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該怎麼說好呢?

“發生了點事,所以遲了。”

我說不下去的話志楓替我說了下去,還十分巧妙地回答了哥哥的問題。

“發生了點事?!什麼事?!”一直津津有味地吃青瓜媽媽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喊。

“我要走了,明天見。”

志楓“輕輕地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溜了,他也順便把一個大大的問題留給了我。我看了看依舊興奮的媽媽和仍然不耐煩的哥哥,又瞧了瞧一直看報紙沒做過聲的爸爸,嚥了口口水。下定決心,我二話不說衝入家中奪路而逃,把好奇分子甩在身後置之不理。我用就近光的速度直衝到房間並迅速鎖上房門,然後媽媽邊拍我的房門邊喊:

“女兒,你就告訴媽媽我嘛。”

我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做了件最正確的事——我睡覺去!

日子仍舊平平凡凡,也仍舊在我和羽葉的打鬧中慢慢流逝,只是依舊普通的日子發生了量變,套用羽葉的話就是——你知不知道你和韓志楓越來越曖昧了?我記得羽葉是貼着我的耳朵,用手掩住她的嘴巴,十分秘密地說這句話的。我也記得她說完這句話後我愣了,她倒是邊拍着我的肩膀邊語重深長地繼續說,“沒事沒事,我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你繼續認真聽課。”於是我想:你覺得我現在還可以認真聽課嗎?

班長說得好,規律是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所以,該來的還是會來,該走的還是會走的。

當我被幽蘭半路攔住,被她逼我從智銀和志楓當中選一個時,我終於體會到班長的話是如此的正確而深刻。我看着眼前這氣勢洶洶,大有“不到黃泉心不死”之意的幽蘭,想的卻是“她爲什麼會知道我的事”這種一點營養也沒有的問題。以至於後來我竟想得出了神,還是她那輕敲我腦袋的善意舉動才把我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的魂給拉了回來。

“冰瑩,你快說!”

幽蘭指着我的鼻子略帶責備地喊。我像個做了件罪犯滔天的大事後來又良心發現的犯人般乖乖地低下頭,無辜地用腳尖在地面上畫十字架。

“冰瑩,你說吧。”

幽蘭語調放柔和了一點。顯然,她十分清楚我的弱點——容易心軟。我擡頭看了看她,深呼吸一下,消極地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洛冰瑩,有些事是必須面對的,你逃什麼?

“其實……幽蘭,我會和智銀說清楚的。”

“你要對他說什麼?”

與我的不安和心傷相比,幽蘭那帶點憂慮的興奮讓我覺得匪夷所思——她有點不對勁。但我又說不上來她哪裡不對勁。

我不做聲,靜靜地看着幽蘭。開始時幽蘭並沒有發現我盯着她看,所以她拼命地催我回答她的問題。不過現在她發現了,所以我和她開始了大眼瞪大眼的遊戲。就這樣我們兩傻傻地站了幾分鐘。

“哎,我就知道會這樣。”

幾分鐘後幽蘭說出這麼一句話,並且對着我不斷搖頭。看來

她讀懂了我的眼神。

“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也不太清楚,也許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哦。一見鍾情?”幽蘭十分興奮地對我擠眉弄眼,像是眼皮抽筋一樣。

“呵呵。只是我總覺得這樣做會傷了他,我其實一直當他是哥哥。”

說完這句話後我看到幽蘭吐了吐粉紅的舌頭,十分調皮又有點興奮地說:

“他比你哥哥溫柔多了。你哥兇得要命。”

“沒有,我哥他只是不太會說柔和話而已。”

儘管很同意幽蘭的話,但怎麼說洛海冰畢竟是我哥,做妹妹的我還是有義務維護一下幽蘭心中我哥的形象。

“所以說是他咯?”

“嗯。”

我微笑着點頭,幽蘭卻一臉不解地看着我。被她一言不發地盯不安了,我終於忍不住問:

“有什麼問題?”

“我不懂。他比他帥比他好比他溫柔比他體貼比他可愛,你爲什麼卻選了他?”

幽蘭一口氣把話說出來,又長又快,像子彈連發一樣。但我也不弱,她快如連發子彈的語速對我不起作用——她的話我聽得清清楚楚。

“你不懂,其實他比他帥比他好比他溫柔比他體貼比他可愛,所以我喜歡他。”

我自以爲還算不錯的話換來幽蘭不屑的一瞪。

“別人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我看你是情人眼裡出耶酥了。你這該死的丫頭!”

我笑而不答,擡頭看看漸漸下沉的夕陽和凌亂散佈在天邊的血紅餘霞,有種莫名的傷感悄悄涌上我心頭。

“冰瑩,我告訴你一件事,說了你別怪我。”

“哦?”

