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嚴等人追到鍾芸芸先前失蹤的那條小徑, 也沒有發現珠華的蹤影,反而感覺到屬於他的那股煞氣消失了。
難不成,又讓那廝給逃了?
秦嚴暗暗氣惱, 然而事到如今, 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只能再從長計議, 重新想法子去抓珠華。
元澤見狀, 也明白這次抓到珠華的希望不大了,當即打電話給君玉,讓他把鍾芸芸帶回來。
誰知君玉的電話卻一直都打不通。
他心裡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頓時轉身就朝山上跑。
秦嚴見他臉色難看的厲害,一言不發的轉身就往回跑, 他心中覺得奇怪, 想到鍾芸芸還在山上, 當即臉色一變,也立刻跟在元澤身後上山。
等到了地方一看, 只有顏馨還人事不省的躺在地上,哪裡還有鍾芸芸和君玉的影子?
秦嚴雖然不明就裡,可是一看元澤的臉色,也明白事情不妙。
君玉的電話始終沒有打通,幸好元澤有先見之明, 事先在君玉的手機上裝了追蹤器。
之前秦嚴拿着那些魂魄失蹤的資料給鍾芸芸看的時候, 元澤猜想有人利用那些魂魄來煉陣, 就暗暗懷疑君玉了。
那陣法是無極門的禁忌, 即便是本門弟子, 也不知道,當初還是他貪玩, 帶着君玉一起偷偷去了藏書閣的禁區,才發現了那張陣法圖。
先前他不願意相信君玉會做那樣的事情,可是心裡卻也明白,他有嫌疑。
所以,他才偷偷的在君玉的手機上裝了竊聽器和追蹤儀,一是以防萬一,二是擔心他在邪路上越走越遠,再次犯案。
只是,他要煉陣,爲什麼要帶走鍾芸芸呢?
難道——
元澤倏然間似想到了什麼,臉色霎時變的慘白。
“芸芸有危險,快跟我走!”
秦嚴呼吸一滯,立刻擡腳跟上元澤,眼角的餘光瞥見昏迷中的顏馨,頓時吩咐身後的鬼差道:“把她帶回學校,隨便找個地方扔那就行!”
要是不管不問的把顏馨扔在這裡,說不定死了都沒人知道,還是把她弄回學校,自然有人會送她去醫院的。
他心存善念,便順手幫了顏馨不把,免得她死在荒野之地,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鍾芸芸。
元澤利用追蹤器,發現君玉已經離開A大,正朝市區移動,當即直奔學校的停車場,帶着秦嚴一起去追君玉。
這一追,就追到了君玉在海灣的別墅。
元澤心知君玉既然敢把鍾芸芸帶走,就一定處心積慮的做好了準備,不會和他正面交鋒,甚至會對他百般躲避。
只是,把鍾芸芸帶到這裡,未免太冒險了一些。
不過,那陣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也只有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着,他才能夠放心。
既然他把鍾芸芸帶到這裡,那說明陣法也在這裡。
是他太過疏忽了,這麼多年竟然沒有發覺一點異樣,之前又明明知道師兄他有問題,卻還是一時大意了。
元澤帶着秦嚴繞到別墅後面的泳池,從沒關嚴的窗戶那裡翻了進去。
這棟別墅是君玉的住所,元澤也經常過來玩,偶爾還會在這裡住幾天,所以對這裡還算熟悉。
君玉花費了九年的時間來煉魂,還沒有被他發現,可見那地方一定很隱蔽,這棟別墅多半有密室。
秦嚴雖然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已經從元澤的口中得知君玉把鍾芸芸帶走了,而且很有可能,他會對鍾芸芸不利,一時之間心急如焚。
當下元澤把情況簡單的一說,兩人便在別墅裡四處尋找機關,查看密室。
然而找了一個小時,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棟別墅當初還是元澤幫忙參詳買下來的,按照平面圖和現在房間的佈局來對比,不像是有一間隱藏密室的樣子。
元澤蹙眉沉思,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上面沒有密室,也許下面會有,他記得君玉在地下挖了個地窖,用來儲藏東西。
他急忙帶着秦嚴去了地窖。
地窖並不大,而且站在門口一覽無餘,根本不像是可以佈置出一個陣法的地方。
