神。匆忙上前去查看他的傷口,沒注意到身後,張媽握着一把匕首刺向我。
“蔣碧微,你長點腦子好不好!別光看着你家男人,你自己身後也有危險呢!”方恆一槍打死了張媽,吊兒郎當地看着我,恨鐵不成鋼地說。
張媽倒在地上的同時,匕首也插進了自己身子裡。雙眼睜得老大,死不瞑目。
張媽死的那一刻,紀書眉的嘴裡哭喊着“奶孃!”,這是我唯一一次聽見紀書眉的哭腔。
“蔣碧微。你說話,你有沒有受傷!”方恆又喊我。
我哪裡有空理方恆,看着沈毅的傷口罵道,“你怎麼這麼傻!她要殺你,你還救她!”我轉過臉瞪着紀書眉說,“你的目的達到了!紀書眉,你真狠心!”
沈毅撐着桌子,忍者疼痛艱難地說,“是我將她害成這樣,我該負責-------”
紀書眉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咳嗽着,不斷問着沈毅,“你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要救我-------咳咳,一起死了該多好,哈哈哈哈哈哈。你死都不願意跟我一起嗎?”
“你這個瘋婆子,我要殺了你!”看到刀子插在沈毅身上那一刻,我真的瘋了,我恨不得咬死紀書眉!我抄起桌上的手槍將子彈上膛,打開保險對準紀書眉,可沈毅一把摁住我,深邃漂亮的眸子裡閃着請求的目光。“碧微,不要,不要殺她!”
沈毅一擡起手用力,鮮血就涌出來更多,我怒道,“她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你卻下不了手!我們差點就死在她手上了!”
“碧微,這都是我欠她的,”沈毅悲傷地看了一眼紀書眉,痛心地說。“我該還她-------當年已經做錯一次,我不能再錯第二次!”
沈毅傷口不斷流着血。一點一點涌出來,我眼淚花直冒,罵沈毅說,“早知道你這麼蠢,這麼沒腦子,我就不救你了!讓你死在陳秋生槍下,還沒死在女人刀下冤屈!”嘴巴雖然厲害,可看着他涓涓流着的血,我心疼呢,眼淚花大把大把地流着。
方恆也上前來看沈毅的傷口,安撫我說,“你哭什麼哭!在這兒等着,我去叫人來!”
說畢,方恆快步跑出去。
本以爲事情到了這地步,紀書眉應該能放下執念了,可她的失心瘋已經到了一種程度,非要拉着大家一起死,她做了幾手準備,當其餘的防備都失去效用時,她還留了最後一層堡壘。
一箱子炸藥。
炸藥箱子就藏在她身後的櫃子裡,她慢悠悠地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櫃子那邊,我警惕地舉着槍,以防她忽然的襲擊,可當他抱出一個木箱子打開時,我愣了-------
一卷卷炸藥安安靜靜地排在箱子裡靜靜呆着,紀書眉將炸藥放在櫃子上,又拿出一個定時器,摁下一個開關,那定時器就響了起來,紀書眉笑吟吟地說,“別走了,一個都別走,我們一起死-------活着這麼痛苦,死了就解脫了。”
“這個瘋婆子!瘋婆子!”我怒道,“姑奶奶不陪你玩兒了,你自己灰飛煙滅吧!”說畢,我伸手去抓沈毅,預備扶着他逃出去,可沈毅不忍心丟下紀書眉在屋子裡,說什麼也要帶她一起走。
那紀書眉是存心想死的人,哪裡肯走,拖延下去,最後我們幾個都得死!
最後沈毅衝上前去,一把抓住紀書眉的胳膊,紀書眉手裡抱着定時器笑得像個瘋子,拉拉扯扯中,他臉上戴的絲巾被扯開了,白紗之下的真面孔躍然浮現在我眼前。
我跟她當真有幾分相似,但她的長相更加小家碧玉,而我稍稍靈動一些,她臉色蒼白,更襯得皮膚上一處處珍惜鮮紅鮮紅的,格外的觸目驚心,令人譁然。
沈毅看着她的臉,愣住了,紀書眉也慌張了,使勁兒推開沈毅,往後退了幾步,緊緊抱着定時器,又一面慌慌張張的重新戴好面紗。她終究是怕沈毅看到她面目全非的樣子------
“書眉!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爲什麼我會帶着清秋回來嗎?今天我就告訴你!”沈毅像是豁出去般,也不管胸口的傷,定定地站立在紀書眉跟前,“我曾發過誓,這輩子它都是一個秘密,無第三人知曉!今天我毀了誓言,告訴你當年的一切!”