我對着眼神漂移的幽蘭故作驚奇。其實在她兇巴巴地問我要選誰時我已經發現了——志楓和智銀一直在附近。他們一個拿着飲料一個拿着書時不時地往我們這邊瞧。他們很會選地方——一個只有他們看得到我的街角拐彎處。但是他們也很不會選地方——接近拐彎處有一家商店,好死不死那家店的門是玻璃做的。於是,透過那扇大大的玻璃門,我可以看到智銀狂喝飲料和志楓看了十多分鐘書也沒有翻過一頁的傻樣子。只是,這一切都苦了幽蘭,想必她現在一定覺得她自己很對不起我這個認識了時間不久也不短的死黨了吧。

“其實……我是……算了。雷智銀你出來!”

幽蘭扭過身子對着拐彎的地方大喊一聲。玻璃上的兩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復過來。然後,智銀邁着大大的步伐走了出來。

“智銀?”我很“驚訝”地看着智銀,還不忘用手捂住稍微張大了點的嘴巴。我忽然覺得自己應該去演戲。

“事實上……我是代他問你的。”

幽蘭吞吞吐吐的,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她不安地用腳尖在地面上畫圈圈,這讓我想到十多分鐘前我也做過像她現在在做的一樣的事。於是我意識到:我和幽蘭就這麼神奇地互換了角色。

“哦。我不怪

你。”因爲我早知道了。

我剛說完這句話,幽蘭那原本像沒了骨頭支撐的垂得低低的脖子一下字支起來。速度之快讓光見了也汗顏。

“真的?”

“嗯。真的。”

“哇,冰瑩,沒想到你這麼好。”幽蘭興奮地說。

“你這句話什麼意思?”找死?

我故意惡狠狠地威脅,本想看她要怎樣收拾這爛攤子,沒想到卻得到智銀“咳咳”兩聲——我們……似乎忽略了智銀……有點久。

“啊。雷智銀。我差點把你忘了。”

幽蘭不加掩飾直直地把話說出來。我也對智銀抱歉地笑笑。

“雷智銀,我幫你把話問清楚了。”

幽蘭畢竟是幽蘭,做事說話一向都這麼直接,毫不拐彎抹角。只是,有些事,我覺得還是婉轉一點好。

我擡頭看看天,夕陽就要完全沉下去了,天空又紫又藍的,像被人揍了一頓。

“你要有心理準備啊。”

幽蘭拍拍智銀的肩膀,大有哥兒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味道。如果換了是我拍智銀的肩膀,就絕對不會給人這種感覺。大不了就像小女生拍大男生的那種情景——有點羞澀、稚嫩的感覺。在這瞬間,我忽然覺得幽蘭和智銀很般配,也許是因爲幽蘭只比智銀矮十釐米的關係吧。(智銀身高182cm左右)

智銀聽了幽蘭的話後點點頭,玻璃中合上書本準備離開的志楓也停下來。似乎一切東西都在此時失聲。我們四個人像在拍無聲電影一樣,只是做着細微的動作。然而,幽蘭的那句話卻清清楚楚地飄進我的耳朵。她說:

“雷智銀,冰瑩喜歡的是韓志楓。”

這天我依舊早早地起來,套用哥哥的話就是:洛冰瑩你到底發什麼瘋!也對,我究竟發什麼瘋?平常都懶牀的我這幾天卻五點多就起來,六點鐘便準時出門,只是我依舊天天遲到,依舊天天被班長逮住,依舊一個人靠着發黃的牆心不在焉地反省。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很簡單也很複雜——我每天都在路口的右轉角處等人。

自幽蘭攔住我得到我的選擇後的那天晚上,我便從幽蘭口中知道了智銀家的地址。讓我驚訝的是原來智銀家是在我回家經過的那個十字路口轉右的第十七間屋子。但我去等他的原因並不是這個,而是因爲他已經六天沒來上課了!所以我從他三天沒來上課時起便天天在這路口張望。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快上課的時間我才離開。只是——這幾天路口附近都沒有出現過那個陽光氣息濃重的大男孩。

我怎麼也忘不了那天的人那天的事那天的景。幽蘭最後做的一件事是喊着“智銀”兩字一直跟着智銀走;智銀做的最後一件事是默默地轉身,像夕陽一樣慢慢消失在茫茫人羣中;志楓做的最後一件事是用脣堵住我想說話的嘴;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是閉上眼睛銘記志楓的氣息。

然後,然後直到今天我也沒見過智銀。

現在我依舊傻傻地靠着牆呆呆地望着天苦苦地想一切可以找到智銀的方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