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 三個女子並排走着,一個紫衣女子挽着另一個女子笑道:“好啦夭夭!你看小色今天可是特意帶你出來玩的哦。”
原來昨晚自蝶戀舞房中出來後,劉桃夭就一直沒給慕容色好臉色。慕容色反正二皮臉慣了, 第二天清早便笑嘻嘻約她出來玩。
商紫月是個愛熱鬧的主, 自然管不得自己是否多餘, 也跟了出來。於是, 這纔有了三個人優哉遊哉逛集市的場面。
不過劉桃夭一路興致並不高, 任慕容色磨破了嘴皮說了一路的笑話,也始終只溫開水般笑着,讓慕容色看得不痛不癢的, 如心被貓抓一般。
“哎,前面好熱鬧!”商紫月遙指。
三人走至人羣, 才知道是一位姑娘在比武招親。
這位女子姓黃, 名月影。是山東濟南人, 家鄉鬧災荒,隻身一人來京城投親, 不料親戚一家早已搬走。女子無奈,只得寄希望於能嫁個好人有個依靠,於是央人給她搭了個臺子,比武招親。
那女子戴着面紗,只露出半邊臉, 卻足以美得攝人心魄……
人生苦短, 美人難得。是以, 雖然這位女子家世孤寒, 卻依然有不少男子趨之若鶩, 聞風趕至比武臺一較高下。
待慕容色等三人擠到前排,臺上早已打得熱火朝天。只是那女子似乎不爲所動, 只在臺邊一張桌前認真畫着什麼。她一身白衣,體態玲瓏,露出的半邊臉美若雲霞,另外半邊臉用流蘇式的面紗遮着,更添一份如水盪漾的柔情,與迷濛的神秘。
此時的她,端坐執筆,埋頭作畫。雖然不知她畫的是什麼,但任何人看着她靜若處子的神情,都會願意相信她的畫必定栩栩如生。
“如此秀外慧中的絕妙女子……即便是畫仙,也不過如此吧。”劉桃夭由衷感慨。
“太行山胡大奎!”臺上,一名彪形大漢剛剛打飛對手,正在大喇喇向臺下報名號。
“點蒼派莫千行,前來討教。”一位白衣少俠翩翩飛上臺。
“好俊的輕功!”衆人喝彩,“這位就是點蒼派的莫千行莫公子啊,想不到連他都來了!聽說他是武林四公子之一,有無數女人排着隊想嫁給他呢!”
“嘁,有什麼了不起。”一個聲音清晰傳來,在一片咂咂誇讚的聲音中尤爲明顯。
慕容色耳朵一動,回頭。
“是你!”
果然,那人便是昨晚在點翠閣遇見的藍衣人。她此時已換了女裝打扮,只是依舊偏愛藍色。
那女子也認出了慕容色,扮了個鬼臉,轉身便溜。
“站住!”慕容色本想飛身躍過去,但此地人多得連挪腳的地方都沒有,更不用說躍去另一邊了。
無奈,她只好一點點往那邊擠,一邊擠一邊喊:“你給我站住!”
劉桃夭一邊無奈跟着擠,一邊在心中道:白癡啊,你就不會等走到她身邊再喊嘛!
那藍衣女子自然不會站住,而是更努力地往外擠。她身形本就略矮小,在人羣裡仗着比人矮一截,三鑽兩閃便看不清人影。
眼看那人就要走遠,慕容色急了。
劉桃夭看看慕容色,無奈搖頭,然後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喊了一句:“抓小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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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齊齊回頭。
劉桃夭扯過慕容色,指着那名藍衣女子:“她,就是她,剛偷了我的錢袋!幫我抓住她!”
衆人隨着她指的方向,讓出一條路。
慕容色聞言立刻心領神會,趁勢追過去。她的輕功本就很高,又得慕容風幾十年的功力,此時無人擋道,只一個眨眼便掠到那名藍衣女子面前。
“哪裡走?”慕容色笑。
“哎喲!”那女子一見慕容色,趕緊扭頭往回跑。
慕容色伸手過來扣她肩膀。那女子一閃身,溜去一邊,再一蹬地,一個旱地拔蔥,便要飛逃。
“不得了嘛,還會輕功!”慕容色想起她昨夜的三腳貓輕功,大樂。只一伸手,便拉住她剛躍起的雙足,再往下一扯,那女子便穩穩摔在地上。
“啊!哎喲……”那女子痛得齜牙咧嘴,“你個壞蛋,明明知道我武功不行還拉!”
