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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機,又窩回江寧懷裡,半天前他還獨自對着金井梧桐,今境吾同感懷愁思,現在卻跟這男人抱在一起,天塌下來,他都不着急理會。

愛情是個魔咒,它讓老人變成青年,青年變成幼兒,然後,爬着回家。

(五十六)

叢奕醒的很早,這一個月來他睡眠都不好,不到六點就醒來,成了習慣,天還沒亮,隱約看到沒有拉籠的窗簾外一抹微薄浮光。

好像夢之初醒,將明未明。

他跟江寧和好了,他那些賭咒,發誓,成了自已都不好意思回想的笑話。

但是,他跟江寧,又擁有彼此了,林安東說過,他們倆分不了手,但應該給江寧些教訓,讓他知道什麼是不能觸碰的底線,現在這樣,算不算教訓了?他不清楚,但是,江寧爲他憔悴成這樣,這不是能裝得出來的。

昨晚江寧摟着他睡覺,後來江寧睡着了,他悄悄從他胳膊上挪開,一百二三十斤的大小夥子,江寧的胳膊一會就得壓麻的回過不血來,躺在他身邊,輕輕握住江寧的手,吻他的嘴脣,怎麼會愛一個人,愛到這樣不可自拔?

後來他也終於睡着了,再醒來時,江寧從背後抱住他,身體的每一個線條都契合着,腿彎在江寧膝間,背抵在他胸口。

能感受到江寧一下下的心跳,那麼熟悉,又像隔了那麼久。

從他懷換裡小心翼翼的轉過身,江寧的睫毛闔着,他環住江寧的腰身,臉頰貼在他肩膀上,這個動作,可能有些娘氣,但不重要了,他問過林安東,你怎麼願意做零的,林安東很詫異,他說,愛一個人,上下有什麼可爭的?

或者,真的,愛一個人到極致,付得出那分□,也容得下那個碩大。

忽然感覺江寧攬在他腰間的手收緊了,叢奕從他懷中擡起眼眸,不知道什麼時候,江寧已經睜開眼睛,目光落他面容上。

兩個人在微弱的晨光中彼此凝視着,身體先於感情失控,感覺得到江寧抵在他腹間的滾燙和堅硬如石。

叢奕是個正常的男孩,過去一個月,他連自瀆都沒有,此時此刻,身體上喧囂的要破解禁錮,那是享受過無上歡愉的的慾望與渴求。

他想要江寧,想插入他,佔有他,想在他身體最深處烙下屬於自已的印跡。

但江寧猝不及防的翻身壓住他,□抵在腿間,江寧突然咬住他的嘴脣,“我想要你,快想瘋了,給我。”

不是這樣的,叢奕想過的不是如此,他想讓江寧瘋狂,而不是被他全面掠奪。

江寧的動作沒有一秒遲疑,內褲被褪下來,兩個人的劍拔弩張抵在一起,江寧握住兩個人研磨,叢奕終於無法抑制的呻吟出聲。

不重要,付出或者索取,都是他們兩個人,愛與被愛,也是彼此。

叢奕放鬆身體,只在江寧耳邊低語,“你病還沒好。”

“你纔是治我的藥”,江寧的手指沒有預兆的突然探入,按在那一點,熱烈的按壓,叢奕被他撩撥的心魂出竅。

只有身體微顫着,環住江寧肩膀,希望歡娛來的更激烈,更瘋狂,他已經陷落在江寧所有的一切,萬劫不復。

呻吟越來越急促,冰涼的潤滑液沒有淋在他身上,而是握在江寧掌心裡,隨着動作一下下□,一股股被送到慾望最深處。

水與火的交融,江寧的熱烈,他的承受,卻是如此心甘情願。

終於撤出手指,腿被分的大開,江寧跪在他腿間,“要我進來嗎?”江寧俯下身,纏綿的蠱惑他。

叢奕臉上是□的潮紅,不要你進來,我要你坐上來,可是,現在的江寧,憔悴未愈,他捨不得,那麼愛他,他怎麼能捨得?

碩大一分分向裡挺進,叢奕鉗住他的手臂,痛楚只是一方面,與痛楚隨之而來,是那麼清晰的,盤旋上升的快感和□。

把自已徹交付出去,如果是江寧,只要是江寧,他愛的,無怨無悔。

(五十七)

不知道是他那杯涼糖水,還是這番激烈酣暢的折騰,反正,江寧汗如雨下,他也累的脫力一樣,後來換成背入的姿勢,手腕先是撐着,最後實在受不了江寧的狂野,被他直接壓在牀上,做的死去活來,下牀時,腿已經打顫的像踩不到實地。

要不是體溫計顯示38度,他真懷疑江寧的病是裝出來的,生着病還跟野獸似的?那要是沒病得什麼樣!不帶把一個月的量攢一起一晚上做到精盡人亡的。

手扶着腰,這腰都不像自己的了,江寧忽然從後面握着他肩膀,叢奕一轉身,江寧已經彎下腰去,攬住膝彎,一下子把他攔腰抱起來。

勒了個去啊,標準的公主抱,讓他情何以堪,但江寧抱的很緊,也很穩,叢奕在他懷裡瞪着他,江寧笑着說,“你現在這個樣子,瞪人都瞪的風情萬種。”