兩人在地窖裡四處查探,突然,秦嚴不知道碰到了什麼,原本空蕩蕩的一面牆壁突然移動開,露出一面黑乎乎的鐵製的小門。
元澤和秦嚴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立刻小心翼翼的打開鐵門,閃身進去。
地下密室。
君玉把鍾芸芸平放在一張石臺上,在石臺旁邊,放着一具冰棺,冰棺裡躺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生的十分清秀。
因爲這具冰棺的緣故,整間密室都陰冷冷的。
君玉走到冰棺旁,探下身子,擡手撫上女孩冰冷的面龐,眼中現出一片柔情。
“師妹,很快我就能治好你了,等你醒了,我就陪着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說完,他緩緩將手收了回去,眼中的柔情陡然消失,變的銳利冰冷。
君玉走到冰棺和石臺的中心,雙手捏決,口中唸唸有詞。
眨眼間,懸掛在四周的白幡便似被風吹動一般輕輕搖曳,半空中無數的鬼魂在飄蕩,無形中似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牽制着他們,讓他們只能原地飄蕩,卻怎麼樣都衝不出去。
君玉勾了勾脣角,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玉葫蘆,將葫蘆口打開,一團紅霧便從葫蘆裡飄出,轉瞬又被困入無形的陣法之中。
其實他今天上山的時候,恰好撞見珠華從山上跌跌撞撞的逃下來,似乎受了什麼重大的打擊。
他知道這機會來之不易,當即拿出上古寶物白玉葫蘆,把珠華給收了。
後來秦嚴他們從山上追下來,他便將此事隱瞞,還故意指了個方向讓他們去追。
這是他一直在苦苦等待的機會,沒想到如此湊巧,自然要緊緊抓住。
珠華剛從白玉葫蘆裡出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發覺自己又被另外的禁制給禁錮住了。
“這是……法陣……”
他心頭一驚,倏然擡眸望向君玉,質問道:“你想做什麼?”
君玉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別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珠華氣的咬牙,眼前這人不過是個凡夫俗子,修爲比起秦嚴和元澤來,那是遠遠不及,怎麼會懂這麼厲害的法陣?
他心念一轉,頓時冷哼一聲,一個凡夫俗子煉製出來的法陣又能有多厲害,自己還怕了他不成?
想到這裡,珠華立刻在法陣中掙扎起來,試圖衝破法陣離開。
君玉對他的舉動卻視而不見,有條不紊的準備着硃砂符紙等物,神色雲淡風輕,彷彿一切都胸有成竹。
珠華試了幾次,發現始終都無法破陣。
“別白費力氣了,這陣法你是出不去的。”
君玉輕輕一笑,將冰棺中的女子抱出來,平放在石臺上,和鍾芸芸並列躺在一起。
珠華這才注意到石臺上的鐘芸芸,霎時目眥欲裂,情緒激動道:“住手,我警告你,你別碰她,否則我一定活撕了你!”
“放心,很快她也會成爲這陣中亡魂,和你做伴。”
君玉拿起一把匕首,迅速的在兩人的手腕上割了一下,然後將傷口相對,綁在一起。
“以魂爲祭,以血爲名,九重陣法,倒轉陰陽。”
君玉掐指念訣,剎那間,陣法中衆鬼哀嚎,一團耀眼的白光籠罩着整座密室,鍾芸芸的血緩緩的流入那死去女子的體內。
珠華感覺到陣內有股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的襲來,似乎要將他的元神生生的撕碎,再汲取他的力量來驅動陣法。
他心中一驚,立刻凝聚心神來對抗法陣,眼角的餘光又瞥見鍾芸芸正在被抽血,頓時又急又怒。
陣法啓動,若是再這樣下去,鍾芸芸會血枯而亡,而他的元神也會被陣法所吞噬。
然而,任憑他如何努力,卻都無能爲力。
這時,密室門口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緊接着便走進來兩道高大的身影,赫然正是元澤和秦嚴。
珠華的眼中霎時露出喜色,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慶幸他們兩人的出現。
“快救阿蓮,這是上古法陣,以陽換陰,他要用阿蓮的命來換那個死人的命!”
