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政脣角勾起,衝她詭異一笑,伸出手來,出聲魅哄道:“鴛兒,過來!我帶你出去!”不待她應答,一步一步的逼了過去。
她心跳如鼓,情不自禁,一步一步往後退去,直到退無可退,身體貼在結界上,長長吸了口氣,穩定下心神,色厲內荏的嚷道:“少政,你要做什麼?你,你那個,到底要……”
少政亦步亦趨,答道:“鴛兒難道記性不好麼?我不是說過了麼,當然是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囉。”
“停下!”她大力的做了個暫停的動作,見他跟沒聽見一樣仍在逼近,有些惱怒的吼道:“少政,你且停下,先給我說說如何離開這裡!”
他腳下不停,道:“靠近些說也一樣。”
她氣急敗壞的吼道:“你給我站住!我不喜歡你靠我那麼近!”
“是麼?可是我喜歡靠你那麼近!”他邪笑着,眸子裡紅光閃爍,看她好似看待待宰羔羊,步步逼近,魔爪邪惡的伸了過來。
只是她從來都不認爲自己是待宰羔羊,自打記事起,只有她這麼看人的份,還從來沒被人這麼看過,心頭的火氣頃刻間蔓延的那個洶涌。
不過礙於他恩人的情分,她死命忍住沒有爆發,待魔爪抓過來之際,只是靈巧的避了過去。她一向仗着身姿輕靈有恃無恐,倘若他願意,可以陪他玩到結界崩裂的那一刻,也保準不會讓他碰到自己的一根汗毛。
但是,現下不同以往,她有傷在身,只是兩個騰挪便覺得力不從心,加之結界中愈發的炙熱,致使五內萌生的那一口纏綿悱惻之氣皆鬱結在胸腔之中,上不去下不來也呼不出,幾欲窒息。她靠在結界內壁上喘息個不停,額頭熱汗混合着冷汗涔涔而下。
若不是外頭岩漿肆虐的熱火朝天,四下裡騰起的熱流更勝內裡,她真想在結界上鑿出個洞來透透氣。
少政見她如此倒是停了下來,兩手抱肩,得意洋洋的瞅着她,臉上掛着一絲壞笑,道:“小鴛兒,躲什麼躲?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嗎?”
她懶得理他,兀自喘息。其實不是不想理會,而是實在沒有力氣了,一運氣才知曉體內靈氣已經燈枯油盡,此刻怕是跟個凡人一般無二。想起方纔少政喂自己吃的那丸丹藥,不知道是什麼寶貝竟然護的自己這麼長時間。
少政若有所思,眸子裡滿是高深莫測,一直盯着她瞧,半晌似是對她說又似是在自言自語:“他那半塊內丹作用真大,竟然能夠起死回生,我若是得着另外半塊……”
“休想!”驀地,一聲怒喝出口。
漓鴛嚇了一跳,擡眼看向少政。這聲音分明出自他之口,可是那語氣,那神情卻好似變了一個人。先前那般的邪魅妖嬈,如今這般的憤怒凜然。少政肅立在流轉跳躍的熊熊烈焰之中,她想要再看仔細些,迎面而來的熱氣卻薰的她幾欲睜不開眼來。
只是,這氣焰雖是如此灼熱,她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跟升起直到頭頂。烈烈火光之中,她瞅見少政那雙
熠熠生輝的眸子一忽兒雪亮,一忽兒血紅,面部肌肉不停抽搐,分外猙獰可怖。悲劇了,少政被火燒的人格分裂了。然而更爲悲劇的是,她馬上要被火烤的魂魄與身體分離了。
“趙漓鴛!還沒死吧!”神思正在渙散之際,耳邊忽然傳來少政的一聲怒吼。
她努力睜開眼睛,看向面前那雙正在一點一點被紅光浸潤的眸子,靈臺有一瞬間的清明,這小子怕是有事瞞着她。比如說,扶堯尊神方纔雖然趕過來卻是有些遲了,他雖然與衆神合力一起收服了後冗,卻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搭上了愛徒與她這個路人甲。她其實很想要問清楚,卻發現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此一刻便好似身處蒸籠之中,熱氣蒸騰窒悶的幾乎無法呼吸。
少政看着她又要閉上的眼睛,心急如焚,此等危急時刻什麼也顧不上了,指着自己的額頭,大吼道:“趙漓鴛,沒死的話快些出手!後冗元神俱滅,留在我體內的不過是一絲殘念!”