叢奕一下轉過頭,看着衛生間鏡子裡的自己,臉頰緋紅,眼波如水,嘴脣因爲微腫更顯的豐潤,被江寧抱在懷裡,兩個月沒剪的頭髮,額發垂下來,這叫一個眸瀲秋水,玉體橫陳。

打挺兒掙扎,江寧只好把他放下來,他忽然擡起腳就要踹江寧命根子,“我再踹你個風情萬種”,他本來腿抖站的就不穩,腰又疼的站不直,這一金雞獨立,地磚溼滑,一下子就失去重心,還沒踢着江寧,自已倒栽蔥就向後摔下去。

江寧眼疾手快的一把攬住他的腰,重重摔在江寧懷裡,只是下墜的力道太大,自已後腰撞到人造石的臺沿上,赤身裸體的一點遮擋都沒有,江寧疼的狠抽一口涼氣,還是摟着他不鬆手,恐怕他摔到地上。

叢奕忙把江寧轉過去,果然腰上立即就青了好大一塊,趕緊給江寧揉,玩笑開大發了,江寧嘴脣落在他肩膀上,“這回消氣了吧?”

總算洗完澡,兩個人又躺回牀上,實在累的想睡回籠覺,但昨晚就喝了粥,餓的前心貼後背了,“我去買早點,你餓了吧?”

江寧點點頭,“我陪你一起去,我也出去透透氣。”

在街對面吃了老字號的醬肉包,吃完飯,江寧說陪他去林安東那裡把行李取回來,叢奕想了想,也沒反駁。

知道林安東這天沒課,順便打包了一份包子給他帶過去,果然到時林安東剛起來,看到江寧熱情的打招呼,等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林安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他,“起的夠早的,你別告訴我折騰了一整夜。”

叢奕正把包子往盤子裡放,林安東撐着下巴,“看你這一臉餮足的樣兒啊,你師兄腰都直不起來了”,叢奕忽然轉過頭惡狠狠的對林安東說,“你媽嫌兒子多是吧?”

林安東撐不住大笑出聲,看了看在叢奕房間整理東西的江寧,小聲的說:“見好要收,打完了得給甜棗,除了大棒還要懷柔,你做的對。”

叢奕不說話,林安東笑着,搖了下頭,“不過我看被收的服服貼貼的是你纔對。”

東西收拾完,林安東送他們下樓,快上車的時候,林安東突然想起來什麼,“對了,叢奕,平遠回來了,昨天打電話給我了。”

“嗯?他回來了?他這走了才半年多,回來探親?”

“我也不知道,他沒具體說,好像有事兒吧,你什麼時候有空,咱們跟平遠聚聚。”

叢奕看了一眼江寧,“你今天去公司嗎?”

江寧點下頭,“下午得去,兩天沒在,不知道積壓了多少事。”

一想到公司,忽然就想起Dinah,他冷哼一聲,江寧自然明白,訕訕的笑下,不說話。

接着倒是叢奕自已嘆口氣,又想了Wilson,他還欠着Wilson人情呢,不知道怎麼還,說好好給人家上課,結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晾了他不是一次兩次。

看着他們倆離開的背影,林安東一直默默出神,這是叢奕和馬江寧第一次分手,他記得時間,持續了,二十九天。

(五十八)

晚上約了祝平遠吃飯,叢奕估計照這架勢,不醉是不能歸的,他打給江寧的時候,江寧手機轉到秘書檯,過一會江寧給他回覆,“我在開會,晚上要加班,你別喝醉了”,叢奕看着手機,“我可能回來的晚,你不用陪我了,下班回你媽那裡吧。”

江母做的其實沒錯,他知道,但是,他跟江母,已經事實上矛盾重重,不可調和了,他不想江寧在中間爲難,前幾天江寧都沒回家,不知道是怎麼跟他媽說的,大概又是說出差,好在他媽也不曾懷疑,既然跟江寧和好了,他不能不爲江寧着想,其實,江寧今天於情於理都應該回去,他說出來了,免得江寧不好開口。

見到久違的祝平遠,到畢業了,才發現大學時候的朋友格外親近,走過青春路過大學,剛失去就開始懷舊,因爲那是一生最美好的年華,哥三個找了家熟悉的飯店,大學時常去,環境不算好,但老闆燒菜水平一流。

叢奕看着祝平遠,有絲詫異:“不是說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胖三斤嗎?你怎麼瘦了這麼,美帝國主義真那麼坑人?”

祝平遠臉色本來有些憔悴,聽了他這句話也笑出來,林安東說:“你當人家跟你似的,人家有媳婦,對了,你回來探親,校花呢?”

祝平遠臉上的笑容倏忽消失,目光深沉,叢奕和林安東看的清楚,不敢再說笑,林安東問他,“怎麼了,跟媳婦吵架了?”

祝平遠把杯裡的啤酒一口氣喝淨,開口的聲音沙啞,但是很平靜,“我這次回來,就是跟她辦離婚的。”

叢奕眼睛瞪的老大,離婚?尼馬,這是閃結閃離啊,才結婚一年都不到,離婚?

祝平遠的性格他們都知道,是個可靠的男人,要是離婚,必然不是他的問題,林安東按捺不住,“到底怎麼回事?”

看着空的酒杯,叢奕又給他滿上,祝平遠苦笑一下,”我以爲我是她一生的依靠,她用事實回了我一句操。”

祝平遠不是個幽默的人,這得多苦逼的遭遇能把個實在人擠兌的自嘲成這樣,叢奕也把酒杯淨,“來,說吧,那女人到底有多不要臉?”

