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亂世佳人,何去何從?二
黃鳳岐聽了馬大發的話，心中也很激動，她一邊鼓掌一邊想，馬大發雖然其貌不揚，但就其人品和機智，可作情侶，在抭日的戰場上，他可以助我幹出一番事業來的。
想到這裡，她向馬大發嫣然一笑，含蓄而璀燦。她說：“馬參謀，你的想法很好。我想，把何仙姑總養在虎頭山也不是個亊，我俚應該給她個立功機會，讓她到前線去。待她立了功，然後把她按排到上海去。這回組織敢死隊只要她能動員十個左右的閹人蔘加敢死隊，我就和你去跟她談判，你們還有誰願意一道去談判的？”
姐妹中，要數於荊花跟何仙姑最沒有感情，而且，她對何仙姑心懷恨意。沈山香、蔣俊英、普大蓮三人與何仙姑的關係比較複雜，她們三人對何仙姑雖然也時有怨聲，但是，她們是在走投無路、生活無着的情況下被何仙姑收留下來的，現在都成了英姿颯爽的女隊長，因此，在她們心目中何仙姑總是對她們有恩的。這樣,她們曾經雖常有廢了何仙姑權位之想，終沒有動手，直到黃鳳岐來了以後才攺編隊伍，樹起抗日大旗，奪了何仙姑的權位，把她關在虎頭山的尼姑庵小院裡。她們本想讓何仙姑安靜地養老，不想，五妺現在又要趕她走。她們三人想了想，議了議，最終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這是爲啥呢？經過這一段時間，她們看到黃鳳岐在大事處理上都是對的，站得高，望得遠，勝過她們一籌。因此，這回欲把何仙姑弄走，五妹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消除虎頭山舊制的一個舉措，反對不得。
黃鳳岐確實是這樣想的，請何仙姑走。清除閹人，虎頭山的空氣就清新了，抗日的紅旗就更鮮亮了。那時,不僅一般抗日隊伍會高看他們,就是新四軍也會對他們看了。
尼姑庵小院在後山，依阪臨水而築，掩在古鬆叢林之中。十分寧靜。何仙姑在閹人服侍下。日子過得倒也快活，雖然失去昔日的權勢，但威風仍在。她只要叫一聲老醫生，閹人們都會嚇破膽。尤其是閹人的頭兒季大膽，在何仙姑面前特別小心謹慎，變成了季小以爲關在這尼姑庵裡，不大會有人來看望她了。黃鳳岐見何膽了。
黃鳳岐和馬大發的突然到來是何仙姑所沒有料到的，何仙姑仍濃妝淡抹，梳着大飛頭，前額留着劉海，髻上插着一排銀釧。穿一身黑仿綢褂褲，比前更眫些，臉上皺紋雖然如核桃殼一般,但在粉脂濃抹之下,倒也油光光的。她見她來,黑着臉,黃鳳岐問道：“當家的，住這庵裡可好麼？”
何仙姑想，你這是貓哭老鼠沒安好心。她瞪眼看黃鳳岐,見她戴着短沿金絲草帽，穿一身米黃色夏布褂褲。手握斯的克，一雙明亮的眼睛在金邊眼鏡後閃灼，便自覺不是她的對手，便沒好氣的回道：“算你們照顧我，庵裡比關帝廟裡淸靜多了。”
黃鳳岐戴金邊眼鏡有裝飾作用,她旁若無人地坐下。用斯的克在石鋪地上點一點，說道：“當家的，在這裡太安靜了，我想送你到上海去。”
“啊？”何仙姑齜了一下金牙，瞪大水泡眼，又驚又喜。
黃鳳岐曉得她的小姐妹在上海，有的已開了妓院，她在她們那裡有存款，笑道：“不過，送你去上海是有條件的，你要帶閹人上前線打一仗，怎麼樣？”
“不中。”何仙姑說：“我老了，讓他們去拼吧。”
馬大發說：“當家的,你聽我說，我俚把閹人組成敢死隊，讓當家的在後面督戰。戰鬥下來，閹人活着的跟當家的去上海，死了當烈士。”
何仙姑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認爲面子最重要。她一聽，讓她指揮閹人敢死隊,很合心意。她想,一仗打下來,不管結果如何,臨走還是爭足了面子，便點頭稱好。
黃鳳岐對站在一傍的季大膽說：“季大膽，我希望你能立功，立功後讓你到上海去。”
季大膽：“我斗膽問一聲攻打哪裡？”
“徐家圩。”
季大膽心裡一喜，他想到時來個譁變，反戈一擊，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想到這裡，他抹一下腮上的虯鬚說道：“黃司令，我一定拼命，拼命。”然後,他去集合閹人，把看院的，挑水的，做飯的，總共九人都找得來,請黃司令訓話。
黃鳳岐見站成一排的閹人，個個肉頭肉腦,肥頭大耳，神情遲鈍，她心生不悅，說道：“各位，打鬼子嘛死了偉大，活着光榮！我提供各位一個機會，打完這一仗，你們自由了。”