說話間,他不禁心下一凜,一絲殘念就這麼厲害,不知道當年完好無損的後冗該是怎樣一種風采。若不是這人元神受損,功力才恢復二成,師父即使能夠收了他,卻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
就像今日,表面上是將後冗消滅了,實則上天地之間還是留下了他最後一絲殘念。他曾聽師父說過,後冗的魂魄不同於神佛妖魔人,由無數怨恨聚集而成,千絲萬縷,極易飄散。倘若要毀滅他,每一縷魂魄都不能夠放過。
而要在魂魄飄散時將每一縷都毀滅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一息尚存,便有可能復活。他的殘念無孔不入,而且非常頑固,只要寄主體內稍有怨恨,立馬就會生根,假以時日便能夠佔據寄主的身體,逼走寄主的魂魄,在寄主體內復活,所以他幾乎是殺不死的。
只有將其魂魄固定起來加以封印纔是上策,這也就是當年衆神將他封印而不殺死的原因。這一點他很清楚,方纔應該沉住氣的,然而卻是想都沒想就將璧禾劍斬了下去。劍光過處,後冗的魂魄瞬間漫天飛舞,黑壓壓的團在一起,好似一大片烏雲。
他沒入烏雲之中看不見日月,只是憑着感覺揮舞手中長劍,待黑雲散盡已經漫天繁星閃爍。師父虛浮於明月清輝浸潤的夜空,眼睜睜的看着他與趙漓鴛被攝入焰境之中。最後那一絲殘念,師父竭力阻止衆神毀滅,因爲那已侵入到他體內。
殘念僅僅侵入他一個人體內,後冗卻拉上了趙漓鴛,這其中的緣由該是後冗怕失手,想多找一個寄主,恰巧趙漓鴛離的最近。
現在想來,或許是後冗故意誘他出手,藉機復活,但他又覺得這種想法靠不住。後冗就算是殺不死的,那也只是一般情況,倘若遇到特殊情況真被清理了也未可知。而且就算有機會復活,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中間還會面對許多變故。對於一個被封印了幾萬年,對衆神有着切齒痛恨的怨靈來說,忍耐怕是已經到了極限,有什麼理由非要走那條依靠殘念復活的艱辛之路呢?
後來
,趙漓鴛醒過來,爲了節外生枝便將真相隱瞞。然則紙包不住火,後冗那絲殘念果然厲害,竟然能夠與他的魂魄交戰,時不時的就控制住他,而且越來越佔上風。再這樣下去,魂魄怕是要被逼走,與其這樣便宜了後冗還不如同歸於盡,還天地以清明。此乃大丈夫行徑,對得起天地,對得起父母,也對得起幹冒後冗復活的危險也不願意殺他的恩師。是以,他此刻已經抱了必死之心。
“出手?”少政體內的後冗被殘念這兩個字徹底激怒了,那雙眸子紅光迸射,張狂大笑,將手從額頭上拿下來,陰森森的道:“少政,你別癡心妄想了!且不說那丫頭已經半死不活,就算她還活蹦亂跳的也成不了氣候。這裡沒有一滴水,她那半邊的水結界已經被蒸乾,你們早已是案板上的魚!”
漓鴛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在這麼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確實尋不到一滴水。沒有水,就沒有力量。她思忖着,這麼幹燥炙熱的地方,汗水是指望不上了,唯有想想傷心事賺幾顆眼淚了。
於是,她靜下心來去想那悲傷的事情,只是腦子裡面猶似籠着千層迷霧,那些當時還算是傷心的過往在這一刻忽然變的飄渺朦朧,她思了半天,竟未擠出來一星半點。忽然,她狡黠一笑,眨了眨眸子,道:“少政,你,那個仙氣還有嗎?”
少政聞言愣了一下,默然半晌,雖然眼下形勢危急,卻還是紅着臉尷尬的答道:“還有些。”
她笑的明媚,道:“那便好。”
少政嘆了口氣,閉目而立,卻又忽然睜開眼睛來,沒頭沒腦的說道:“有些往事必須要讓你知道一下!”
她愣了一下,問:“什麼?”
他邪邪一笑,道:“上次你被我困在上蓮虛,不僅讓我探聽出了出入的口訣,更是被我狠狠捉弄了一番!你回去後,我讓你如行屍走肉一般生活了一個月,呵呵,你卻還像個傻瓜一樣以爲自己在睡覺!你還記得醒來後你屋子裡滿地的鵝卵石與泥巴與雜草嗎?我暗中指使你每天晝伏夜出,半夜三更挖土種草插花,還拖帶着你的那些奴才專門趁漲潮時下海尋找鵝卵石。我還得意洋洋的帶着一大幫人去看你的笑話,你知道他們都是怎麼說你的嗎?”
他說的有些是實情,有些卻是臨場發揮,誇大其詞的。這丫頭沒安好心,都這個時候了還要來奚落他一番,只是他少政何許人也,豈又是能夠任人欺辱的?
她的笑意瞬間僵在臉上,緊皺眉頭惱怒的問道:“怎麼說我的?”
他強忍着笑意,說道:“花癡!”
她氣的渾身發抖,咬牙切齒的道:“你爲何要那樣對我?”
他惡劣的笑笑,道:“誰叫你當初要我那麼出醜,我那是要報復你的!”
她暴跳如雷,狂吼道:“報復!少政,還真有你的!你知道我現在想做什麼嗎?我想,想。”忽然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鐵青着一張臉道:“我想要幹什麼等日後想好了再說!儘管猜吧,看不鬱悶死你!”
(本章完)