祝平遠的敘述沒有語言色彩,平直的講出來,趕情,校花去那邊,先在家待了三個月,林安東課程剛開始,許多不適應,格外忙碌,校花就跟新結識的幾個HOUSE WIFE經常出去玩,祝平遠也沒在放在心上,反正都是女人,她橫豎也寂寞,但哪知道,後來認識了其中一個女人的乾哥哥,不到四十歲,在美國打拼了十七八年,生意做的不小,離異無孩,祝平遠還矇在鼓裡,校花已經被那廝給勾搭上了,姦夫□,一來二去,到底露了破綻被祝平遠在外面給堵在當場,接下來的就像鬧劇,吵吵鬧鬧幾個月,最後校花乾脆一不做二不體,與其嫁個大款的兒子,處處受祝父的牽制約束,她直接嫁大款好不好,祝平遠也不願意當這個頭頂冒綠光的烏龜王八蛋,兩人前情盡斷,一拍兩散。

聽完,叢奕氣的罵了一句,“出來賤,遲早要還的。”

林安東摟住祝平遠肩膀,“唉,怎麼說呢,現在說什麼都是馬後炮,就那女人,我跟叢奕當時就死眼沒看上,但你就是情迷心竅的願意,我們也不好說什麼,她不是個什麼好東西,離了就離了,沒什麼可惜的,離過一次婚的男人是寶,人在這兒擺着,還怕找不着好媳婦?”

“你們倆能看得上女人就怪了”,祝平遠無意識的隨口接了一句,林安東是GAY就沒當着人挑明,但叢奕臉騰的一下子紅到耳朵。

他一直不知道他跟江寧的關係,現在看來,平遠是什麼都知道,瞞不過平遠,不知道江母那飽經世故的,又能看出來幾分?

祝平遠自悔失言,一口酒嗆住咳嗽不止,林安東見叢奕臉色尷尬,忙插科打諢的把這事遮掩過去。

(五十九)

這晚上祝平遠喝的爛醉,酒入愁腸這話不假,叢奕想,要是自己想借酒澆愁,得用多少酒才能淹溺痛苦?平遠嚷着不肯回去,叢奕離的近,最後跟林安東兩個把祝平遠帶回了他家。

看他在衛生間吐的稀里嘩啦,叢奕嘆口氣,愛情是折磨人的東西,直男的煩惱也不比GAY少。

一直到把祝平遠安置在客廳的牀上睡下了,他纔回屋裡靠在牀頭,忽然很想江寧,怎麼這城市裡到處流行破碎戀情,還好,他跟江寧,他們還在一起。

給江寧發了一條消息:“睡了嗎?”

等了很久都沒有回覆,叢奕洗漱回來,拿起手機看,還是寂靜無聲,也許江寧太累睡下了,他感冒也不知道好利索了沒有,沒再有反覆。

躺在牀上,好像睡着了,又似乎總在等待什麼,手機一直握在手裡,半夢半醒的,直到手機震動響起來時,已經凌晨一點了。

幾乎瞬間就驚醒了,是江寧打過來的電話,這麼晚?

“叢奕”,電話那邊,江寧的聲音有些疲憊,背景有很大的風聲。

“你還沒回家呢?”

“晚上有個應酬,推不掉,剛結束,你發消息我沒看到。”

說了這幾句話,才聽出來江寧喝了酒,“沒事吧?用不用我去接你?”

江寧忽然溫柔的叫他的名字,“叢奕。”

“嗯?”

“生日快樂。”

時鐘已經過了一點,竟然是他生日了,十月深秋的最後時光,手握着電話,他的每一件事,江寧都記在心上。

“只說一句話,禮物呢?”

“想要什麼?”

“你頭上打個蝴蝶結,我可以考慮收下。”

江寧在那邊笑出聲,“你以爲我是米老鼠女朋友?”

“不跟你鬧了,快點回家,到了給我發個消息。”

江寧的短信半個小時後發過來,是用標點符號畫的一個蝴蝶結,叢奕看着屏幕,心裡像漾開的春水,一波一波,溫暖的纏綿着。

這一夜,竟然睡的那麼香甜,有夢的人生和無夢的睡眠,同樣珍貴難求。

第二天祝平遠各種抱歉,兩個人又出去吃了午飯,今天也不再說那些煩心事,平遠倒是認真的跟他說起在美國的學習,他讀的是管理,將來子不子承父業的,這專業倒也挺適合他,祝平遠性格很踏實穩重,美國的校園生活,聽起來還真的是豐富多彩,叢奕也算是身不能至,心嚮往之。

他下午有課,放學的時候,看到江寧在教學樓外,站在一棵銀杏樹下等他,傍晚的風把他風衣揚起,滿樹金燦的明黃,腳下,路邊,都是那樣耀眼的絢爛,江寧脣邊浮現輕淺的笑意,目光卻深情如海,從奕看的移不開目光,他對江寧情根深種,不是沒有理由的,這男人,無處不讓人迷戀。

晚上去吃了頓大餐,江寧送他的禮物是個適馬的定焦廣角鏡頭,拍風景最合適,叢奕自然喜歡,只是眼角斜睨着江寧,江寧笑着用筷子敲他的手背。

這天晚上自然江寧是不會回去的,連着這些天都沒在家裡陪他媽吃過一頓飯,叢奕知道江寧必然會內疚,可是,今天是他的生日,就算再任性一回,明天他一定不纏着江寧,讓江寧好好回去孝敬母親。

到了家,從奕先洗了澡,去找到開瓶器又打開一瓶路上買的紅酒,他剛把酒端進去,江寧推開浴室的門,□的一步步走出來。

修長的腿,勁瘦的腰身,堅實的胸膛,寬闊的肩膀,腿間的xing器竟然是半硬的,真不甘心承認越來越喜歡,他竟然越來越享受江寧做爲一個男人帶給他的肉體上的歡yu。

他是真的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永遠回不了頭了。

就在江寧向他走過來的時候,叢奕已經完全充血,這樣一個夜晚,非一場瘋狂的歡愛,不足以畫上完美句點……

(六十)

跨坐在江寧身上,扶着他的□一寸寸進入身體,這是叢奕能想到的,最淫靡的方式。

是酒還是,愛情?讓他爲江寧這樣不顧一切的瘋狂着?