“清秋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她曾爲了救我,被人侵犯,等她發現自己懷孕時,尋死覓活。她的家人都爲我而死,我怎可能再讓她犧牲?我在她家人的墳前發過誓,這輩子,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我沈毅的孩子!那一段不堪的過去,會成爲永遠的秘密!”
沈毅語氣裡的難過和同心,感染了每一絲空氣,紀書眉聽了沈毅的話,愣住了,她悲愴地看着沈毅,喃喃道,“這個時候了,你不用騙我,你不用騙我了!”
“我沒騙你!我沈毅頂天立地,這輩子沒說過謊!清秋全家爲我而死,她又爲我受傷,我若其他不顧,根本就是禽獸不如!當年我回到江城,根本不介意你的過往,我只恨自己沒在你身邊,我不知如何彌補你,而當我回頭想跟你好好過時,你卻和孟浩源------”沈毅說。
沒想到事情還有這一層-------
事關女兒家的清白,沈毅自然不能亂說,他於情於理,都不該不顧賀清秋,倘若他對賀清秋置之不理,那他沈毅就枉爲人!
“所以,你未曾變心麼?茂卿,你從未變心,也從未嫌棄我麼?”紀書眉怔怔地說。
沈毅雙脣緊抿着,點頭道,“所以得知你和孟浩源企圖謀反,你們之間苟且,我才怒了------以至於犯下當年的錯,書眉,對你,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是愧疚的!”
紀書眉聽完,徹底瘋了,這些年,她一直活在自己的怨念中,其實,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不過是上天錯誤的機緣安排,讓一對有情人,生生地錯過了。
那定時器一直滴滴地響着,催促着時間的到來。
沈毅攬着紀書眉,勸解她跟着他離開,我站在一邊,靜默無言地看着他倆,這一刻,我不恨紀書眉,也不怨沈毅,我只想大家都平安離開。
然而,紀書眉並不肯離開,她摘下面紗,笑吟吟地看着沈亦,眼睛裡滑落出晶瑩的淚水,“茂卿,你走吧,帶着蔣碧微走------這一輩子,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紀書眉,你要讓他愧疚一輩子嗎?你想得美!我告訴你,他現在是我的男人,你休想死了,讓他在心裡記掛你一輩子!”我見情況不妙,趕緊上前去,刻意用激將法,“你長得這麼漂亮,一定要死得這麼難看嗎?你知道這一包炸藥會把你炸得粉身碎骨嗎?”木豆臺弟。
紀書眉臉上淡淡的,悲慼地看着我說,“我死都不怕,害怕死得難看?你們都走,都走------我要過了奈何橋,重新投胎,下輩子不要過得這麼苦!”
她話音剛落,方恆從外頭跑進來,見我們三人還在僵持着,紀書眉手裡還握着炸藥定時器,而且那定時器滴滴的響聲越來越快,在告訴人們,不久之後就要爆炸了,方恆急了,怒道,“你們傻嗎?沒人攔着現在還不跑?一會兒炸得灰都不剩!”
說畢,方恆就要上來拉我,“蔣碧微!你跟我走!走啊!”
他力大如牛,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拉着我,我拉着沈毅,可沈毅心想着救紀書眉,在最緊急的時候,我們三人在進行一場賭局。
沈毅像是命令一般,對方恆說,“把夫人帶走!”他以爲方恆是府裡的警衛呢,對人發號施令。
“要走一起走!沈毅,你可別發瘋!你要是不活着滾出去,姑奶奶一巴掌扇死你信不信!”我抓着沈毅的胳膊怒道,“聽見沒有!”
沈毅啞然地笑了笑,見我死活不走,只好拉着我走到門外,叫方恆帶我走,他摸着我的臉蛋安慰我說,“相信我,我馬上出來!你先出去!”
說完,他丟開了我又進屋子裡去找紀書眉。
一聲爆炸響徹天際時,我已經被方恆按到在地上,緊接塵土飛揚,世界一片黑暗。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一睜開眼,是將軍行轅中,我和沈毅的臥室。沈毅一身嗶嘰長袍,握着我的手,靠在牀沿上睡着了。他腦袋上裹着白色的紗布,隱約可以看到一點血跡。
我輕輕動了動手,他立即醒過來,臉上滿是倦意,呆滯地看着我,“碧微,你醒了!”他連忙站起來,拉開門喊到,“叫醫生來!叫醫生來!”
喊完過後,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不一會兒就上了樓,常來的德國醫院的醫生護士,上上下下給我檢查了一邊,確認沒事後,沈毅才放了心。
人走後,只剩下我和沈毅,他緊握着我的雙手,滾燙的眼淚從眼眶中滑出來,嘴裡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失聲笑了笑,問道,“紀書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