珠華一聲怒吼,催促元澤和秦嚴趕快救人。
幸好當年他對陣法頗有研究,此時已經完全弄清楚了這法陣的來歷。
元澤和秦嚴聞言均是身體一顫,然後一起上前,想要去救鍾芸芸。
誰知君玉這時卻突然哈哈大笑,“元澤,你比我想象中來的還要快,不過可惜了,你們還是來晚了一步,陣法已經啓動,沒人可以救的了她,她註定是要爲復活小雅而犧牲的,不過你放心,等小雅醒了,我一定會厚葬她的!”
元澤雙手握拳,眼底怒火涌動,彷彿火山隨時會噴發,“爲什麼是她?”
他明明知道自己對鍾芸芸的感情,可是那個犧牲者,卻依然還是選了她,甚至是故意選了她!
“我也不想選她,可是誰讓她是九陰之體,正契合我這法陣,我若是不選她,就只能選你了,元澤。你畢竟是我的師弟,同門二十餘年,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如何能忍心對你下手?所以,只能是她了!”
君玉聳了聳肩,擡頭直視元澤的目光,一番話說的理直氣壯,毫無愧疚。
原來,早在他第一次見到鍾芸芸的時候,就開始暗中謀劃了,難怪當初他向自己打聽了那麼多有關鍾芸芸的事情,之後又頻繁的和鍾芸芸接觸。
“你瘋了,風師姐她早就死了,死了十年了,當初連師父都沒有辦法救她,你以爲你弄一個破法陣,讓幾百無辜的亡魂陪葬,就能讓風師姐復活了嗎?”
“當然能,當初師父明明知道這陣法可以救小雅,可是他卻不救,既然他不救,那就我來救……”
“師父慈悲,不忍用數百無辜之人來換風師姐一人的性命,而師姐也一向最是心善,如果她知道你爲了她殘害這麼多的無辜,你覺得她會心安理得的享受重生嗎?更何況,風師姐的魂魄早已入地府輪迴,即便你煉陣成功,復活的也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絕不是風師姐!”
“閉嘴,你閉嘴!”君玉突然暴跳如雷,“我要她活着,我要我深愛之人活着……”
“所以你就要用我深愛之人來煉陣嗎?”
元澤猛然提高了聲音,質問道,君玉霎時啞口無言。
風小雅是他此生摯愛,爲了復活她,他可以隱忍欺瞞,暗中籌劃了九年之久,可是鍾芸芸又何嘗不是元澤深愛之人。
只是,人都是自私的,爲了自己的心愛之人,君玉也管不了那麼多。
趁着兩人說話的機會,秦嚴悄悄的繞到一邊,想要去救鍾芸芸,誰知剛一觸到石臺,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了出去。
這番動靜立刻驚動了君玉,他眸光一掃,看出秦嚴的意圖,頓時冷笑道:“別白費力氣了,我早就說了,陣法啓動,任何人都無能爲力!”
他話音剛落,鍾芸芸額間的紅蓮印記突然大放光芒,炫目紅光中,一朵紅蓮緩緩飄出,在半空中漸漸幻化成一個身穿紅色紗衣的女子。
那女子與鍾芸芸生的一模一樣,額間的紅蓮印記鮮豔似火,然而她一睜眼,彷彿有雷霆萬鈞之勢,睥睨蒼生之威嚴,渾身的氣質和鍾芸芸判若兩人。
秦嚴霎時瞪大了眼睛,只覺得喉嚨發堵,說不出半句話來。
珠華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紅紗女子,許久才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阿蓮——”
阿蓮擡眸,和珠華四目相視,空靈的嗓音似天籟一般:“珠華,你我千年恩怨,若想清算也不急在這一時,不如暫且聯手,先破了這陣法再說?”