碩大撐開內壁,本能的絞緊,聽到江寧的呻吟,那是因他而發的沉迷,叢奕咬着牙,一坐到底。

明明,他的酒量比江寧好很多,但是,這夜晚,卻是他先失去自控,心裡醉的虛軟,像是被淚和笑容浸透,江寧,這名字在心底刻下的印跡,愛入骨髓,痛徹心扉。

自下而上的聳動,每一下都那麼強勢的佔有,愛與欲結合成一體,所有的一切,都只是這個男人,他給予的,愛情,慾望,所有的一切。

在□歡愛間迷亂的不可自拔,叢奕的呻吟裡已經帶着溼意,美好的,瘋狂的,神志一分分飄離,狂熱和完美交錯,欲仙,欲死。

叢奕的聲音拔高,不顧一切掐緊江寧肩膀的時候,混濁的濃滑一股股噴射出來,靈魂飄渺的瞬間,他寧願就這樣終結在江寧懷中。

手機的鈴聲銳利的穿越空靈,江寧的動作沒有停,一下比一下狂野,刺耳的響聲,叢奕癱軟着望向江寧的眼睛,希望他終止這樣的打擾。

江寧伸手拿過手機,卻在看清屏幕的瞬間,突然停止下來,身體在渴求的巔峰,叢奕沙啞的呻吟出聲。

伏到叢奕身上,叢奕的神志依然沒有迴轉,卻在看清號碼時,整個人僵住。

是江寧家裡的電話,他還插在自己深處,打來的人,只能江寧的母親。

江寧的□已經停下來,兩個人目光交錯,叢奕終於用顫抖的手指按下接聽鍵。

寂靜的深夜,話筒中每個字都清晰可聞,江母打給他,她在走廊裡不小心摔了跤,雖然腰背痠痛,但也並沒當太大的事,直到終於,痛的動彈不得。

“江寧出差了,叢奕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他回不來,我也不想讓他擔心,你過來一下好嗎?”

江母的性情他們都知道,要不是到一定程度,這自尊的老太太絕對不會着急讓叢奕過去。

“阿姨,我馬上就到,你別害怕”,叢奕對着電話匆忙沙啞的回覆。

身體裡的碩大已經完全萎軟下來,江寧望向他的眼睛。

叢奕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倆這樣恣意縱情的時刻,江母無奈的向他求助。

從他身體裡軟滑出去,江寧的臉色蒼白,叢奕抱住他,“我馬上過去,江寧,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江寧坐直身體,叢奕不敢看他的眼睛,江寧是個孝子,身患絕症的母親深夜向朋友救助,他這個兒子,做的有多麼失職。

江寧的手在身側握緊,叢奕轉過頭去:“你跟她說是出差是嗎?”

江寧點下頭,叢奕咬緊牙,忙亂的抓起牀頭的衣服,“我這就去,我打電話給你。”

他真的像是第三者,因爲他,江寧對母親說謊,因爲他,這樣的時刻,江寧都沒辦法出現在母親面前。

套上長褲衣裳,叢奕的聲音沙啞,“你明天上午過來,總說得過去。”

江寧低着頭,叢奕沒辦法看清他的眼睛,或者,他也不忍心看,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快速的出門。

這世上,最悲摧的事情,就是踩在出入平安的地墊上摔倒。

叢奕到時,江母躺在牀上,疼的根本動彈不了,叢奕叫了120。

尾椎骨裂,還能爬起來走回家……老太太真的儘可能不想給兒子添麻煩,叢奕不知道該說什麼,陪江母做完檢查,還是救護車用擔架,把她送回家。

醫生囑咐,儘可能平躺靜臥,本身病人年紀大,骨細胞分裂的就緩慢,再加上,她一直在用抗癌藥物,不管是正常細胞,還是癌細胞,都在抑制中。

第二天上午,江寧,終於回來,坐在江母牀前,他的聲音哽咽,“媽,對不起。”

江母握着江寧的手,“這哪怨你,是媽不小心,放着小心地滑的牌子我也沒看到,一下子就摔了,人老了,真是老胳膊老腿的,摔個跤也能摔的骨折了。”

叢奕站在身邊,江母忽然擡頭看他,對江寧微笑,“你看,還好有叢奕在,大半夜的跟着跑前跑後,怪過意不去的。”

叢奕嗓子啞的,一句話說不出來,那天江母出去,是買江寧愛吃的草魚,打算醃好了等他回來做,而江寧,已經許多天沒在家吃過一頓飯。

江寧也低着頭,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媽,叢奕,他不是外人。”

江寧不看他,從奕也沒有去看江寧的勇氣,他們,都不夠,自私。

(六十一)

叢奕手頭的工作終於做完,主管在他的離職書上籤下字,這是正常交接程序,跟他們有關聯的部門一個一個要籤,很多人他不認識,也不太認識他,只是走過場而已,上面還有一道,是本部分再上層manager的審批。

那人出差了,秘書說,“讓Wislon簽字吧,要不然辦不了手續。”

把離職書遞給秘書,他回到辦公室整理最後的東西,這是他第一個相對正式的工作,因爲江寧,一時難受要離開,現在才覺得,其實,也捨不得。

內線電話響,以爲是秘書通知他去拿離職書,但電話裡的聲音磁性低沉,是Wilson,“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話對你說。”

他上樓的時候,秘書無奈的搖搖頭,走過去敲了敲門,“Wilson先生,Yves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來Wilson的辦公室,非常寬大的房間,整面牆的落地窗,一扇窗斜開着,Wilson背對着他站在窗前。

一瞬間想起武俠小說,大俠您能不擺這POSE嗎?