“唰”的一聲,一把劍架上她的脖子,卻是商紫月緊隨着追至:“說,你是誰?”
“我叫諸葛宸。”那女子吞吞唾沫。
劍一抖,又是一聲嬌喝:“你接近我們到底有什麼目的?說!”
諸葛宸看得心驚肉跳:“哎姐姐您手穩點……別嚇得小妹我花容失色的……”
“噗!”商紫月忍不住笑出聲,趕忙繃住笑,斥道,“不要跟我瞎扯,我問你接近我們到底有何目的?快說,不然真的讓你花容……失色!”邊說着,邊對着諸葛宸的臉晃着手中的劍。
“哎,你別……我說,我說。”諸葛宸巴巴求饒,“我可以先起來麼?”
“行。”慕容色一把拉起諸葛宸,笑眯眯,“說吧。別想逃出去。”
諸葛宸看着箍住自己手腕的手,苦着臉:“你武功這麼高,我想逃也逃不了啊。”
“我叫諸葛宸,是諸葛亮的後人。”諸葛宸深吸一口氣,開始娓娓道來,“我是個孤兒,爹孃很早就死了,我從十三歲就在外面討生活,只能靠着小偷小摸過日子。起先的時候,有乾爹,他教我偷盜的功夫,也教我一點輕功。後來他也死了,就只剩我一個人在江湖上飄着……”
慕容色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惻隱。她們沒想到,聽到的會是一個孤兒的故事。
“我知道偷東西不對,可是我沒辦法,因爲餓嘛。我又賺不了錢,想學人賣字畫,可是沒讀過書;想學人賣苦力,人家又嫌我沒力氣;想學人要飯,又有怪叔叔要佔我便宜……”諸葛宸的聲音越說越低。
劉桃夭扶着她的肩,溫和道:“難爲你了。”
“嗯。”諸葛宸點點頭,舉起手背揩淚。慕容色也就順勢放開了扣着她手腕的手。
諸葛宸吸吸鼻子:“後來,我又學人賣身……”
“喂!”商紫月瞪大眼睛打斷,“那個可不能賣!”
“嗯……沒賣成,人家嫌我個子矮了不好看。”諸葛宸低着頭。
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諸葛宸又指指不遠處的人羣:“你看,那個姑娘真美。我要是像她那樣美,就好了……應該,就不會餓肚子了吧……”
她的臉上露出神往之色,不自覺又朝人羣走去。
商紫月握着她的手:“別這麼說,其實你也很美的。”
劉桃夭見氣氛悲傷,便轉移話題:“對了,你昨晚去青樓做什麼?”
“偷錢呀。”
“可是你偷的只是碎銀啊。”
“嗯,我一直都只偷碎銀。”諸葛宸一邊繼續朝人羣走,一邊認真道,“偷多了人家也會心疼的。所以我從來只偷有錢人,而且只偷一點點,填飽自己的肚子就好,那樣他們丟錢後也不會太心疼。”
三人動容。
原來,這就是“盜亦有道”。
“你真好……”商紫月忍不住由衷說。比起自己以前不愁吃穿卻到處發脾氣,諸葛宸雖然偷東西卻爲別人着想,實在比自己好太多。
“我不好,我讓諸葛亮蒙羞了。他一世英名,我是他的後人卻要去偷東西,真是有辱斯文。”諸葛宸一邊走至人羣擁擠處,一邊握拳低頭懺悔。
“諸葛姑娘,你說你沒讀過書?”劉桃夭問。
“嗯。”
“那……”劉桃夭看着諸葛宸,“一世英名、有辱斯文,這些詞,是誰教你的?”
