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
秋天確實是個讓人感到悲傷的季節。
秋風拂過,落葉蕭蕭,總讓人感到些許淒涼之意。
但並非每個人都會悲秋。
斜陽,古道。
一頂小轎忽然出現在這古道上。四個人擡着轎,四個人在轎子西周守護着。
古道上似乎只有這八個人,一頂轎。
靜。只有落葉被風吹落而下的沙沙聲。
卻不知道秋風背後,樹木叢中,一雙犀利的雙眼正在盯着這頂轎子。
“唰——”
眼睛的主人忽然縱身一躍,驚起叢中的飛鳥。
黑衣,蒙面,手中執劍。
四名轎伕停止了腳步。驚愕地望着面前這位黑衣蒙面人。
前面兩名護衛拔出刀,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攔路?你可知道轎中坐的是何人?”
黑衣人“嘿嘿”笑了兩聲,道:“我當然知道,是這裡的知府楊大人。”
護衛喝道:“那你還敢攔住去路?”
黑衣人道:“沒辦法,有人出高價要我殺了楊大人。我收了錢,總不能就這麼空手而回吧。”
“是什麼人叫你殺楊大人的?”
“‘暗河’。”
兩名護衛立刻不出聲了。
轎伕們也是噤若寒蟬,雙腿開始忍不住在彈琵琶。
“暗河”如今的名聲,已經不止在江湖上傳起,連許多百姓都知道了。於是有些傳言也出來了。
傳言“暗河”竟然也開始刺殺朝廷命官了!看來“暗河”的野心確實很大。
楊知府也聽說過“暗河”,但楊知府似乎不覺得害怕。
他輕蔑道:“不過是江湖中的一些仇殺罷了,江湖賊寇,難道還能造反麼?”
這幾位護衛和轎伕也聽說了“暗河”,不過一直沒聽說哪位朝官被殺。傳言終究是傳言,楊大人一直相安無事。
想不到傳言在今日變成真的了!
黑衣人似乎並不急着動手。獵物反正已到手,一下就殺了太沒意思了。
看着臨死前的掙扎,也是一種享受。
他拿起劍,左手在劍身上撫摸着,輕笑道:“哎,看你們也是可憐,本來我只是要殺楊大人,你們今日撞上了,也只能是倒黴。有什麼話想交待的,趕緊說吧。說不定在下一時心軟,會幫你們完成遺願。”
護衛們還是沉默。
雙方就這麼僵持了一陣。
終於,一名護衛硬着頭皮,用顫抖得連自己都認不得的聲音開口道:“那,那你,能不能放過我們?反正你要殺的是楊大人,不是我們。你放我們走,至於你殺楊大人的事,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黑衣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今日居然遇到獵物向自己求饒,向他這個“暗河”殺手求饒,他覺得是他做殺手以來,聽到最可笑的話。
“好!我答應你,放你們走。”
他居然答應了。
護衛們和轎伕們立刻放下轎子,趕忙四處逃竄。
黑衣人笑了笑,諒他們也逃不遠。給人一絲希望,再讓他們的希望破滅,對他來說,也是一件樂事。
殺人並非是快樂的事,總得找些樂子。
轎中卻一直沒有動靜。轎中人也一直沒有出聲。
黑衣人忍不住開口道:“楊大人,你難道沒有什麼話要說麼?
轎中人還是沒作聲。
黑衣人道:“楊大人,我知道你是名清官,百姓中的好官。不過好官總是有許多仇敵的。你的仇敵要除掉你,不能在朝廷上動手,也就只能找到我們‘暗河’,出錢要我們殺你。”
他笑了笑,又道:“當然這也是我猜測的,不過我想也差不多了。楊大人既然沒有話說,那就得罪了。黃泉路上,我會讓人來陪你的。”
“的”字才說完,黑衣人舉劍刺向轎中人!
“轟——”轎頂忽然撞開,一個人飛了出來。
那人站在轎頂上,卻似乎站不穩,像要跌落下來。
黑衣人大駭,因爲他看得出這人不是楊知府!
這個人頭髮亂糟糟的,看不清面貌。身材有些高,體格也有些壯。不過明明穿着灰色的衣服,衣服上卻是髒兮兮的。只見他右手也拿着把劍,左手拿着個酒葫蘆。
黑衣人道:“你是誰?”