Wilson轉過身來,他才發現他在抽菸,房間裡有煙霧感應器。

把煙摁滅在菸缸裡,Wilson指了一下對面的椅子,叢奕順從的坐下。

“爲什麼辭職?專欄你做的很好。”

“課太多忙不過來,兼職,只好先放下了,真的很抱歉”,叢奕垂着目光,江寧說過,他不會說謊,可現在,他說的謊還少嗎?

“這是藉口,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我本來想,到你畢業了,就轉成正式員工,我們現在也有時事頻道,編輯或者記者,我記得你說過,這是你將來想做的工作,公司的發展前景,你不看好嗎?”

叢奕搖下頭,Wilson的強勢直率而銳利,當着他的面胡諂,他說不出口,也不覺得自己能瞞過Wilson。

Wilson把一份資料推到他面前,叢奕只得接過來,看了兩頁,他不解的擡頭看着Wilson,這是一個網站的改版計劃,是一個在年輕人裡很有基礎的BBS類網站,他偶爾也上去看看熱鬧。

“這是網絡的一個新興方向,在國外其實已經很風靡和成熟了,這家公司我們已經收購下來,它影響不小,但實際是個小公司,幾個大學生辦的,我們要把它接照商業模式做的更正規,宣傳推廣的更大。”

嗯,但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有兩個秘書,一直沒有助理,現在我手頭上的擴展項目真是五花八門,我team裡的人員一直應該增加,只是來往幾個都不是太滿意,我想讓你做這個工作。”

“我?”叢奕本能的搖下頭,“我不是學管理的,這些我一點都不懂。”

“什麼都可以從頭開始學,你剛從學校出來,更瞭解我們的覆蓋和受衆羣體,這個網站我請了一家國外的公司做方案設計,他們很專業,但還需要更深入瞭解國內市場,我需要一個助理進行溝通協調,工作不簡單,我要求很高,但也沒有你想的那麼難,助理比秘書高一級Level,你不要覺得我是在搞特權,這是一個普通職位,但我覺得,做這個工作,不再只是接觸一小部分領域,對一個年輕的全面提高,益處很大,我不急着要你的答覆,但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的提議。”

這是一個難得的發展機會,叢奕不是看不出來,如果是其他的公司,其他的老闆,他可能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但不知道爲什麼,明明Wilson是那麼不錯的一個人,他卻本能的想跟他保持距離,這是他自己的問題。

叢奕站起來對他略微行了個禮,“謝謝,我會認真考慮,儘快給你答覆,感謝你的信任。”

(六十二)

這天晚上江寧過來吃飯,路上買了叢奕愛吃的菜,但兩個人吃的都不多,江寧臉色不太好,有些蒼白,叢奕只能故做不見,他們都努力像平時一樣,儘量的笑臉相迎對方,江寧大姐二姐在他媽摔傷後都過來了,叢奕知道他二姐,很潑辣的一個女人,沒什麼心機,但嘴跟刀子似的,說話不留情面,其實就算她不說什麼,江寧也一樣愧疚。

江寧不把家裡的煩心事帶到他這來,叢奕明白,想給江寧安慰,才發現自己能爲江寧做的事太少,這是他第一次感覺這麼無力。

叢奕在廚房洗碗,江寧站在他旁邊抽菸,叢奕回頭看到了,“剛吃完飯別抽菸,說這時候一根等於六根,血都流上來消化食物,尼古丁全都吸收了,容易上癮。”

江寧勉強笑下,“那今天就少抽五根。”

叢奕把煙接過來,自己深吸了兩口,“你媽好些了嗎?”

江寧輕輕搖下頭,“沒太好,老人恢復的慢,還臥牀呢。”

叢奕嘆口氣,“你姐還在呢?”

“我大姐回去了,我外甥今年中考,她不能待太長時間,她們倆商量接不接我媽回去,後來,決定還是先留在這裡,一是中醫得接着看,上次檢查,癌細胞沒有轉移的跡象,說明那中醫還挺管用的,而且,她現在動彈也不方便,我二姨正好退休了,可能過一陣她會過來。”

兩個人忽然都沉默下來,江寧從背後把叢奕擁進懷裡,嘴脣吻在他脖頸上,“這陣子,都沒時間陪你,對不起。”

叢奕轉過身,也抱住江寧,“沒事,我又不是女的,還得陪着哄着的,你忙正經事要緊。”

“對了,你說有事要跟我商量,是什麼事?”

叢奕把Wilson想讓他當助理的事情說了,他不知道江寧會怎麼回答,以前,江寧都是讓他自己做決定。

“機會挺難得的”,江寧聽他說完,“他挺欣賞你吧,Wilson能力很強,在他身邊能學到不少東西。”

叢奕點下頭,江寧低頭沉思,過了一會,忽然問叢奕,“叢奕,你想過去美國留學嗎?”

