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府衙很大,這裡的一應設施雖算不上豪華,甚至有些老舊,卻自有一番立意,凸顯着此地主人的別具匠心。
此地是清州府衙,此地的掌事者是清州知州——江尚。他爲官二十載,從一個小吏做到這堂堂知州,期間的心酸苦澀自是不足爲外人道的。他出身寒微,沒有裙帶關係,當然也沒有強悍的勢力,可卻楞是從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起起伏伏成爲掌管這附近地方的父母官,他的一生自是有許多故事的。其實,他本沒有心當官的,但一步一步走下來不知不覺竟當起了官;他本來是想逍遙自在的,但一步一步走下來不知不覺莫名其妙地好像要考慮很多、思慮很多;他本追求的是直來直往,但一步一步走下來不知不覺卻變得圓滑平和了許多……他變了,也好像沒變,一如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小吏,一如當年那個直抒胸臆的小吏,只是而今束髮高冠,或是更顯威武了罷!這一身官服官帽穿在他的身上卻是顯得英武不凡、卓爾不羣。
此時的江尚正坐在書房中翻看着案卷公文,眉頭時而皺起時而鬆緩,一副認真的樣子。
“爹。”
書房外傳來一個少女的嬌呼聲。
這少女大約二八年華,細緻烏黑的長髮自然地披於雙肩之上,略顯柔美,時而跳躍的身影,由成熟變得可愛,讓人新生喜愛憐惜之情,潔白的皮膚猶如剛剝殼的雞蛋,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彷彿會說話,小小的紅脣與雪白的肌膚,更顯分明,淺淺的兩個小酒窩均勻的分佈在臉頰兩側,淡淡一笑,酒窩在臉頰若隱若現,可愛若如初見。這明眸皓齒、天仙一般的人兒正是江尚唯一的一個女兒——江遊兒。
“是遊兒啊!進來吧!”江尚聽見自己女兒的聲音,臉上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絲愉悅的表情,眼睛不自覺地笑着眯起,帶着一份笑意,臉也緩緩從書桌上擡起,向一路蹦蹦跳跳走來的江遊兒看去,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他此時笑的像個孩子。
“爹,你是不是被人騙了,那新來的兩個武師根本就沒有真本領嘛!你看,才半個月,他們就都打不過我了,你還不如讓王叔來教我哩!王叔比他們強一百倍,不,是強一千倍呢!好不好,好不好嘛,爹!”江遊兒撒嬌似的搖着江尚的胳膊,江尚倒是一副好脾氣,也不動怒,只是對這女兒好似也全無辦法,只能有些無奈地搖着頭,只是臉上那寵溺的樣子任誰看了也知道他對他自家這女兒寶貝得緊。
江尚看着女兒嬌俏的樣子,不禁好笑地颳了刮她的鼻子,惹得少女一陣嬌嗔。
江尚對這女兒和妻子是有些愧疚的,這半輩子,母女兩個跟着自己可沒少吃苦,一路顛簸,輾轉流離,卻也無怨無悔。想到這裡,江尚心中也是一陣嗟嘆,看着女兒的目光也越發柔和起來……江尚早年便結婚了,至今仍然是原配,不管他之前還是之後,官大還是官小,他有也只會有一個妻子,也只生這一個女兒,這是他當初對妻子張燕的承諾,至今仍是初心不改。重男,輕女?那對他來說,從前不重要,將來也不會重要,他本就是一個脫離世俗理髮之外的人。別看他現在處事正兒八經的,其實,年輕的時候也是行事不拘一格、別出機杼的主,這一點瞧他早年破案的手法便可略知一二,就算毫無證據、毫無線索,他也能變着方地將兇手緝拿歸案、繩之以法。現在雖然年歲大了,隨着閱歷的增加人也變得更成穩內斂了,可骨子裡還是那副屌樣子。這人,其實若沒有外力刺激是很難改變的,十八歲之前這性子基本也就定下了,之後再增長的也就是智慧、閱歷等的記憶體了,就像人血液的成色、味道一般也在人長成之後便已基本定型,要說改變,那也只能是不同年齡段或嚴重點的疾病才能使之明顯改變了,但再變一般這血液的血型基本也就那樣了。說到底,他江尚還是那個聞名岑縣的“不拘小王子”,這是他年輕時的雅號,想當年,他的處事風格也是開合霸氣、時天時地的,只是一路走來,隨着辦案手法的不斷完善,隨着辦案經驗的不斷累積,隨着對人心的逐漸解析等等種種,不知不覺慢慢也就收了一些外面的性子,便成了如今的清州知州——江尚。
江尚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這一點一千個人可以給出一千個答案,一萬個人可以給出一萬種答案。有人說他肆意妄爲,簡直膽大包天;有人說他不懂爲官之道,無上進之心;有人說他剛正不阿,不畏權貴;有人說他爲官清廉,不擾於民;有人說他聰明睿智,斷案如神;也有人說他老謀深算,奸詐狡猾;更有人說他陰險卑鄙,骯髒殘忍……林林總總,不一而足,有咬牙切齒的,有目露尊敬的,有言辭不屑的,有於心不忍的……總之,不一樣的人所站立場不同,所知曉的信息不同都會對江尚有不一樣的看法。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確實是一個好官,一個難能可貴的官。這一點從清州百姓對他的擁護上就可以看出一二,百姓有時很好糊弄,有時卻從不糊塗,他們料理着自己的生活,雖然好像離朝廷很遠很遠,卻總是和朝堂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朝堂上所謂的軍國大事,哪一個不和老百姓有關,又有哪一個不需要考慮羣衆的反應,若連老百姓都沒有了,那治理也就沒有了,那朝廷的意義也就沒有了。同樣的,老百姓是脆弱而又敏感的,他們單獨一個人的智慧或許比不上朝廷的軍機要臣,那一個鎮呢,一個縣呢,幾個縣呢,一個郡呢,甚至整個地方呢,有誰能將這所有騙了?若是有,那確是了不得的,可一般是不會有的。所以,江尚卻是一個好官,他將這清州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照顧與呵護,也同樣得到了這清州百姓的認可。老百姓於這整個天下而言本就是弱小的,哪怕看到那些朝廷大員對他們稍微點個頭他們也會受寵若驚,甚至不需要是那些大員,只要是權貴之子出行對他們客客氣氣,偶爾握個手、露出一下關懷,他們也會感念於心,激動滿懷,甚至這就是他們吹噓一輩子的資本,於狹義的角度而言——他們很淳樸。他們努力活着,知道自己今天因爲哪位大人的哪項政策過得更好了,知道今天的柴米油鹽在哪位大人、哪個機關的拾掇下變得更好了……他們看不懂政治但看得懂生活,因爲這是他們的生活,他們珍惜的生活。他們知道掌控他們頭頂這一片天空的手是好是壞,是否流露出善意與溫暖。而從江尚這裡,他們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一種清新的,一種與別的官不同的,彷彿可以觸摸到的……熱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