若是陣法不破,他們都將被這陣法吞噬,死於其中。
“好,我們聯手破陣!”珠華點點頭。
他們兩人雖然只剩元神,沒有靈體,然而畢竟是神,聯手打破這上古陣法,也並非沒有可能。
元澤在一旁看着那兩道紅色的身影聯手破陣,配合默契,突然覺得一陣莫名的心痛,剎那間,無數雜亂的記憶紛至沓來,如同潮水般將他包圍。
那是前世,屬於阿蓮和沅澤上仙的記憶。
“想破陣,豈有那麼容易?這可是上古陣法,我耗費九年心血……”
君玉咬牙冷笑,然而話還沒有說完,秦嚴便從他身後狠狠給了他一下子,將他打昏了。
“我主冥神,屬下秦嚴爲您護法,請您儘管放心破陣!”
阿蓮衝秦嚴點了點頭,餘光瞥見一旁的元澤,不由得心頭微動,然而轉瞬便收回目光,繼續破陣。
這陣法本就是上古之物,難以破除,再加上陣中鎖着數百魂魄,怨氣沖天,稍有不慎,便被會這麼惡鬼視作敵人活活撕碎。
“阿蓮,你我合力先將這陣法撕出一條口子逃出去,留的性命再說!”
在陣法中他們腹背受敵,倒不如先逃出去,再從外面破陣,釋放這些冤魂。
阿蓮點點頭,藉着珠華的力量從撕開的一條縫隙中逃出去,誰知她剛一出去,那縫隙竟迅速的又嚴絲合縫的合攏了。
她一擡頭,霎時撞上珠華的目光,見他揚脣輕笑,陡然間似明白了什麼,頓時變了臉色。
“阿蓮,我欠你的,這次便全都能還清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要把你綁在冥界,永生永世都不去離仙境,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我也不會做出後面那麼多的錯事……”
啓動的陰陽陣是無法強行破陣的,珠華只能用自己的元神爲餌,迷惑陣心,將阿蓮送出後,強行讓陣法停止。
明白過來一切的阿蓮心神激盪,兩人雖然恩怨糾葛,然而千百年過去了,很多事都事過境遷,只有珠華待她的心,一如既往。
“不要,珠華,當年我雖怪你恨你,可是卻從未想過要你死,不過區區陣法而已,我一定可以破了它!”
“我知道,否則你早就一劍殺了我,而不是把我封印在幽冥洞中了……”
珠華的聲音漸漸變弱,神識也越來越渙散。
這時,一隻拂塵忽然凌空飛轉,“砰砰砰”幾下便將陣法震碎,無數惡鬼倏然涌出,見人便咬。
元澤收回拂塵,將衆人護住,他一手執拂塵,一手捏決,閉目唸經,將衆鬼超度。
鬼影重重中,秦嚴依稀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那是一男一女,和鍾芸芸掛墜中的那張照片裡的人一模一樣。
兩人含笑看向鍾芸芸,便化作兩點熒光,漸漸消散了。
待一切重新歸於平靜,元澤才緩緩睜開眼睛。
四周一片靜寂,許久之後,珠華纔開口打破平靜道:“沅澤上仙,看樣子你是從這具凡人的軀體裡甦醒了,別以爲你救了我,我就會感謝你,就會把阿蓮讓給你!”
元澤睨了他一眼,聲音淡漠道:“我也不是爲了救你,只是不想你爲阿蓮而死,讓她心生愧疚,從此難以忘懷!”
珠華冷哼一聲,暗道這人還是和從前一樣的狡詐!
不過他既然活着,就一定會對阿蓮糾纏到底的!
最後還是秦嚴率先反應過來,將鍾芸芸和風小雅綁在一起的手解開,又重新用手帕將她手腕上的傷口包好。
阿蓮的元神重新化作紅蓮,緩緩沒入鍾芸芸的眉間。
片刻後,鍾芸芸緩緩醒來,感覺自己剛纔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有前世今生,夢裡的她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叫做阿蓮的女子。
君玉醒來後,看到密室裡一片狼藉,陣法被破,鍾芸芸醒來,他苦心孤詣謀劃了九年的一切,全都付諸東流了,經受不了這些打擊的他,頓時抱着風小雅的屍體,又再次暈了過去。
鍾芸芸擡眸,看向石臺上陰陽相隔的一對愛人,心中一陣唏噓。
情之一字,讓人生,讓人死,讓人癡,讓人癲。
好在,這一切全都結束了,等着他們的,是全新的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