衆閹人精神一掁。
季大膽幾次想逃都沒有機會，他想這回逃跑機會來了，便故作姿態，睜大爆花眼,拍着胸脯大聲道：“黃司令，到時看我姓季的，徐家圩自衛軍裡有我不少兄弟，到時候只要我到前線一聲喊，他們會跑過來投誠的！”
馬大發曉得季大膽是個狡滑的傢伙，根本不信他的話，啐了一口唾沫說：“要是那樣，到時不用開槍，你喊幾聲就立功了！好，好，好嘛！”他和黃司令告別了庵院，走到湖邊時，他說：“司令，我看季大膽這個土匪腦後有反骨，對他要提防點。”
黃鳳岐總覺得馬大發在她面前喜歡錶現，對季大膽這種人她從來沒有信任過，這還要你提醒嗎。她問：“你跟閹人接觸多，他們到時間敢往上衝嗎？我在一本《清宮秘聞》書裡看到，男人被騸掉後心情變得怪怪的，自暴自棄，沒有上進心了。”
說實在的，馬大發不願談這個話題，但與黃小姐談這事還是有興趣的，說道：“是啊是啊，他們是這樣。不過，一有機會，他們又會變成另一個樣子的！黃司令，你不是說他們怪怪的嗎。”
黃鳳岐一想也是，那本書上也說到太監性情暴戾，有時很殘忍。
她問：“你看，攻擊徐家圩戰鬥打響時，對敢死隊怎麼個督戰法？”
馬大發覺得這是司令在考驗他的智力，這正是他表現的機會，說道：“請老醫生出場。老醫生的手術刀對閹人精神的威懾作用，比督戰隊手中的槍厲害得多。”
他的回答正合黃鳳岐的心意，馬大發確實聰明,她豎眼瞅了他一眼，嘴角嫣然一笑。
他倆回到關帝廟的大殿，黃鳳岐對即將開始的徐家圩戰鬥作了研究部署。馬大發提岀，蔣俊英對徐家圩地形熟，請她作突擊隊，由閹人組成的敢死隊由他管束。沈山香、普大蓮和於荊花各率自己的隊伍，與新四軍獨立營派遣隊包圍徐家圩,甄萬里支援的隊伍也與他們一起行動。司令部設在蔣俊英部與沈山香部之間，協調指揮。黃鳳岐完全同意他的意見，並令他率衛隊保護司令部。
當夜，馬大發傳達了黃司令的作戰佈署。要各隊分頭行動，化裝行軍，悄悄地接近徐家圩，對它實施包圍。
第三天下午，各隊通訊兵來報，他們都到達預定位置，與新四軍獨立營派遣隊完成了對徐家圩的軍事包圍，並且，看來日本人還不知曉。這些天,徐五虎在縣城的日本朋友來徐家圩的人仍絡繹不絕，有做生意的，有狩矠的，有準備重建烏魚堡哨卡的。
黃鳳岐下令：“只要見有日本鬼子進徐家圩，我俚立即發起攻擊！”
黃鳳岐把周明率領的船隊約朿在湖蕩葦叢裡，她和蔣俊英、周郊穿過柳林，在半人深的野草叢裡站下來，從望遠鏡裡觀察徐家圩。
蔣俊英指着三百米外土圩上的土炮樓介紹說：“那是南門，平時看守的自衛隊人數不多。那裡有一棵穿天楊的是西門，是新四軍包圍的。西門和北門有陸上通道，東面是大湖，土圍子在那裡沒開門。”
“日本鬼子來増援的話會從那裡來？”黃鳳岐放下望遠鏡問。
“陸上來，肯定是從北面來。水上來，肯定是從東面來。”
馬大發提醒道：“北面由萬功禮的部隊打鬼子增援，我擔心他到時候頂不住。”
黃鳳岐：“我俚一定要搞突襲，速戰速決，在鬼子增援到來之前解決戰鬥。不管戰況如何，一個小時後必須撤出戰場。”她對蔣俊英說：“二姐，別人我不擔心，我就是擔心你到時戀戰。”
蔣俊英一笑，不吱聲。她正憋着一肚子氣，復仇的怒火在心中燃燒，這裡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這裡有她家的祖墳。她曾在這裡有過愛情，歡樂過，也受過辱。徐山雲把她和邱兄送上雙人漂的地方就在那土圩後面的祠堂前。她的老父親也是死在徐山雲和日本鬼子的手裡，她有家不能回，她要叫徐山雲也有家不能回，她要活捉徐山雲，殺了，再也不讓姐妺們搞他與三姨太什麼雙人漂了。她想上回如果把他殺了，也不需今天這樣的興師動衆。
這時，她們收到王雨生的情報，說有五個鬼子化妝成洋貨商人於昨夜潛入徐家圩，其中一個是少佐鳩山。他們來徐家圩的任務是組織力量，重建烏魚堡哨卡,並準備開展秋冬大掃蕩。
黃鳳岐叫通信兵把這個情報通告各隊，準備天黑時發起攻擊。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沈山香得到這個消息立即開始攻擊，並且，很快在與新四軍交接處撕開圩子上的一個口子，突襲到徐家圩的土圩子裡，與徐五虎率領的自衛隊短兵相接，逐房爭奪。這樣，黃鳳岐不得不下令各隊即刻投入戰鬥。
但是，戰鬥進行得並不順利，令人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