“嗯?”叢奕愣一下。

祝平遠上次回來,後來他們又聚了一次,特意請上江寧,席上祝平遠倒是提了留學的事,說還是得出去看看,哪怕將來還是回國發展,但有過那段經歷,對人的見識眼界,還是不小的提高。

“我學中文的,去美國讀什麼?我沒想過。”

“祝平遠不也學中文的嗎,他那天不是說,申請大衆傳媒不難,你不是也喜歡這個專業,英語考試對你也不算什麼問題,美國的Master,兩年也就讀下來了。”

叢奕看着江寧,江寧薄薄的嘴脣抿着,最後,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叢奕,我可能,要外派。”

“派到哪兒?”

“深圳成立了一個分公司,要調一批人過去,一個任期至少是兩年,公司現在在做業務剝離,研發中心和解決方案這部分要獨立出去,主要是爲了在香港上市,名單沒最後確定,但,大概有我。”

叢奕坐下,過了很久,他勉強笑着問江寧,“會升職嗎?”

“兩個部門組建一個子公司,理論上,應該會吧,看老闆的決定”,江寧的回答,也看不出來喜悅的成份。

“得說恭喜了,你現在兩年一個臺階,前途無量”,叢奕的祝賀是真心的,但是,自己心裡的酸楚,他沒辦法隱藏。

江寧握住他的手,深深嘆了一口氣,“叢奕,你知道我多不願意跟你分開,把你自己留在這裡,我捨不得,要是讓你去深圳工作,過兩年如果我又回來了,你又要放棄自己的工作重新開始,你也是男人,我沒辦法,要求你這樣爲了我犧牲。”

叢奕看着江寧的眼睛,是的,他也沒辦法要求江寧爲了他犧牲,他知道,江寧做不到。

(六十三)

叢奕最後選擇去留學。

江寧說的沒錯,他不是女人,永遠不可能依附於江寧,他終究要有自己的世界,他們上現代詩賞鑑課的時候,讀過舒婷的《致橡樹》,或者,那首詩能代表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和關係: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棵木棉,做爲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他不能比江寧差太多,叢奕從來不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但是,經歷過近來的很多事他才明白,他終究是個涉世未深的男孩,沒有照顧愛人的能力。

他的專業很難申請得到獎學金,江寧給了他一張卡,叢奕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自從跟祝平遠通越洋電話說了想去讀書的事之後,祝平遠很上心,幫他聯繫到一個私屬的獎學金項目,雖然條件很多,但要申請到,也不是沒可能,祝平遠其實不太理解他要去舊金山唸書,電話那邊,他有些遺憾,“這個城市也不算太大,大學也不多,你的成績要是去LA,有很多名校可以選擇,不過你要來,我可是夾道熱烈歡迎,連宿舍你都別找了,我現在自己住一個五百平的房子,夜裡有時候都覺得磣的慌,你來了正好。”

他選擇舊金山的理由,因爲硅谷在那裡,公司每年都有去美國總部進修的機會,江寧現在的情況,只要工作安排得開,想申請到不難。

如花美眷纔有資格感嘆似水流年,他的時間忽然像一天排滿24小時都不夠用,託福,GRE考試,不會因爲他是英語專業的學生就能拿到高分的,他必須要有足夠好的成績才能拿到那筆獎學金。

江寧的情況不比他好,除卻加班,回家陪江母,帶江母去做治療,他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己,有次江寧來看他,叢奕去廚房做個飯的時間,回來時,江寧已經疲憊的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們還年輕,現在的辛苦和分離,都是爲了將來能更有資格擁有幸福。

當面跟Wilson婉拒了那個工作,他說他想去美國讀書時,Wilson微笑了下,“如果是這個理由拒絕,我也只好接受了。”

這一年最後一天,江寧來找他,剛下過一場大雪,兩個人沿着路向前走,最後來到一個封凍的湖邊。

這個湖不大,他們以前散步的時候來過,叢奕小心翼翼的走下去,冰雪下是乾枯的水草,湖水已經在冬天乾涸到底。

四下望去,白茫茫一片,再看不到萬家燈火,滿世光影,天地間,空曠的月色下,似乎,只餘下他們兩個人。

站在湖心,叢奕擡頭看着月亮,每年這個時候,都是北方的月亮最大最亮的時候,剛從東方升起,銀輝遍灑。

明年這個時候,他不知道在哪裡,江寧又在哪裡,他們曾經共同生活過的城市中最平凡的那個角落,他們靠在沙發上一起依偎着相擁而眠,午後的陽光下共同讀過那些書,還能留存多少記憶?

江寧擁吻住他,“新年,你有什麼願望?”

叢奕想了想,“希望我們倆,都一切順利,你呢?”

月光映在江寧眼眸中,“我希望,你快樂。”

抱緊江寧,叢奕闔上眼睛,不讓眼底的霧氣涌上來,快樂嗎?離開你,我的快樂還剩下多少?