諸葛宸不說話了。她看着劉桃夭,笑:“還是你最聰明。”
“你騙我!”慕容色這才反應過來。
諸葛宸甜甜一笑,笑得志在必得。
她伸出手,輕輕地、快速地,摸了一把慕容色前面一兇悍大嬸的屁股。
“啊!”那位大嬸立刻像被蠍子蟄了一般回頭,惡狠狠巡視衆人,最後眼光停在女扮男裝的慕容色身上。
“我……”慕容色打算解釋。
“一看你小子油頭粉面的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兔崽子,毛還沒長全就敢摸老孃!”那位大嬸不由分說,一巴掌呼過來。
慕容色雖然武功高絕,能及時避過,卻不知如何脫離這尷尬境地。
更要命的是旁邊的人也都回頭,鄙夷地看着她,議論紛紛。
那邊,諸葛宸早已如兔子般鑽遠了。
商紫月不服,咬牙追了一段終於追上,正準備擒拿,諸葛宸卻如法炮製,狠狠掐了一把商紫月前面的女子。
那女子也是一聲驚叫,回頭便瞪商紫月,商紫月也瞪着她。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響亮地甩在商紫月臉上:“下流!”
商紫月懵了半晌,立時火冒三丈:“你神經病啊,誰下流你了,醜八怪!”
原來商紫月偏巧今天穿的也是男裝。而她不同慕容色,沒有那麼高的武功可以感應到對方會動手,也不像慕容色經常女扮男裝習慣了人們把自己當男子,她還以爲自己是女子,完全沒想到對方被非禮會記到自己頭上……
那個女子聽商紫月罵她醜,哪裡肯依,撲上來揪住商紫月的衣領便要撕扯。
諸葛宸笑得一臉示威,輕輕湊到商紫月耳邊小聲道:“以後要記得,紅顏都是禍水哦。”
“你……”商紫月想要找她算賬,卻無奈被那個女人連扯帶撞搞得手忙腳亂,根本抽不出身。
諸葛宸衝商紫月吐了吐舌頭,頭也不回地跑了。很快,便消失在人羣中……
待得慕容色和商紫月都收拾完殘局會合,比武臺上早已變了形勢。
點蒼派莫千行打倒了不少對手,最後卻敗在一個胡人手裡。而那個胡人一上場便狂傲不可一世,揚言中原的男人都是花拳繡腿。幾位武林人士不服氣,紛紛上臺,卻都被踢下。除了莫千行武功較高敗了仍撿回一條命,其他均是當場斃命。
商紫月拉了拉剛剛被那女子撕破的衣服,朝慕容色道:“這胡人出手好狠,要不要去教訓他?”
慕容色整了整弄亂的頭髮,也點頭:“嗯。”
劉桃夭卻一把拉住她們:“你們不要胡來,人家這是比武招親。”
慕容色和商紫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嘆氣作罷。畢竟,她們都不可能去娶那個黃小姐。
“哈哈哈哈,你們中原男人,都是沒有斷奶的小羊羔!”那個胡人在擂臺上把自己胸部的肌肉拍得“梆梆”響,狂笑。
臺下卻再無人敢上去對陣。
商紫月和慕容色在臺下徒自氣得牙癢癢,卻不好上前。
“中原男人,是這個!”胡人伸出中指,搖了兩搖。
一時間,臺上臺下皆靜默,只聞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顯然,臺下衆人皆已動怒。
良久,主持比武招親的人走過來:“可還有公子上來比武?”
臺下寂靜無聲。
“哈哈哈哈哈……”胡人的長笑,敲打着每個人的耳膜。
主持之人躬身向那胡人道:“如此,這位公子便是我們黃姑娘的良人,請去後臺一敘。”
“我不要你們中原女人。”那胡人想也不想便說。
衆人譁然。
“這位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主持之人仍舊勉力保持着風度問。
“我說我不要你們中原的女人。”胡人大聲道,“我們胡姬都是一等的好女人,不需要來找中原女人。我來,只是來想會會中原男人的武功。”
“你……”一直在一旁安靜作畫的黃月影終於起身。
“嘿嘿,難道你想嫁給我麼?”胡人大笑。
“我……”黃月影羞紅了臉,低頭。
“太過分了!”
“真是!”
“是啊,太過分了,不能讓他離開!”
“這個胡人太猖狂了!”
臺下議論紛紛,羣情激憤。
那胡人卻置若罔聞,哈哈笑着大步欲離開。
“站住!”一道青影躍上擂臺,正是慕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