那人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道:“好酒。”
那聲音雖然有些沙啞,黑衣人卻聽出這酒鬼年紀不大。他笑道:“原來是個酒鬼,你怎麼會在楊大人的轎子裡?”
酒鬼道:“楊大人?什麼楊大人?”
黑衣人道:“你難道還是個瘋子!”
酒鬼道:“我不是瘋子,我是來殺你的。”他擡起劍,可是劍卻有點晃,似乎拿都拿不穩。
黑衣人哈哈大笑。今天居然讓他碰到兩件讓他覺得可笑的事。
不過楊大人怎麼會不見了呢?他明明打聽清楚,楊大人此時會在這裡經過的。
但眼前的形勢,他沒時間考慮太多了。他停止了笑,冷冷道:“就憑你?”
身爲一個殺手,不容得有太多的疏忽。雖然這個酒鬼看似喝醉了,黑衣人卻不敢輕看此人。
那酒鬼看似站都站不穩,卻一直在轎頂上沒跌落下來。
那酒鬼又喝了一口酒,道:“沒錯,就憑我。”
“我”字還沒說完,整個人像箭一般從轎頂上飛了下來。
劍光順着人影,直刺黑衣人心窩。
黑衣人早已防備,舉劍格擋。
可那酒鬼的劍實在是太快。
快得連自己根本看不到劍究竟在哪裡。
快得連自己根本看不到劍是怎麼刺進自己心臟的。
“你——”
黑衣人瞪着那酒鬼,再也說不出話來。
酒鬼輕輕將劍拔出,黑衣人的血噴射出來,噴到他已經很髒的衣服上。
“啪啪”,掌聲響起,一個聲音道:“多謝這位少俠。楊某感激不盡。”
先前四處逃竄的轎伕和護衛,竟然都從樹林裡走了出來。
而說話的那人竟是其中一名護衛,只不過先前他一直跟在轎子後面。
酒鬼又拿起酒葫蘆,一飲而盡。
“好酒。可惜沒了。”隨手一丟,把酒葫蘆丟到草叢裡。
“少俠若想喝酒,楊某可以請少俠喝。”
“楊大人,不必了。恐怕你還沒我有錢。”酒鬼笑道,聲音似乎恢復了正常,聽上去分明就是個年輕人。
酒鬼繼續道:“我並不是爲了救你。我只是爲了殺他而已。不過楊大人,今日你雖然逃過了此劫,但難保他日繼續有人來殺你。‘暗河’不可能就此罷休的。”
“這‘暗河’當真如此可怕?可爲何會來殺朝官呢?少俠是江湖中人,可知道緣由?”
酒鬼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暗河’本來就是殺手組織。有人出錢,他們就殺人。或許那殺手說得不錯,是楊大人您的仇敵想要除掉你。你們官場上的黑暗,比起江湖中有過而無不及。”
楊大人嘆了口氣,道:“看來我也要辭官回家了。只是這天下……”
酒鬼道:“這天下有皇帝管着呢。”
楊大人道:“可如今這世道……”
酒鬼道:“今日不知明日事。楊大人憂國憂民,在下佩服。可是這世道會怎麼變,我們也不知道啊。”
楊大人搖了搖頭,道:“那少俠,再次感謝今日救命之恩。告辭了。”
楊大人和護衛以及轎伕們離開了。
太陽已經下山,天色開始暗了下來。
酒鬼望着天,眼裡流露出淒涼的神色。
他忽然從懷裡拿出一張白紙,扔到那死去的黑衣人面上。
紙上寫着:“暗河”第八,丁思遠。還畫着一張人像。
酒鬼喃喃道:“這水平也是‘暗河’第八,看來‘暗河’的殺手除了前面幾個,其他也不過如此。怎麼就掀起那麼大的波瀾呢?”
他提着劍,順着古道離開。
劍上依然滴着血,沿着古道一滴滴落在地上。
“師傅,今日我又殺了一個‘暗河’的殺手。呵呵,他們比起你,可差得多了。師傅,你放心,不管爲不爲熊家,我也會聽你的話,以剷除‘暗河’爲己任,哪怕我的力量微薄,也不會放棄。師傅,你聽得到麼?”
亂糟糟的頭髮下面,淚水已經流過了面龐。
熊倜的背影是那麼的孤獨,卻沒有人理解他的悲傷。
秋天,確實是個讓人感到悲傷的季節。
何況,已是殘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