(六十四)

最後的半年時光匆匆,拿offer,聯繫獎學金,辦理簽證,準備畢業籤辨,都辦妥之後回了一趟老家,陪了他媽兩週,老媽廚藝依然不怎麼樣,但吃着那道燒帶魚,一瞬間覺得,這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他媽眼睛也酸了,給他夾菜時,轉過頭,用手背抹去眼淚,“小奕,你在外面這幾年,媽倒沒太爲你擔心,去美國到底不一樣,自己照顧好自己,不安全的地方別去,記得往家打電話。”

叢奕點點頭,他媽年輕時候是遠近有名的美人,或者真的漂亮女人容易智商不高,至少他媽一輩子從來就沒什麼心眼,一把年紀,心裡也不是太有算計,如今美人遲暮,那麼愛打扮的女人,鬢邊也是華髮叢生,一輩子到老,夫妻離散,唯一的兒子又要遠赴重洋。

“媽,你也照顧自己好自己,別讓我惦記”,叢奕的眼裡涌起霧氣,現在這樣的年代,再也不可能父母在,不遠遊了。

在家鄉就跟他媽道別了,沒讓她跟過去到機場送他,怕她看着他那樣離開心裡更空落落的難受。

熟悉的景物在車窗外一點點向後退卻,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只能看到她手捂在嘴上,痛哭出聲,這條路,五年中,他走了很多次,寒假暑假,大一第一次去報到時,來送行的同學裡,也有江寧,恍忽間,那年夏天,車窗打開,探出身對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揮手道別,江寧也一直對他揮手,直到再也看不見,現在,站臺還是那個站臺,兩個同樣青春美好的少年,已經隨着飛馳的列車,永遠留在了昨天。

江寧到車站來接他,兩個第一次在人山人海中,緊緊擁抱在一起,江寧,我回來了,你在這裡,可我們,都將離開。

他的行期定在七月中,江寧的調令日期是八月四號。

走之前他去看林安東,一開門叢奕嚇了一跳,半個臉頰都是青腫的,尤其一隻眼下淤腫的連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他驚訝的問:“你是這怎麼了?跟人打架了?”

林安東搖下頭,一改往日的戲謔,“陳鵬……”

他話沒說完就被叢奕氣的火冒三丈截斷,“陳鵬他敢打你?操的,欺負人是吧,走,你帶我去找他,別仗他長的人高馬大以爲誰都怕了他,橫的還怕不要命的呢,豁出去跟他拼了,不能受這氣!”

拉緊叢奕,“你倒聽我把話說完,不是陳鵬,陳鵬他爸。”

“他爸?他爸憑什麼打你?要是因爲你們倆的事,教訓也該教訓他自己兒子,憑什麼打你!”

林安東淒涼的苦笑,“可不就是打陳鵬嗎,他爸年輕時候也是運動員,下手這叫一個狠,我撲過去護着陳鵬,兩巴掌就吃瓜落兒到這熊樣了。”

“到底怎麼回事?”

原秋陳鵬老家的體委到這邊來招聘,他爸都打點好了上下關係,就等陳鵬回去踏實的做個公務員,但陳鵬說什麼也不肯,他爸氣的突然殺到,陳鵬跟林安東正在宿舍裡,門被推開的瞬間,倒也沒幹什麼特不軌的事,就是兩個人正肉麻無比的拿着勺子互相餵飯,他爸大腦空白了十秒,接着就驚天動地一番混戰,他爸打陳鵬躲,方寸大的寢室人仰馬翻,陳鵬一向就是個大腦平滑四肢發達的主兒,索性也不隱瞞了,就拉過來林安東告訴他爸,我喜歡的是男人,我喜歡的是他,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也不會離開他,這輩子,有他就有我,要是沒有他了,我寧可不活也不跟你回去。

“陳鵬夠有種的,莽夫有莽夫的優點”,叢奕聽到這裡點頭讚許。

林安東淒涼的神色終於現出一絲笑顏,但倏忽就消失不見,“所以,就火上澆油了,他爸肺都氣炸了,把陳鵬往死裡打,這爺倆加一起小四米高,四百斤,我大腿都沒人家胳膊粗,我哪攔得住。”

他低下頭,“他爸說話也夠難聽的,說我們那邊,就專門產這契哥契弟,打根兒上就沒幹淨過,操的,罵我就罵了,犯得上連我們省里老少爺們都捎帶上嗎?”

叢奕氣笑了,“你管的有點寬,那後來呢?怎麼收場的?”

林安東搖下頭,“能怎麼樣?總是他爸,陳鵬不是能打服的,他爸把陳鵬拎回去了,陳鵬給我發短信,他說他媽寵着他,他爸怕老婆,他要先把他媽搞定了,讓我先別露面,也別管。“

叢奕撫額不說話,林安東眼光無奈痛苦:“今年是我們本命年,你看,平遠,我,今年可是過的夠不順的,他離婚,我這出櫃剛出了半邊,就這麼驚天動地了。”

“我也本命年,你別咒我。”

林安東擡起一隻眼睛看他,看了很久,沒有說話。

突然聽到窗外一陣悶雷滾滾而來,山雨欲來風滿樓,叢奕起來關上窗戶,半城烏雲摧城,山雨欲來風滿樓。

(六十五)

既然選擇了未來的幸福,那麼現在,就只能風雨兼程。

臨行前一晚,江寧看着叢奕坐在行李箱上發呆,伸手把他拉起來,兩個人擁抱着,很久,江寧纔開口說道:“十一長假,我就去看你,只有不到三個月,我們就能見面了。”

叢奕點頭,不知道其他男人是怎麼樣,他跟江寧之間,即使是在感情最好的時候,也很少有表白和承諾,承諾不是用來說的,他們想長久廝守,還有很長路要走,今天一步,每天一步,不猶豫的向前。

臉貼在江寧頸邊,“我們出去走走吧,胸口有點悶。”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雨,終於不必在意世人的眼光,可以名正言順互相依偎,雙手交握一起撐起傘,下着雨的夜裡,沿着熟悉的街道,用腳步向這個生活了五年的城市說再見,雨滴落下無數漣漪,盪漾在燈光倒映的水面上,這裡印證着他的青春和愛情。

一輛車駛過,濺起積水,江寧忽然拉住他退到人行道里側,這條街兩側種的槐樹,雨打花落,在黑色的路面鋪灑開細密的鵝黃花瓣,雨傘傾斜,水滴落在手背上,他還沒反應過來,腰身已經被攬緊,江寧的嘴脣熾熱的覆蓋下來。

同樣箍住江寧,像要把對方揉碎在身體裡的熱烈,輾轉着窒息,千萬情絲,就像漫天風雨,密密匝匝的籠罩住天地,一把傘撐開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雨水落在面頰上,滑至脣間,微鹹苦澀,就讓雨水掩藏他們兩個人同樣不願在對方面前表露出的痛苦,因爲愛的太深,纔不願讓自己的憂傷淹沒對方心間,想讓你放心的看着我離開。

這一晚他們徹底未眠,瘋狂的□,只想在彼此身上心底烙上最深最久最無法抹去的印跡,叫囂着癡狂的渴求,不留一絲空隙的交纏,熾熱的汗水,破碎的呻吟,激烈的衝刺,空靈的□,周而復始,在靈魂破碎的瞬間互相交合,愛的同時被愛,佔有的同時被佔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第二天的飛機很早,他說過不用林安東大老遠的來送他,但林安東還是來了,江寧把行李提下樓的時候,林安東說,“你知道我現在看你是什麼感覺?”

叢奕搖頭,林安東說:“很疲憊,很憔悴,平靜維持的很勉強。”

一把撫上臉,叢奕轉頭去看門口的穿衣鏡,是這樣的嗎?他不想讓江寧會擔心,但林安東接下去:“但是,整個人都在發光,是爲馬江寧而燃燒的光彩。“

再受不了,早晨沒吃東西,“你再肉麻我吐了!”

“你還不讓一個文藝男青年發表一下觀摩愛情的感言嗎?尤其,我孤枕難眠之際,你們倆這麼縱慾的在我面前顯擺饕餮之後的杯盤狼藉,你怎麼好意思。”

離開難受的心情終於被林安東的插科打諢衝散,他鎖上門,最後一次把鑰匙放在門口腳墊下特意剪開的商標小口裡,厚厚的棕櫚墊,依然平整,他再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就算再回來,這房子,大概也早就易主了,這是一個臨時的住所,但卻是他和江寧曾經一起生活了兩年的家。

不敢再回頭看一眼,怕自己真裝不出來平靜了,江寧已經叫好出租車,整個行程兩個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他們的手都很涼。

手續都辦好後,他們送到他安檢入口,林安東看了眼江寧,“我可以抱他一下嗎?”

江寧笑了聲,林安東結結實實給了叢奕一個擁抱,“總算美人在懷了。”

叢奕也抱住林安東,“你好好保重,打不過的時候得知道跑。”

分開的瞬間,林安東在他耳邊輕輕的嘆口氣:“有時候看到你對未來這麼篤定的信任,真讓我羨慕。”

叢奕看他的眼睛,林安東已經又笑出來,“到那邊千萬記得好好禍害平遠,就當劫富濟貧了。”

江寧把最後一個揹包放在地下,跟叢奕互相深深凝視着,走過來,擁抱住他,“一路平安,到了給我電話。”

叢奕輕輕吻下江寧的嘴脣,然後迅速擡起頭,“我走了。”

提起揹包,轉過身,不再看他一眼,大步的走進關口,咬緊嘴脣微仰着頭,不讓眼淚落下來,

再見,江寧,等我回來。

(六十六)

從白天起飛,到達還是白天,一直追着太陽從東向西,落地的時間,輕易就丟失了一天。

縱然昨晚那樣徹夜未眠,在飛機上還是沒有一點睡意,看着窗外翻滾的雲海,飛機是國航的,機上電臺在放中文歌曲,十幾首歌重複了十三個小時,其中有迪克牛仔的《三萬英尺》,太過應景,直聽的眼睛又一次酸起來,“遠離地面快接近三萬英尺的距離,思念像粘着身體的引力,還拉着淚不停地往下滴。”

每一次,穿過亂流的突襲,緊靠椅背上的我,以爲,還擁你在懷裡。

一個沒有江寧的陌生世界,在等着他。

走下飛機的時候,叢奕凍的一哆嗦,這裡真的是北半球豔陽高照的盛夏嗎?難怪這裡能入圍最宜居城市,冬天暖不暖和不知道,夏天這真叫一個涼快。

推着行李老遠就看到祝平遠笑着對他使勁揮手,他鄉有故知己好友的感覺真好啊。

祝平遠住的地方已經離開北舊金山,要越過跨海的金門大橋,是一個叫Marin City的小鎮,海邊公路旁是一片別具風格的住宅區,白色的房屋映在青山碧海藍天間,祝平遠跟他說,那就是舊金山很有名的索薩利托,百年前建起的意大利小鎮,民居至今還是傳統的意大利風格。

真的非常美,陡峻的小山環抱着迷人的水畔船塢,遠望去是碧藍的浩瀚太平洋,不知道江寧以前來舊金山的時候來沒過這裡,等他再來的時候,一定要跟他一起去。

忽然轉過身,“平遠,手機借我用一下。”

祝平遠邊開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